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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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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罪?”莫凝惊诧。
“嗯!”莫振声沉痛地点头,“当年,你顺爷爷生病的时候,我曾经去找过知遥。”
这个傅怀臻的同学程明生上次提到过,莫凝倒也并没有太在意,难道当年爸爸瞒着自己去找秦知遥,是另有隐情?
“爸爸去找他,一方面是告诉他老秦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另一方面……”莫振声顿了顿,“也是以帮助老秦治病为条件,让他离开你。”
“爸……”莫凝捂住嘴巴。
莫振声愧疚深重:“哎,怪爸爸鬼迷心窍……我知道知遥这孩子不错,聪明上进……可是他们家……镇子上都说,他们家邪性!老秦的老婆是发疯死的,他儿子又那个样子,我怕知遥……这孩子从小不声不响的,性子跟他爸爸和奶奶都太像!我总是琢磨着,怕你跟着他,以后不会长久,可是你的性格我知道,说不服,我只能出了这么个下策!”
莫凝肝胆俱裂:“爸!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明知道,他在世界上最大的寄托就是我,你太残忍了!”
莫振声一句也不辩驳,花白的头颅低垂,一副听任发落的样子:“小凝,是爸爸错了,爸爸在心里已经几千几万遍地跟知遥认罪了了,你就怪爸爸吧,想打都可以!”
“爸,你是说,知遥,是因为你……才会……”
莫凝哽咽了,如果这就是知遥自杀的隐情,那么对她的打击,同样是痛入骨髓。
“不!我是有罪过,”莫振声惊惶地抬头,“但是,知遥的死,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莫凝快要喘不过气来:“爸爸,什么原因?”
回忆让莫振声的语调变得艰难而吃力:“知遥走前,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他必须要为此承担后果,所以,他本来就没有资格再和你在一起了,他还说,希望我能帮他好好照顾老秦和你,我当时还劝他,没有什么错儿不能弥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可他就笑了笑……我没有想到,几个小时后,就从学校得到了坏消息……”
无法挽回的错误……莫凝突然抓住了爸爸的手腕,焦急地连问:“什么错误?爸爸,知遥有没有说,是什么错误?”
莫振声极力回忆:“他好像说……他拿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有吗?具体一点的还有吗?”莫凝追问。
莫振生声懊恼地抓头:“哎,我一直觉得,像他那样的老实孩子,能犯下多大的错误?根本也没多想!后来警方也认定是自杀,你和老秦的情绪又特别差,我也就没心思再去追究了!”
莫凝的手死命抵着胸口。
逝者已矣。
死亡,是秦知遥给自己最后的判决,他一直在盗取别人的设计而再也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而家族遗传的精神问题,令他在负罪感中无法自拔,于是,他在发邮件坦诚了自己的欺骗行径后,选择了最极端、也是最彻底的逃避方式……
只是,为这个错误而付出以死谢罪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惨烈。
因为胸口的窒闷,莫凝闭住了眼睛,可是眼前却有一个形象在慢慢地聚合——由隐隐绰绰,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不仅是眉峰的哪一颗痣,还有他完整的轮廓。
是她的知遥在看着她,一如多年前站在讲台上的那个清俊少年,他在很认真地告诉她:“偷来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这么多年,秦知遥的样子,终于又一次,如此完整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至此,他才与她,彻底地告别。
莫振声看着女儿的样子急了:“小凝!怪爸爸,都怪爸爸,可是现在事儿都过去了,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体,你要想想小傅!”
傅怀臻!
