《暗恋这件小事（GL）》决木

1、【一】

　　*

　　跳跳说，暗恋是件很辛苦的事。

　　莎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尽管跳跳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她很不屑。不过后来发现，这种事情，总是先来者更有经验。

　　譬如，跳跳。

　　那时跳跳喝醉了酒，扯着她到屋顶上看月亮，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就叹了口气。那小子带着酒气疯疯癫癫的说：“回眸一眼，无双风华，心为之动。”

　　莎丽当时听的肉颤，嗤之以鼻，堵他道：“你心不动，就是死了。”

　　跳跳笑她榆木脑袋。后来才慢慢觉得，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喜欢一个人很辛苦，暗恋一个人更辛苦，因为暗恋呐，就是偷偷地想着你，念着你，却不能告诉你知道，也没有别人可以告诉。好累呢，却又甘之如饴。

　　心上人啊，总是那么可望不可即。

　　莎丽漫不经意地打着算盘，恍恍惚惚的回想，自个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那个人动了心的。

　　也许是初见时一瞥的惊艳，心内些微的不服（当然作为哑女时的初见莎丽绝没有算在里面，那段日子一直是她的逆鳞）；也许是后来九死一生，醒过来时看见的温柔的眼；又或者是后来，满天飞雪，那人刚毅决绝的相救……

　　又或许，什么都不是。

　　只是那天她恰好穿了件淡紫的裙子，她恍惚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那一时心跳的太快，快到她失了分寸，竟然起了要去抱抱她的念头。

　　这是多么……不合礼教，不合人伦，不合世俗。

　　莎丽很清楚。不过，如果能控制的话，都不叫喜欢了吧？

　　莎丽漫不经心地拨着算盘，敲敲打打，打打敲敲，今儿是二月十六，是他们每年聚会的日子。很快又能见到她了呢……

　　想想真的是有点小激动！

　　莎丽啪的拍了下桌子，算盘给她震的跳起半尺，又啪的落下，倒把新来的帮工小杏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拿着抹布扭过头来望着她，“老板娘，有什么事？”

　　“没事！”莎丽简短的甩下两个字，同时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她不过是想起这时节，金鞭溪那边的桃花开的正好，那人的玉蟾宫栽了那样多桃树，她应是最欢喜桃花的……折两枝来赏赏，看人面桃花，不知该有多美。这么一想，就立时坐不住了。

　　莎丽预备去折枝花开三朵的桃枝来，这是她暗恋她的第三个年头，三是个吉祥的数字。她打算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紫云剑主，从来敢作敢为。

　　你若无心，我便……直到你有心方休。

　　小杏看着风风火火冲出门去的老板娘，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清秀的小脸上却浮出了一个笑容。那笑，竟很有点桃之夭夭的艳丽。

　　*

　　蓝兔在马上，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

　　虹猫在旁，立刻关切道：“蓝兔，是不是赶得太快了？风有点大，披着斗篷罢。”

　　蓝兔摇了摇头，“虹猫，我不冷。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去晚了，莎丽非生气不可。你忘了去年……”她猛然又打了个阿嚏，不得不伸手紧了紧披风系带。

　　虹猫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他怎么会忘。去年他去的稍早些，原意是想多看看蓝兔，结果莎丽一到，立刻冷嘲热讽，说他有时间不妨把家里房子修一修，又说他见色忘义，每天对他态度都是不冷不热……天可怜见，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如何……如何好像在莎丽眼中，就成了罪无可赦？

　　*

　　莎丽擎着那枝只有三个花骨朵的桃枝进门时，看见青衫磊落的少年正在与小杏说笑。

　　小女孩儿笑得花枝乱颤，无限娇羞，恰似三月枝头的灼灼烂漫。

　　委实，看着有些不甚舒心。

　　莎丽重重咳嗽一声，踱步过去，“楼上的房间都打扫了？”

　　小杏立刻站正了身子，一丝不苟回答：“收拾好了。”说完便托着茶盘要溜。

　　“那就好。”莎丽点了点头，又叫住她，“对了，去把我屋里那从波斯买回来的琉璃瓶子拿出来，装点水，放到柜台上去。”

