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马屿

8、逍遥游02-3

　　郭乐安在母亲处寻求安慰，见父亲来到却不谅解自己，心中委屈激动之下跑出了屋外，她一时不知所措，漫无目的地走着。“是安儿妹妹回来了吗？”

　　郭乐安抬头望去，见远处走来两位军官打扮的少年，确是许久未见的大哥郭青与二哥郭意，郭青郭意异口同声道：“妹妹，怎么了？”

　　郭乐安闻言，扑哧一笑，心中委屈褪去了几分，心道：“大哥二哥还是这么默契。只是我心里的事你二人也无能为力呀。”她擦了擦眼中的泪水，道：“我没事，只是……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郭青道：“妹妹莫要欺骗大哥，大哥虽没有你聪明，但总是了解你的，你轻易不会哭泣。一定是此次出门有人欺负了你，快快告诉大哥那人是谁，大哥一定给你报仇出气。”

　　郭乐安知道郭青一向疼爱自己，为难道：“大哥，没有人欺负我，真的是沙子迷了眼睛。”双眼却望向二哥郭意。

　　郭意看出妹妹有意隐瞒，道：“大哥，安儿从来不会对我们说谎，她说是沙子迷了眼睛，你就别在胡乱猜测了，这次安儿出门有柴荣表哥保护，想来没有人能欺负她的。”

　　郭青一拍脑门，道：“对，对，对，柴荣表哥足智多谋本领高强，一向又爱护着安儿，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郭意与郭乐安对视一眼，郭乐安心道：“大哥和二哥是双胞胎，两人一向言语默契，可是大哥心思就不及二哥细腻。”

　　郭乐安又道：“二哥，我回来有一会了，可是刚才找你们，怎么你们都不在啊？”

　　郭意道：“自从得到石敬瑭要与契丹人结盟的消息，父亲就派人通知雁门关守军加强警戒，近来关外探马汇报契丹不日更要大军压境，父亲唯恐雁门关守将疏忽大意，昨日特命我与二弟再到雁门关处巡视一遍，检查一下是否还有防守疏漏。”

　　郭乐安道：“结果如何？守卫安排可还妥当？”郭青接口道：“自然十分妥当，就算原本有一两个漏洞，在我俩巡视后，也都从新安排布置了。”

　　郭意又道：“守军安排确已十分完备，只是巡视之中我发现，战时不常走动的老百姓，这两日反倒多了起来。”

　　郭青道：“没错，没错，那群百姓虽做本地牧民装扮，但我一听他们言语，就知是南方口音。二弟特意和他们接触了一下，发现他们中的不少人有习武迹象。”郭意在旁解释道：“我曾听教头提起过，无论习练何种武功，到了某一阶段往往会形成下意识的习惯，我只不过随便试了试，结果让我在意的是，我试过的人，无一列外都是习武人士，假若这群突然出现的非本地牧民都是武林人物，那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

　　郭乐安见郭意陷入了沉思，开解道：“二哥你也不须过于担心，他们也许是武林义士，又或许只是江湖上的恩怨仇杀。”郭青道：“那不可能，二弟说那些人都是一个门派的。”郭乐安道：“一个门派？”

　　郭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答道：“我偶然看到几人外露的衣角边缘都绣着同样的‘一枝桃花’花纹，应该是同一帮会的标志。”

　　郭乐安大惊道：“二哥，你确定看到衣角处都绣着桃花吗？”郭青郭意被妹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郭青忙道：“妹妹你先别慌，到底怎么了？”郭意看出其中异样，也忙道：“我看的清楚，确是一枝桃花。”郭乐安急道：“快，快去告诉爹爹。”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郭青郭意回归大营的路上，雁门关守军被一批武林人士突袭，守将被杀害，这伙武林人物更是打开了雁门关的关门。契丹国主耶律德光闻讯带领五万铁骑连夜入关，一路长驱至晋阳城，最终冲破了郭威布置在晋阳城的外围防线，与城内石敬瑭军队汇合集结在了一处，郭威部朝廷官军处于极度危险的劣势之中。