一切缘起,皆因为秦知遥的死,她曾认定这是一桩罪恶,凛然站在检控的一方,不计代价地收集罪证,可是当真相渐渐被抽筋剥骨,她却身不由己地变作了辩护人,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成为无罪辩护的证据——直到现在,爸爸给了她最有力的证实。
不会再有任何摇摆,也无需审判,对傅怀臻,她已经坚信不疑地,得出了无罪的判决。
莫凝一直坐在院子里,夜沉沉在头上翻涌而过。
无数个电话拨给唐瑜,可是一直没有回音,直到被拒绝接听。
她手里握着手机,无意识地翻到了与傅怀臻微信聊天的页面,最近的一条是他在凌时发给她的:“离见你的时间,又缩短了一天。”
当秦知遥的形象在脑中完全消散,那种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不断膨胀、就要喷薄而出的感觉,让她几乎马上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他面前,用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心里再也不会动摇的决定:傅怀臻,我爱你,这一辈子,我要和你在一起。
但是门外河里漂流的河灯,还有突然在眼前晃出的林笙玥的脸和那张调查表,又兀地提醒她,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坦然面对一切的资格。
天色发白的时候,莫凝还坐在原地,随着日光渐浓,吧台上的咖啡机渐渐显示出清晰的轮廓。
恍惚中似乎看到,在咖啡机前,那个愉快忙碌的身影。
“过了周日,我就要常驻涟岫了”。
多么蛊惑人心的日久天长,仿佛一切拨云见日,晴空触手可及。
阴霾却又瞬间笼罩。
再过一天,在颁奖典礼上,傅怀臻会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即使不能坐实罪名,他的人生和职业生涯,也必定会蒙上阴影。
而如果她不选择离开,林笙玥会像扒皮一样,把她以往的种种处心积虑活活在傅怀臻面前扒开,如同让她,死无全尸。
竹杠不知何时溜到莫凝身边,蹭着她的腿,眼神焦灼地望向放着零食的角落。
在傅怀臻去B岛之前为竹杠准备了一大堆的狗零食,它现在的口味已经变得越来越刁钻,给它准备的狗粮都爱理不理的。
莫凝撒了些在食盘里,竹杠迫不及待地哼哧哼哧地舔了上去。
她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有一条新的语音:“嗨,我的房间准备好了吗?对了,告诉竹杠,我给他准备了些好东西。”
竹杠一听到声音立马回头窜了过来,在她身边焦急地寻找,东嗅西嗅也没有找到,抬头失望又疑惑地看着她。
莫凝摸摸竹杠毛乎乎的头:“竹杠,我,该去找他吗?”
竹杠好像听懂,神情突然变严肃,毫不迟疑地汪汪叫了两声。
莫凝苦笑。
“小凝。”莫振声在背后叫她,他眼圈发青,估计也一夜没有睡好。
“这个,你看看!”他把傅怀臻送他的单反相机递给莫凝,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莫凝知道爸爸一向拙于言辞,大概是想借助相机里的东西给她些宽慰。
她接过来,屏幕已经被爸爸按亮了,是那天她和傅怀臻在医院外的照片。
“看看……拍得……挺好的……”莫振声说完,又悄然地走开了。
莫凝记得那个下午,她刚去过T大,亲身登上了知遥纵身跳下的教学楼,目睹了傅怀臻在楼前的踟蹰与不安,她有些心事重重。
但是照片上她隐藏得还算不错——或许根本没有隐藏,当傅怀臻牵住她的手的时候,所有的疑虑似乎瞬间化为乌有,分秒都变成好时光。
照片翻到某一幕,莫凝停了下来。
那应该是所有照片中她最丑的一张——人生总是充满出其不意的恶意,她好不容易摆了突破心理障碍,摆了个自认为很洒脱优美的pose配合老头的照相热情,却冷不丁当头中了一坨鸟屎。
当时内心真的是崩溃的,她往头上一抹,手指立刻沾上了,只能用另一只手手忙脚乱地掏纸巾,却翻遍了口袋也没有翻到,后来是傅怀臻用手帕她慢慢擦干净的。
没想到爸爸用相机摄下了全过程,她不是龇牙咧嘴就是哭丧着脸,简直可以说是丑态百出,超乎她想象的底限。
可是边上的傅怀臻自始至终都在笑,看得出他对她的大惊小怪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满足。
就好像,她不是最好的,却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她所有的狼狈和抓狂,从此只能交付他一个人去承受,也只能由他一个人去化解。
那种带着私心的满足,让他眼底的晴空,空前的清澈而明亮。
莫凝的脑海忽而成了一间空旷的放映室,除了那一帧帧由阳光投射出的画面,所有一切都退成黑暗的背景。
现在,他也是她的独一无二,如同越过迷雾重重的山高水阔,她终于走到他面前,确证了最真实的他,也确证了,自己最真实的爱。
所以,她也必须把最真实的自己坦诚给他——现在,审判和裁决的权利,在他的手里。
即使,一转头或许就是山水永隔。
她抓起了手机拨通傅怀臻的电话,声音急切:“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他愣了一下,立马笑了:“怎么?想我了?”
“嗯。”这也是事实,莫凝没有迟疑。
“这样吧,我和我妈今天下午从杭州回N市,你先把客栈安顿好,下午我让老贺安排车来接你,我们在N市会面,正好一起吃晚饭,好吗?”
他总是那么周到。
“好。”
结束通话,莫凝给唐瑜的手机发了个信息:“阿姨,他没有罪,我会坦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