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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百珠湖,破千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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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烟弹正是甘泽发出的追捕讯号。
原来苏馨在去往祭奠的路上被一个弟子不慎撞倒,甘泽折返送苏馨回房。苏馨并无大碍,甘泽却说:“让他饮杯‘醇酒’吧。”苏馨惊了,为撞倒个人就下此狠手?甘泽丝毫不觉不妥,打开柜子,“捆起来,莫——”
他的手停在第二个盒子,原本镶着橙色宝石的盒子变成黄色宝石。他眸中寒光一闪,打开青色宝石的盒子,果然软剑和奇怪的护腕都不见了。
甘泽却笑了。他不紧不慢从红色宝石的盒中拿出烟弹,声音带着异样的兴奋,“卓立,这次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讯号一出,百舸齐发。点点白帆瞬时铺满百珠湖,楔形的尖帆如一柄柄锋锐的尖刀,恶狠狠劈开静谧的绸缎,翻起雪白细长的滚滚尾浪,道道直指卓立。
百珠湖沸腾了。
帆船疾驰如飞,分别从西、南、北三面包抄上来,如凶猛的鹰群追击孤飞的白鸽。卓立尽力将船驶到最快,但他毕竟不够娴熟,追敌渐渐迫近,三面收缩,成合围之势,远远看去,瀚海帮的帆船组成个口小肚大的葫芦,葫芦的尖嘴紧咬一只白羽,欲将其吞入肚中。
北面的船风驰电掣,在卓立船前一字排开,虎视眈眈等着羊入虎口。眼看就要撞进葫芦嘴,卓立猛地一拉操帆的绳索,意欲转向,岂料力道角度拿捏不准,帆船疾驰之中转向过猛,船身倏地倾侧,横着向水面拍去。
这一下变故大出卓立曲芙意料,卓立叫苦不迭,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旦落水,那便如被收进大罗神仙的宝葫芦,插翅难飞。
曲芙应变迅速,船身刚倒,她双足轻踏,贴着水面斜斜掠出,宛如灵鸟轻吻湖水,涟漪微漾之时,已振翅而起。
她左手一把抓住卓立的衣服,右手紫鞭同时飞出,突地伸长,长蛇般咬上对面的桅杆。船上弟子惊得下巴都掉了,从没见过自由生长的绳子,以为自己仍然宿醉未醒。
曲芙趁对方愣神,右手用力回拽,帆船本就轻飘,在紫鞭劲力下竟然摇摇欲倒,那弟子吓得哇哇大叫,扑身压住上翘的船尾。曲芙正好借力,心到力至,紫鞭微缩,紧绷如弦,船力、鞭力、人力合而为一,曲芙身形飞起,左手顺势一提,居然连人带船提了起来!
卓立的帆船如薄薄的刀片,浅浅横刮湖面,忽又立起,扬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卓立帆船立起的同时,对面帆船便趴下了,顺带砸倒两艘附近的船。三名落水弟子都深信,他们一定是昨晚喝多了,此刻犹在梦中。
曲芙落回船上,转头一看,卓立的衣服竟被她拽破了。外衣裂成两片,里头的衣服也扯下半边,露出卓立湿漉的皮肤,红痕斑斑,乍一看好像是被她不轨了。曲芙尴尬地背过身,卓立说:“不要紧,随便看。”拽上衣服,笑个不停。
笑归笑,手上可不闲着。卓立吸取翻船的教训,再次转向就有准劲了。白帆一转,小船从容调头,突然折向南行,只甩给堵截的敌船一道嘲讽的尾浪。
曲芙吸取扒衣的教训,再次出手便换了固定物。眼见两船迎面驶来,她故技重施,翩翩而起,左手攀住桅杆,绕杆打了个转儿,裙裾在空中旋成怒放的莲。啪啪两声脆响,紫鞭击断敌船桅杆。敌船失去动力,速度立减。
曲芙出手同时,卓立默契地控船瞄准两艘敌船的间隙。敌船一停,卓立分毫不差从两船中间疾掠而过。那两个弟子无奈地看卓立冲他们亲切挥手,“永别吧二位!”