　　两军相持数月，石敬瑭抓住此刻战机，决定优先解决郭威这一劲敌，再迎击张敬达主力大军。他马上进言说服契丹国主耶律德光分兵两路夹击晋安寨。

　　形势巨变，郭威所部人马被团团围困在晋安寨之中。郭威本人带领亲兵部众奋力突围，他大声道：“大家坚持住，张敬达大将军的援军不久就会赶到了。”

　　柴荣知道郭威是在虚张声势壮其兵勇，问道：“姑父，这桃花教到底作何鬼计，它与陛下结盟，怎又放契丹骑兵入关？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郭威道：“这种江湖□□怎会真心结盟，荣儿，我带重进、韩通在前头开路，你护着你姑母弟妹务必紧跟在我们身后，一切打算等突围后再安排。”柴荣道：“是。”

　　韩通嗔道：“这群契丹杂碎，还挺厉害的。”李重进道：“韩校尉，切勿恋战，护将军一家先突围。”韩通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奋勇杀开一个缺口，李重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与精锐亲兵护着郭威率先冲了出去。此刻杀声震天，尘烟滚滚，亲兵精锐护着主将郭威个个奋勇竟成功突围。此后直跑出数里地，郭威才敢驻马回首观望，却不见了身后的妻子儿女，远处己方兵马几乎被敌军全围困在了晋安寨中，郭威的心登时凉了。

　　柴荣等人被敌军重重包围，几无突围可能。所部众人逐渐围成了一个圈，将柴夫人护在之中。身旁己方士兵越来越少，柴荣心道：“我一身壮志未酬，想不到今日竟要死在这里。”

　　柴荣心灰意冷，忽见表妹郭乐安还在自己身边，心中不觉浮现出了一股平静思绪：“此次若和表妹死在一起，我柴荣也算不妄活了这一生。”

　　然而郭乐安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心道：“我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行道哥哥，你可曾真心喜欢过安儿？”

　　郭青怒发冲冠，道：“兄弟，临死我们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郭意道：“大哥说的是，你我同时出生，今日同时死去，来生我们再做一对孪生兄弟，做父母的好儿子，做安儿的好兄长。”两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越发杀的兴起，无奈敌军凶狠，两人身上登时中了几刀。

　　柴贤淑看到儿女受伤流血，心痛不已，自思成为众人累赘，竟决意自杀。郭乐安及时看到，惊道：“母亲，不要！”柴荣一把夺过柴夫人手中发簪，道：“姑妈，不可，我们还有机会，姑父一定会带人来救我们的。”柴贤淑道：“我便是不想他来救，不想再连累你们。”郭青郭意异口同声道：“妈，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有希望。”

　　人世总是如此微妙，绝望中若还怀有一丝希望，奇迹就有可能发生。

　　眼观柴荣等人受伤挂彩血染战袍，转眼便可能全军覆灭之际，远方战阵外一队人马飞速驰骋而来。为首那人身着灰白色衣袍，头上绑着条黑巾，手中提着条长棍，胯下一匹白色神骏，有道是白马非马，马上那人犹如九天神将，率先冲入战阵，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手中长棍挥舞处，挡者莫敌，带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石敬瑭人马顿时慌作一团，有军官叱咤道：“莫要惊慌乱跑，准备放箭。”一众士兵得令就要弯弓撘箭。那灰白袍汉子见机不妙，纵身飞离马鞍，夺过大旗，舞起满天波浪，将射来箭矢尽数兜在其中，一面运使真力将旗中所卷箭矢全部甩将回去，那些箭犹如鼓风暴雨，倾泻而下，直杀的石敬瑭兵马再次人仰马翻，军官见状，忙道：“收箭，收箭。”却打马前来挑战灰白袍汉子，这军官膂力甚强，□□施展地呼啸生风，众兵士只道长官神勇定能拿下这灰白袍汉子，却见灰白袍汉子巧妙避过□□，顺势一掌击在来马身上，连马带那军官一起横飞出去，众兵士大惊，纷纷闪避。

　　这时，灰白袍汉子的部众里一人道：“任兄弟，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你且多打翻几个指挥军官，我们顺势迅速入阵与柴将军汇合救出他们。”

　　这灰白袍汉子便是还俗后的任释友，而他身后的部众却是鲁山寨豪杰百余人。任释友心道：“战阵冲杀凶险异常，我此刻神勇，终不可持久。”说道：“就听木二哥的，王大哥、龙兄弟、姜成兄弟、众家兄弟，且紧跟于我，大家杀开一条血路。”鲁山豪杰齐声高呼，士气大盛。