　　小杏答应着去了。

　　青衫少年懒洋洋的看着她和她手里的花，懒洋洋的一笑。

　　跳跳总能给人懒洋洋的感觉，仿佛只是俗世里最散漫的公子哥儿，哪怕是最普通的长条凳，都能坐出金丝软椅的风范。

　　此时这懒洋洋的公子懒洋洋的开口唤道：“老板娘……”眉峰一挑，要说的，自然都是挖苦的词。

　　莎丽赶紧先发制人：“我知你要夸我人比花娇温柔可爱美丽动人，行了我都知道，不用说了，喝茶！”

　　跳跳眯了眯眼，仍然含着笑，看着莎丽手上的花，“老板娘，人家都要并蒂莲一双一对，怎么偏你要弄这么孤零零的三个骨朵儿，要开不开的，什么意思？”

　　莎丽宝贝的打开跳跳伸过来的手，“客官管这么多闲事作甚？”

　　跳跳笑了笑，仍然懒散的道：“我本江湖一闲人，管的自然都是闲事呀。老板娘是有心事，对也不对？”

　　“对你个头！”莎丽最恨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喝不喝茶？不喝快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跳跳挑了挑眉，这家伙生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含情无限。偏生两道剑眉凌厉，给俊秀温文里添了三分不羁。倒当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过杯子来，浅尝一口。

　　莎丽才舒了一口气，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今年来的倒早。”

　　“不早行吗？”跳跳似笑非笑，“去年有个人嫌人家来的太晚，聚了半月，就发了半月的火，今次再晚些，怕没有命在。”

　　“客官说的哪里话？”莎丽也似笑非笑地看回去，“谁叫有个人不仗义，说好了同甘共苦，结果自己临阵脱逃……”

　　“我那不是确实有事吗……”跳跳略有些心虚，“再说了，这次不是早来了么……”

　　“得了，少来这套。”莎丽面色严肃，心里却乐开了花，“你这次帮我个忙，就算功过相抵，如何？”

　　“你想做什么？”跳跳警惕，忽地坐正了身子。

　　莎丽微微一笑，悄悄声道：“春天么，最适合表白心意了……”

　　青衫少年脸上的笑容忽然便消失了，默了一刻才道：“你说什么？”

　　莎丽胸有成竹的微笑：“你听见了的。”

　　跳跳看了她半天，“我当然听见了，我耳朵又没坏。我就是确认一下。”

　　“哦。”莎丽配合地点点头，“你没听错，我要……”

　　跳跳头疼皱眉，“你疯了吧？”

　　难得看他急眼，莎丽觉得心情甚好，“我怎么疯了？他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没许什么三生誓约，我自陈我心意，有何不可？”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情投意合。”跳跳仔细看她神色，“你当真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紫衣少女言笑晏晏，眼神却是极为认真的。

　　跳跳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莎丽，我不得不劝你一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

　　“不破个头！”莎丽冷笑一声，“少拿这种懦夫的说辞搪塞我，老娘才不吃这一套。我给你们两混账的机会还少吗？三年了都没出点效果，哼，今年我再不忍了！”

　　“两混账……？”跳跳的神色里带了些疑惑，而后慢慢恍然，“你喜欢的难道是……”

　　莎丽忽然打断他的话，疾声厉色：“谁？！”

　　“是我啊莎丽……”蓝衫大汉哈哈笑着出现在客栈门口，手里还提着一棵高约一丈的松树，枝苗青翠，“俺给你带了一棵迎客松，那老板说这个招财聚宝的。给俺把锄头，顺手给你种在门口，保准客似云来……”

　　莎丽默了一默，额角跳了几下，才开口道：“多谢。”

　　“跟俺有什么好客气的？”大奔笑笑，“那……锄头？”

　　跳跳神色一敛，却觉得适才那声响非是来自大奔。望了一眼后堂，又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看向大奔笑道：“锄头在后院，左手第二间小屋里，去吧。”

　　大奔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这厮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去年明明说……”

　　跳跳猛然跳起来，将他往后院推：“哈哈大奔兄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去去去，栽了这棵树，回头客似云来生意兴隆啊，老板娘一定高兴得紧。”