众船合围之势虽被打乱,但仍紧追不舍。不少船只驰向东南抢占有利地形,要逼二人自投罗网。卓立再次掉转船头,折了个大直角,却直直向西行去。众人料不到卓立居然走了个回头路,西面未有结阵,卓立三次转向,顷刻突出重围。
帆船沿敌船外围兜个大圈,在湖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凹形曲线,把敌船引得晕头转向时,风帆一转,复折向东。
敌船锲而不舍,又有数十船只赶上。曲芙紫鞭飞舞,上打桅杆,下打人身,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一时间扑通咣叽之声不绝。
卓立暗赞:我媳妇儿就是厉害!却不知曲芙正有着同样的心思,她见卓立控船不到一个时辰便运转自如,也在心里暗暗称赞。
帆船如一尾机灵油滑的小鱼儿,灵巧迅捷地游走于捕食的鱼群中,忽东忽西,忽快忽慢,似乎在兴味盎然地逗弄着笨拙的鱼群,众人被耍得团团转,不时有两船哐啷相撞,又或转幅过大倒入水中。
敌船被冲得七零八散,溃不成军。卓立瞅准空隙,风帆微转,鼓鼓迎风,船身一震,瞬间加速,宛如离弦之箭,闯出船阵,飞速向东驰去。
敌船重新结阵,苦苦追赶,但已失去良机。众人跳脚大骂,卓立倒好脾气地向他们挥手作别,“玩得很愉快!祝各位千帆不顺!”
转头对曲芙笑道:“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出来了,我还担心瀚海帮人人都会幻海刀旋蜂钩。”
曲芙一丝笑意也无,她挺立船头,双眸冰寒,“闭上你的乌鸦嘴!”
前方,一艘大船高桅阔帆,破浪驰来,速度奇快,二人的小帆船与之相比,便是微尘之于巨石,蜗牛之于猎豹。
大船排山倒海向帆船撞来。浊浪翻滚,帆船飘摇难控,大船呼啸奔近,船头几乎抵上小船侧舷,顷刻便会将小船碾成碎片。卓立奋力扭转船头,风帆嗤嗤作响,小船深深倾斜,近乎平刮水面,绕了一个大弯,与大船擦身而过,大船排出的巨浪如高墙崩塌当空砸来,帆船骤然消失于汹涌的浪涛之下。
片刻之后,这片轻捷的白羽突然从浊浪激流间穿出,跃然水上,抖擞前行,宛如英勇搏击风雨的海燕,无所畏惧在电闪雷鸣间飞翔。
卓立躲过大船的撞击,立刻折向东行,大船速快,转向却慢,卓立朝大船做个鬼脸,曲芙也松了口气。
白帆嘭嘭如鼓,雪浪啵啵如筝,仿佛一曲激昂又婉转的欢歌。
歌声中,却有低低的不和谐音符掺杂其中。嗡——嗡——是什么?
须臾间,嗡嗡的响声变得愈发尖锐刺耳,仿佛蝗虫成群肆虐的振翅声。
曲芙脸色剧变。她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什么。
无数旋蜂钩从大船上纷纷袭来,犹如一群吃人不留骨头的凶残蝗虫,铺天盖地,密集如雨,连光芒万丈的太阳都似被遮蔽了光彩。
两人从心底深处感到恐惧,尤其是曲芙。听到恐怖响声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觉腰间的旧伤又开始剧痛。可她毫不犹豫跃到船尾,挺身面对。卓立尚无法全力作战,她无论如何都要挡在卓立前面。
卓立并不阻拦,此时需要的不是矫情,而是信任和配合。他全力将船驶得更快,像风一样快,希冀能逃出旋蜂钩的死亡之网。但旋蜂钩简直比风还快,眨眼便追上小船。
紫鞭疾速舞动,密不透风,在空中连成一片紫色的云,越长越大,挡住悍猛的雨。旋蜂钩冰雹般纷落在帆船周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曲芙拼尽全力,奈何大船越追越近,旋蜂钩源源不断,曲芙渐渐力不从心,紫鞭舞到极限犹不能顾全四面八方,几只旋蜂钩掠过桅杆,几乎击中卓立。她奋起挥鞭,陡觉一阵心悸,宛如怪兽钻入心房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差点倒下。
紫云露出缝隙,数只旋蜂钩趁虚而入,将风帆打穿十几个窟窿,帆船登时哑火。
帆船一停,旋蜂钩气焰陡涨,索命蝗虫拍翅俯冲,两人被罩在天罗地网中,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等死而已。
不过卓立不是个喜欢等死的人。
他一手扯下破洞的风帆,一手揽住曲芙,在旋蜂钩张开噬人大口迎面扑来的一刻,纵身跃入湖中,同时拉着风帆铺在身后的水面上,抱着曲芙在风帆下飞快下潜。
凶狠残暴的旋蜂钩到了温柔的水中,奇异地减速息声,旋转着缓缓下沉,如旋舞的精灵,扬起连串水花,在二人身周纷繁开谢。水上杀声如沸,而此处浮光碧影,碎晶细钻,仿佛落入神话中的水晶宫殿。两人衣衫缓扬如花,并蒂开放,发丝轻舞,交缠欲结,距离不到三寸,目光融会,如饮醇酒,热辣又绵柔。曲芙望着对面这个男子,他两颊深陷,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清透,耀得她刹那失神。
如果一起死在这里,对她来说,也许是不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