　　任释友奇军突入，挑落不少基层指挥军官，石敬瑭军队一时不知所措，乱作一团。就这样，任释友带队深入敌阵逐渐接近了柴荣等人，任释友鼓足内力大喊道：“乐安妹妹，你在哪里？”

　　久违而期盼的话语犹如一曲天籁，传入到了郭乐安的耳中，心间，泪水不断地在眼眶里打转，前一刻郭乐安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任释友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是否也如自己喜欢对方一样喜欢着自己，而此刻他为了她，不畏生死，冲入这千军万马之中，这样的行为已是不需言语表达的情份。

　　柴荣听到任释友的声音，心头为之一振，心道：“有救了。”他见表妹不答话，高声道：“行道师父，我们在这……”柴夫人心道：“是安儿的心上人么？”郭青郭意道：“是援军么？”柴荣部众听说来了援军，士气大振，人数虽已不多，却人人以一当十。

　　这队契丹兵指挥军官本有心擒捕柴荣等人邀功，耽搁了些时候，此刻闻敌人来了援军，对身旁副官道：“无须慌乱，重整队伍，弓弩手准备，若形势变化，全部射杀。”契丹兵马竟比石敬瑭军队训练有素的多，令行禁止，乱战中他们竟然能够重整军阵以待强敌。

　　郭意道：“荣表哥，契丹兵怎么退去了？”柴荣不知如何回答，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时任释友人马终于与柴荣等人汇合，柴荣向众人环视，却正是有数面之缘的鲁山寨豪杰，王著道：“柴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双方本待叙话，有人高喊道：“小心箭矢。”柴荣此时已露疲惫之态，无法闪躲，王著飞扑过去，推开了柴荣，自己却中了一箭。龙大上前赶紧护住王著，道：“大哥，你没事吧？”王著道：“不要紧，没伤要害。”

　　木茂道：“此刻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任兄弟。”任释友击落众多飞箭，与郭乐安在这匆忙间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好似千言万语。木茂续道：“龙大，你打头与大哥护柴将军与其家属先撤；姜成兄弟，你与我带兄弟们为柴将军队伍侧翼，我们人数少，尽量避免交锋，迅速撤退为先。”柴荣下令道：“所有将士，听其友军吩咐。切勿再恋战交锋。”木茂拍了拍任释友的肩膀，道：“任兄弟，你独自断后。”一行人目光都望向任释友，谁都知道，契丹兵马此刻撤退，只不过是重整战阵的间隙，一旦再次冲锋，他们撤退的后方人员，势必会遭到最严厉的打击，然而木茂却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任释友一人。郭乐安道：“行道哥哥。”

　　任释友环视众人，从郭乐安等相熟的人眼中看出了担心，从柴荣的兵士眼中看出了疑惑，却从木茂眼中看出了深深的信任。任释友道：“二哥无须多言，如计划撤退吧。”原来鲁山众人杀入战阵之前便做过计划安排，他们意在救人不意交战，以任释友为入阵前锋，撤退为后卫，只因己方人员已出现伤亡，原意配给任释友的撤退人马，缩减为独自一人。

　　鲁山豪杰本就有心投身乱世，平日习练军阵，此刻与柴荣精锐亲兵配合，竟能十分默契，而训练有素的契丹骑兵虽重整队伍，然追击一时后受累于石敬瑭兵马，队伍竟变得十分混乱毫无进展。柴荣兵马与鲁山人众迅速撤退，终于从重重围困的战阵缝隙之中脱颖而出。

　　郭威遥见妻子儿女命在顷刻，蓦地里来了一队人马救出了他们。郭威率众赶紧上前接应，他与妻子儿女再度汇合，竟好似过了千百岁月。郭威激动万分，道：“感谢众位义士。”王著道：“郭令公切勿言谢，先离开此地要紧。”柴荣也道：“姑父，我们到安全之地再感谢不迟。”郭威调整情绪，道：“不错，到安全之地要紧。”众人择路退去，郭乐安走在最后，高喊道：“行道哥哥。”

