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宗师》烟花不是花

18、秀气

　　谢言简走出学院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田七变。

　　他蹲在学院门口，眼巴巴的，倒似一只小奶狗。瞧见谢言简出来了，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喜色，笑眯眯地站起来，凑到她身边上问：
　　“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被哪个大教习看中？”

　　他其实只是随便问一问。他知道天枢学院里头的这些大教习个个眼高于顶，估计是瞧不上她的。

　　但是谁知道眼前的少女眉眼间却浮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师父说他叫楚一剑。”

　　“没被选上也没什么，反正天枢学院的普通教习就已经够优秀了……”

　　“楚一剑？”
　　这少年原本是在胡乱说着些安慰的话，听见了谢言简这般说，他整个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

　　“你确定是他？你……你……你不能开这种玩笑！”

　　谢言简只是眨了眨眼睛，这时辰已经接近傍晚了，天边夕阳逐渐氤氲开来，云彩有些波光粼粼的金色，映照着她眸子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她笑了笑，笑容清朗又温煦，眼前的少年看她侧脸上头那一层淡淡的金色，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心头淡淡的痒起来。

　　“京城你一定不怎么熟……对了，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吧！”

　　谢言简跟他走出去，学院拐出去是一条大道，上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田七变的性子，让他住嘴比什么都难，他噼里啪啦地说着话，根本停不下来。

　　“再拐过去两条街便是我读的玉衡学院了，没有天枢学院这么大，但是里头风景很好，还有一小片湖。玉衡学院在京城一向以学风开放而著称，也有不少京城大户人家喜欢把女儿送进去，我师父除了我，上头收的全是师姐。”

　　谢言简跟着他后头，他果然对这里很熟悉，人来人往接踵而至，他看了两眼谢言简，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师父真的是楚一剑么？”

　　“他是这么说的。”

　　田七变挠了挠头，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严肃，他看着谢言简，似乎有话想要说，但是街上不大方便，他等到看见前头的一间酒楼，这才立刻领着谢言简溜进去。那掌柜似乎识得他，笑盈盈地说：
　　“哟，田家小少爷又来了？怎么这次没同师姐一起，换了一个小姑娘，难道是小师妹？”

　　田七变难得的老脸一红，他打量了两眼谢言简的表情，然后才开口说道：“别这么说啊……她才不是我的小师妹。她是我朋友。”

　　这掌柜笑了笑，让小二领他上楼，他熟练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小二去上菜，他小心翼翼关上门坐回来，然后犹豫半响，才低声说道：
　　“楚一剑我听我师父说过，他说天枢学院里头几个大教习，最不好惹的就是这个老疯子。老疯子是他的原话……我只是，我只是复述了一下。”

　　田七变看了看眼前的少女，瞧着她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然后又问道：
　　“你看见你师兄了么？”

　　“柳重行？”

　　田七变激动得恨不得蹦起来：“就是他！”

　　“关于他，我不是听师父说的，这话是师姐说的。师姐说他好像是天枢学院目前这一届的院首。她说当初柳重行入学的时候，整个天枢学院的所有大教习为了抢他简直打破了头，但是最后还是楚一剑把他带走了。”

　　“你师姐找到了？”谢言简淡淡地笑了笑，问他。

　　这少年微微一愣，抻了抻身子，才低声说道：“找到了，师父不让我问，师姐也不说之前到哪里去了，不过师姐气色精神都挺好，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倒是我们两个，差一点点就到不了这里了。”
　　他说到这里，情绪微微有点低落，不过很快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师姐偷偷告诉我，去年京城七间学院联合起来同长风武院比斗，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说到这里，田七变的脸又红了一下，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辉的事情。

　　“柳重行去年败给了长风武院大师兄谢蕴道。但是师姐说，那是因为他比谢蕴道小一岁，否则未必会输。而且除了他，其他任何人在谢蕴道面前连出手都难，他还是极厉害的，只是谢蕴道实在是……有点厉害得过了头。”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开口问道：
　　“欸……？你不是谢家人么，你认识谢蕴道么？”

　　谢言简默默抬起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谢言简眨了眨眼睛：“听过。”

　　“师姐在去年我入学之后，天天在我耳朵边上说他天赋如何高，风采又是如何迷人——虽然长得不如柳重行，但是其他各方面却都是顶尖……”

　　“那谢蕴道一定是生得五大三粗，粗糙得很，才忒得一身蛮力。”

　　“他长得……也不能说比师兄差。”谢言简仔细回想了一下柳重行的容貌风采，然后又对比了一下，还是很客观地给出了评价，不偏不倚。

　　“两个人风格不同，原本便说不出谁更好谁更差的，师兄瞧着清冷，他瞧着……”谢言简又琢磨了两下，自己怎么也算不上五大三粗，跟自己长得有几分不太明显的相似的话，作为一个男子，应当是——

　　“秀气？”

　　田七变砸巴了两下嘴，依然有点不屑一顾：
　　“秀气？男子秀气的话，总觉得似乎不大好。”

　　他自己脸庞圆润，看着一张娃娃脸，说这种话实在是没什么立场。

　　菜被端上了，谢言简闷不做声吃菜，田七变依然改不了话唠的本性，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天枢学院麻烦的很，课业是最最繁忙不过的，我师父就说我要是去了天枢，恐怕三天就得赶出来。”

　　他低着头，唏嘘了两声，两个人却突然听见外头砰得一声巨响，感觉连桌子都抖了抖，他脸上的肉都颤抖了两下。田七变微微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他凑到外头看了两眼，转过头来却是一副惊奇的表情。

　　“楼下打起来了！”