　　大奔给他推着走，翻了个白眼，又问：“你怎么知道锄头在哪？”他心说莎丽后来重建客栈，再不肯叫人进后院的。

　　跳跳笑了一笑，眨了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你奶奶的。大奔瞪他一眼，又回头看看莎丽，“那莎丽，俺先去了。”

　　莎丽赶紧点头。待他走的不见踪影，才长长舒一口气。

　　跳跳看着好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干脆说明白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说？”莎丽给他个白眼，“可我能说什么？哦，大奔，我不喜欢你？”她压低声音，确保大奔即使过来也绝不会听见，又叹了口气，“他都没直说，我何苦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你又想捅破另一层？”跳跳意味深长的笑，“不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现在这样一年见不着两次，又有什么好了？大不了到时候偷偷去看。”莎丽满不在乎，“别劝我，我想的很清楚了。”

　　跳跳默然半晌，“你心真大。”

　　“彼此彼此。”莎丽微微一笑，“你做圣人，我只要抱得美人归。”

　　跳跳猛然看了她一眼，紫衣少女亦是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少年终久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喜欢的真是她啊。”

　　莎丽知道他已然明白，但却并没有讶异之色，不由心中暗赞，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魔教护法，承受能力远超想象，“是啊，不好意思。”

　　跳跳奇道，“你同我说这个做甚？”

　　莎丽笑笑不语。

　　小杏捧着花瓶站在柜台后，看着自家人比花娇的老板娘，心说老板娘一定是要见心上人了，“老板娘，放在哪里？”

　　莎丽看了她一眼，立时板下面孔：“拿个花瓶都能用个半辈子！做事这么慢，扣你工钱！”

　　小杏诺诺不敢作声。

　　“得了，厨房里的菜收拾好了没？记得先把酒藏起来，别给院子里那傻大个看见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杏连连点头，又有些雀跃，“老板娘，院子里那个是奔雷剑主吗？”

　　“……”

　　莎丽心道这小丫头是不是就是来瞻仰七剑风采的啊……她家客栈开在金鞭溪，来来往往还真是很多为了紫云剑的名头而特意来捧场，烦不胜烦。不过为了银子，她向来都忍着了。

　　这小丫头办事伶俐，不过有些呆呆傻傻，这次是觉得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才留她帮手。

　　不过……傻大个有什么好看的啊！长虹剑主比较好啊一定不能错过！

　　莎丽忽然觉得这小丫头也可以利用一下，于是尽可能和颜悦色一点：“小杏，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记得。勤快做事，少说话……”小杏点个头，赶紧告退。

　　跳跳在旁一笑，“对小姑娘这么凶做什么？”

　　莎丽转过头连带对他没好脸色：“你帮不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

　　“你去缠着虹猫啊……”莎丽立时眼睛发光，“去年他在玉蟾宫恨不能跟进跟出，老烦人的了！”又怒气冲冲，“这样都还没把蓝蓝拿下，要他何用！”

　　跳跳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忽然为虹猫叹了口气，“我倒记得去年你仿佛和蓝兔呆的时间更长些，不是要看人家的珠花，就是要去后山看桃花，或者带着剑去切磋剑法，一口一个蓝蓝你真好。虹大少侠看你的眼神很哀怨，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

　　“停停停！”莎丽赶紧打断跳跳，这小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帮不帮？”

　　跳跳到底点了点头，眼睛却微微眯了眯，老谋深算的模样：“帮。”

　　“这就对了嘛，圣人老兄！”莎丽笑着起身，将三个骨朵儿的花插在花瓶里，认真端详一下，“不错，待花开之时，就是我功成之际。”

　　跳跳看着少女踌躇满志的面庞，心道你果然心大，连本少侠暗恋对象是谁这种事都搞不清楚。想着想着，不由得微微一笑。

　　大奔终于拎着锄头和松树从院子里出来，累得直喘气：“莎丽你东西放的怎么还那么乱！怪不得不让人看呢……”一眼看到这两人如出一辙的诡计得逞时的笑容，不由道，“你俩怎么了？笑得跟马三娘自作聪明时一模一样。”

　　那两人齐齐白了他一眼：“种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