　　众人忙向后头望去，见队末追上一队数十骑的敌方士兵，任释友一人打马拦住，听闻郭乐安呼唤，他不在浪费时间，运使丹田十成功力飞离马鞍，跃入追兵马队之中，但见人影棍影飞跃闪纵，敌军追兵纷纷落马，扬起地上厚厚尘土。再一看，任释友已打马返回，众人心道：“此番冲阵脱困，全仗此人之功。”在之后，已不见任何敌军追兵人影。

　　夜，寂静的夜，月，明亮的月，远方传来嘹亮的狼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地上潺潺流动的鲜红色液体，那是血，是人类的血，伴随着战争全都凝固在历史的长河里。

　　一天的厮杀总算告一段落，脱困后，众人寻到一处地理位置极佳的树林落脚，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过去，也许明天将会迎来更残酷的战斗。而这一切却都不能阻止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

　　任释友与郭乐安依偎在一起，诉说着离别之情。郭乐安道：“行道哥哥，我在少室山下等了一夜一天，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呢。”任释友道：“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郭乐安温柔地捧着任释友的脸，双眼深情地望着任释友的眼睛，这次，任释友没有回避，也静静地望着她，郭乐安道：“这次真的不会再回去了么？”

　　任释友紧紧握住了郭乐安的双手，道：“我愿此后自己永远都能陪伴在你身边。”任释友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道：“这次……这次我不仅要看着妳，还要……还要亲亲妳。”郭乐安顿时羞红了脸颊，她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的“呆呆小和尚”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情话。

　　人与人的认知往往停留在第一印象之上，然而那只是一个人的片面，要真正认识了解一个人，必然需要大量的时间。任释友并不呆笨，他给郭乐安的第一印象固然呆呆的，也只因为那时的他还未接触过爱情，如今他身出佛门，心系郭乐安，自然流露出自己认为最能表达情感的话语（特别是郭乐安曾经提点过）。郭乐安心里甜甜的，还有点不相信地问道：“行道哥哥你……你真的还俗了吧？”

　　说来奇怪，女孩子对于突如其来，自己满心期待的“喜讯”，往往都会一时“难以相信”。连郭乐安这样聪慧自信的女子也不例外。

　　任释友点点头，道：“那日，我回到少林寺，向师父请求同意我还俗，师父赐名‘任释友’……”郭乐安看到任释友眼中闪动着泪光，心道：“行道哥哥与他师父感情一定很深。若是让我长久离开父母双亲……”郭乐安感同身受，紧紧的抱住了任释友，道：“行道哥哥，以后有空，我们多回去看望师父老人家。”任释友知道郭乐安不懂武林规矩，但感受到了她的温暖，心中伤感退却了几分，心道：“虽不能再时刻聆听师父教诲，但只要我还活着，终归还有回少林见师父一面的机会。”

　　男儿志在四方，离开并不代表忘却。无论游历何方，故土心中永存。

　　任释友轻轻推开郭乐安，道：“谢谢妳，安儿妹妹，我心里感觉好多了，还有，我真的已经不是和尚了。”

　　郭乐安听闻任释友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心中欣喜，道：“嗯，那以后我怎么称呼行道哥哥呢？”

　　任释友心道：“我还俗不仅仅是为了安儿，还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的理想信念。”便道：“就叫我任大哥吧，我终归是和尚还俗，又第一次见你家人，若称呼太过亲昵，让人曲解我的为人，误会你我此前关系就不好了。”

　　郭乐安的脸微微一红，心道：“你我此前又有什么关系了？”想到曾对母亲提起过自己喜欢上一个叫行道的和尚，又让父亲无意得知后数落，又心道：“娘亲总是支持我的，父亲虽然属意荣表哥，但此次受任大哥解救大恩，总不至于再对他的和尚出身还有偏见，就是荣表哥……荣表哥一向太过爱护于我了。”

　　郭乐安知道柴荣对自己的感情，但她不是那种为了感恩而放弃自己爱情的女子，而且她觉得若自己真的不喜欢柴荣而接受了他，那样反而辜负了两人未来的幸福。如今郭乐安遇到了任释友，她道：“任大哥，以后你便是安儿妹妹最喜欢的任大哥了。”说完，甜甜一笑，心道：“表哥，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安儿妹妹’，一定。”

　　任释友与郭乐安相互甜蜜地诉说着，仿佛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语，说累了，就静静地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