　　谢言简其实原本懒得理会，但是看着他一脸兴奋，她想了想，也凑过去，这一看，却让她愣住了。

　　堂间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神采飞扬，他脸庞有些黝黑，看上去有点像是风吹日晒过似的——但是精神不是一般的足，他旁边也跟了几个人，一边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小胖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诶哟诶哟地叫唤得厉害。

　　那小胖子看着身份便不俗，护卫立刻想要拿下这少年，这少年却连剑都不拔——他身形灵动若蛟龙，那些护卫连近他身都难，他几个长拳来得干净利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拳拳到肉看着便力道十足，他一个过肩摔，人直接被他摔出去了几米远。田七变差点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他啧啧称奇：
　　“这人只怕是今年的新生，才能有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那胖子我认识，同他喝过酒的，他在京城也算是出了名的纨绔，我知道他父亲官职不低……”

　　谢言简对于京城还不太熟悉，田七变瞄了两眼，回过头对她笑眯眯地说道：“这人只怕要有麻烦。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不论在哪里都行得通。”

　　他自然是存着看戏的心思的，却看见自己身边的少女突然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诶诶诶诶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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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长夜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小胖子，这小胖子恶狠狠地瞧着眼前这少年，声音里头依然带着一股子不肯掩饰的张扬：“蛮子永远是蛮子。你们这一次绝对粉身碎骨！这里可不是你嚣张撒野的地方！”

　　骆长夜身边的少年多多少少有点儿惊慌，眉眼里头依然是露了三分怯。他们来自边城军中，寻常杀人不过是头点地，骨子里头都带了三分野。但是京城不一样，他们知道这里很多人轻轻的一句话，便能够让他们真的头落地，这件事情军队里头被耳提面命过很多次。

　　在京城，要比潜伏在荒野中等待对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更加的小心谨慎，这是前辈告诉过他们的经验之谈。

　　京城对于他们来说，生存下来是一件苦事。这酒楼原本是他们几个人凑了些钱送别那些未曾考取学院的同伴们，他们将要回到行伍之中继续浴血厮杀，此后便是一路苦旅，这一次告别便可能是永别，他们喝了酒，多多少少有些忘形——

　　这小胖子瞧他们粗鲁，冷嘲热讽了几句土蛮子，便起了争执，也不知道如何动起了手。原本这群少年还能够忍让，这小胖子却是直接一个巴掌打过来，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骆长夜冷冷地瞧着眼前这锦衣华服体型臃肿，瞧着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他的阴毒与恨意几乎刻在脸上。同样的年纪，他却是同他们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他冷漠地看着他，这少年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明，他知道此事难以善了，况且以他脾性决计不愿对旁人低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来：
　　“好生热闹，骆长夜，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起头，却愣住了。楼梯上头，那少女穿了一身淡蓝色外套，她脸庞清秀，一双眼睛里头却分明带了点点笑意她眼睛灿烂明亮，却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感觉。她开口说话，声音恰好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入学院的时候我被挑走得早，最后你跟了哪位大教习？”

　　谢言简出现得恰到好处。她从楼梯上头走下来，看着骆长夜看，骆长夜看着她一副当真很好奇的模样，迟疑一瞬，却还是答道：

　　“最后跟了庞教习。”

　　“庞教习自然很好。”谢言简点了点头，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庞教习厉害又护短，想必是会很看重你的。”

　　那小胖子目光原本便被从楼梯上头走下来的谢言简所吸引，听见她开口便是什么学院，大教习心里头倒是一惊。他家世显赫，自认在京城里头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纨绔，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今天若是不错……似乎是天枢学院招生的日子？

　　他自然是拍马也考不上天枢学院的，他愣神看着眼前的牧长夜，心里头却觉得很荒谬，怎么随便欺辱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居然还是今年考上了天枢的？

　　他今天难道出门就这般走霉运不成？

　　他心里头也疑惑或许是做戏给自己看，但是这少女落落自然，倒也不似说谎，他的目光来回转动，却看见上头又钻下来一个熟悉的脸庞圆圆的少年，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声说道：
　　“这都是误会误会，今天全场酒钱我包了还不行么，就当做给她考上天枢庆祝。”

　　他手指着谢言简，这小胖子却一下子就泄了气。他跟田七变一起喝过酒，知道这少年家财万贯——最重要他还不至于蒙自己。这还真是天枢学院出来的！

　　他皱着眉头，眼下他也不想留下来，只冷哼一声灰溜溜地走掉了。他知道天枢学院里头护短得厉害，尤其是能被大教习看上的。

　　牧长夜倒是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谢言简，这少女依然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师父似乎同你师父关系不怎么样……不过还是恭喜你。”

　　“你也上了天枢，该是我恭喜你。”

　　田七变瞧着眼前这少年，他心里头有几分迷之别扭，不过毕竟年纪都不大，凑在一起喝酒吃菜，随便说几句话，便也熟了。他人年纪不大，之前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但是那是面对谢言简，这种场合却正是他拿手的，很快便同那几个边境少年打得一片火热，称兄道弟，约好日后定然要一起喝酒吃肉云云。

　　一顿吃罢，外头也彻底黑了下去，大家也该散了。田七变原本想说把谢言简送回学院，毕竟她是一个小姑娘，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谁知道却被牧长夜抢先了一步，不过他说得也正是道理上头。

　　“我同你顺路，我和你一起回学院吧。”

　　其实并没有几步路，谢言简笑了笑，她跟这些人喝酒吃肉并不忸怩，倒是叫这一群少年觉得好感大增，况且他们听牧长夜提过，知道他这个同窗并不是什么身份高贵同他们天上地下的贵女，他们看着谢言简，倒是话里话外也有几分亲近。

　　“你若是以后有机会来边关，我们定请你喝最新鲜不过的美酒。”

　　谢言简笑了笑，眉眼弯弯倒显得很有几分明媚，她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好啊，那便是不醉不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