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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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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降临于冬木市。候鸟鸣叫着掠过天空,预示着这座城市即将醒来。
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间桐雁夜用力地呼吸了几次。自从他接受了间桐脏砚的安排,就将绝大部分时光都消耗在了阴暗冰冷的虫仓里。地底度过的漫长时光,令他对久违的新鲜空气格外眷恋。
只是,一年之后的这个时候,冬木市上空大概就会弥漫着血腥味了吧。
这样想着,雁夜低下头看着右手手背上的红色咒令。
作为御三家之一,间桐的继承者理所当然地被圣杯早早选中。然而,雁夜只是漠然地盯着那枚鲜红的印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来。
第四次圣杯战争将在一年后拉开序幕。到时候,便会有修炼魔道的奇怪家伙来到冬木市,拼上性命去抢夺那个可笑的杯子吧。
年少时的理想已被黑压压的虫子彻底吞噬,幼稚又热烈的情感也像孤独的火焰那样燃烧殆尽。认为自己的人生中已没什么可期待的雁夜,即便是神奇的圣杯,在他眼里也只是无聊的东西。
虽然无聊,但是自己也有参战争取的理由。
——如果能以圣杯之力终结“间桐”这个肮脏又可悲的家族就好了。说到底,以自残为条件的邪术如此生生不息地传承,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朝阳在水面浮起,雁夜眯起眼睛,眷恋地盯着被日光染成暖色的水平面。
不管怎样,自己至少还能活上一年。那么,就好好享受这仅剩的平静时光吧。
雁夜戴上了宽大的兜帽,将自己异色的头发与戴有眼罩的左眼一并遮住,向间桐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间桐家位于山中的日式古宅,雁夜在客厅撞见了间桐脏砚。对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从雁夜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从沙发上沿露出的灰败头顶。
“真是悠闲啊,雁夜。如此懈怠,是无法赢得圣杯的。”
雁夜捉紧了袖口:“我自然会不计代价存活下来。”
间桐脏砚发出了轻蔑的冷笑:“你也只能说大话而已。比起你这付无法见人的德性,远坂家主这些年可是一直很风光。如果你连他都无法击败,那么……”
——如果连时臣这一道坎都无法跨过,那么,是不可能赢得圣杯的。
雁夜仅存的那只眼睛被幽深晦涩的阴影所笼罩:“如果他阻拦我,我会杀了他。”
话毕,雁夜听到“咚”地一声钝响,有玻璃杯摔在地毯上,水泼了一地。而间桐脏砚,也发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声。
“怎么回事?”雁夜皱了下眉,绕到沙发前面,“有别人在的话,至少和我说……”
猛然之间,他消声了。
身着紫色洋装、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小的身体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似乎被雁夜冷酷的语气吓到,她正紧握双手瑟瑟发抖。
“你、你是……”雁夜试图找回声音。
少女微微抬头,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瞪着雁夜。
在那张稚嫩的脸上,雁夜看到了禅城葵的影子。
年少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填满了大脑,令雁夜感到自己那颗已被折磨到冰冷麻木的心脏再度敏|感地疼痛起来。
转向间桐脏砚,雁夜目光不善:“怎么回事。”
“樱是远坂家的次女,但今后就是你的女儿了。昨天下午,远坂时臣将这孩子送了过来。”
——远坂时臣将女儿过继给自己?
“什么啊。”震惊过后是愤怒,“从来没人和我提过这件事。既然是将这孩子记到我名下,至少也该与我当面谈判吧!”
虽然过去的几天,自己因为淫|虫发作的缘故而躲在虫仓里,根本没法见人就是了。
间桐脏砚露出一贯的恶心微笑:“即便年少交恶‘再无往来,远坂时臣还是窥伺着间桐的魔术。但这对你没什么坏处,雁夜。樱的天赋很高,你也有继承人了。”不知想到什么,老人的笑容愈发狰狞,“这次圣杯战争有点不对劲。如果悉心培养樱,就可以将重心放在第五次战争中。力不从心的你,也可以获得解脱。”
原本因为时臣对女儿的残酷无情而愤怒的雁夜,因为老人后半段话露出哑然的表情。
时臣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仅凭“近十年不见天日”这点,就能推测出自己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吧。而那家伙一直向往着达到魔术的根源,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夺取圣杯——即便是杀掉所有人。
即便是自己,在战斗中遭遇彼此,时臣也一定会下杀手吧。但显然,对方打算从根源避免这件事。
时臣他,打算以这样的方式,令自己退出第四次圣杯战争吗?
雁夜垂下头。原版已在记忆中湮灭的情愫再度燃烧起来,令他的心脏因为烧灼而疼痛。
不过,时臣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火大。完全不会养女儿,又对间桐家邪术一无所知,把女儿送入虫窝并期待女儿能修炼恶心的魔道,这是多天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呢。
虽然心中百感交集,但雁夜还是表现出冷静的样子来:“那你对我的‘悉心教导’岂不是白费了吗?我会为你夺取圣杯。培养这孩子的事,等我失败死掉再谈也不迟。”
“雁夜呦……你这是在与老朽谈条件吗?”
“是啊,想与你谈判。但是,要等一下。”不再与老人交谈,雁夜低头看向局促的少女。
分明是与那混蛋一点不同的长相,但仅仅是对方曾经的“远坂樱”之名,就能令自己心头揪紧了。
在复杂的目光中,雁夜向少女伸出手去。
内向顺从的少女,无条件地听从生父的安排,甚至也接受了自己变为“间桐樱”的事实。然而,阴暗的宅院,扭曲的老人,恨着父亲的青年……这些令少女心中的恐惧高高堆积起来,几乎要到了令她崩溃的地步。
间桐樱将头埋了下去,双眼紧闭,轻轻颤抖着等待。向她伸过来的这只手,简直要令积攒至今的恐惧倾泻而出——
咦?
对方只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头顶,之后又帮自己轻轻理顺了头发。那细瘦的手指,也没有想象中冰冷;甚至,是温暖的。
间桐樱好奇地看向面前的人。
头发是诡异的紫色,左眼被医用眼罩遮住,整个人苍白又瘦弱——这便是她今后的父亲间桐雁夜。
与怕人外表不符的,是对方右眼所呈现的温柔与哀伤。
这个男人,好像很寂寞啊。像是独自被丢弃在黑暗潮湿的角落,寂寞而努力地生存着;可仅仅是“活着”,也已经耗费对方很多气力了。
间桐樱猜测着,有点为对方难过。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活着呢。虽然“生”是人类的本能,但在地狱般的处境中煎熬,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哪。
与困惑的少女对视,雁夜微笑着伸出了手。灵魂深处最本质的温柔笑容再度出现在他脸上:“我先送你回房间吧。”
间桐樱点了点头,握住对方纤细的手指。
“真的是暖的呢。”她喃喃自语。
拉住少女,雁夜将对方带出客厅:“脏砚很可怕,不要与他接触。”
“嗯。”樱深以为然。
雁夜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时臣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该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就把你送过来了吧。”
“不是呦。”樱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我是注定要成为您女儿的,父亲早就这样说过。”
“那家伙真的是脑子有坑。”雁夜低声抱怨,“那么,你父亲向你讲述过我的事吧?嗯……比如……”
“父亲没说过太多关于您的事。”间桐樱顿了一下,“但他给我看过您从前的照片。”
雁夜瞬间停住了脚步。他艰难地问道:“是……什么照片呢?”
少女惴惴不安地看了雁夜一眼,在确认对方没有生气后才继续说下去:“是您小时候参加魔术师宴会的照片,都是穿着和服的。父亲说,您那个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是吗。”雁夜低声说道。
间桐樱又瞥了一眼雁夜。她发觉对方紧抿着嘴唇,却不像是在生气。
青年柔和狭长的眼闪耀着点点光芒,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染上了一点点粉红色。
怎么了呢?间桐樱好奇起来。
在安静的走廊里,少女清晰地听到了青年刻意压低的轻声细语:“那个笨蛋。”
看来,从前父亲与雁夜叔叔关系很好呢。
少女就这样做出了大胆的推测。
***
在黑暗与孤独中煎熬了十年,也被虫子折磨了十年,间桐雁夜终于等来了生命中的光芒。
拘束又不安着的少女,在得到雁夜的温柔以待后,也开始表现出对他的好奇与关心。
真不愧是葵小姐的女儿啊,和那混蛋一点儿也不像。每每看到少女在虫仓外担心地等待自己,雁夜都会这样感叹。
但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自己便更不可能从第四次圣杯战争中逃走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自己只能这样走下去——心怀与少女相关的,纯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