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之沈后传奇》无语望天

2、第二章

　　那出声提醒之人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脸如刀削，长眉入鬓，双目炯炯有神，犀利而深沉，俊逸非凡的面容一如往昔，岁月赐予的是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

　　在见到沈思的刹那，他微微一愣，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锋利的薄唇轻勾起来，化去眉宇间的冷冽和威严，不觉放柔了声调道：“怎么，起不来了？”

　　沈思樱唇震惊的半启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忽然蹦了起来，惊的中年男子身边的几个便衣侍从，唰的一下半抽出了配剑。

　　“小七叔叔，真的是您啊。”沈思激动的喊道，兴奋的抓住他的胳膊，娇美动人的脸庞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宛如夏日原野上盛放的葵花，竟让众人看的都失了神，连呼吸都凝滞了。‘

　　“你，你是小思。”中年男子定定的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见她不住点头，随即朗声大笑起来：“鬼丫头，真是你啊。”

　　沈思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遇上多年不见的故人，一想到自己这种装扮，境况又是这么狼狈，不免有些害羞，白皙的小脸飞上两抹红晕，半是好奇半是疑惑的问道：“小七叔叔，您什么时候来的泸州，怎么也不来我家，对了，您怎么会在这？”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素有贤王美誉的七王冀青昊，现如今手握兵权，权倾朝野，与沈家颇有渊源，更是沈思从小就十分尊敬和崇拜的叔叔。

　　冀青昊脸上满是宠溺，眼底唇边全是溢不住的欣喜，挥挥手示意随从收起剑，醇厚威严的嗓音里掩不住的关怀，柔声道：“小思，你一下子连问三个问题，也不喘口气，来，好好让小七叔叔再看看，嗯，果然长成大姑娘了。”

　　凝视着眼前这张俏丽的脸庞，五官并不肖似那让自己曾深爱着的女子，但依稀能从眉目间看到她的影子，不知不觉目光变的深邃而悠远。

　　沈思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见他一袭布衣，也无配饰，随从也皆是便服，脸上浮现了然的神色，小声询问道：“小七叔叔，你是在微服私访，对吗？”

　　“嘘。”修长白皙的手指比在唇瓣，冀青昊微微扬起嘴角，锐利的眼眸掠过一抹黠光，半点都不像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反倒像个顽皮的孩童。

　　沈思被逗的抿紧了小嘴，笑得眼睛弯成新月状，依样画葫芦，青葱指尖比了比，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

　　“那你呢，怎么会被人追赶？告诉叔叔，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沈家的人。”冀青昊长眉微挑，风暴渐渐在他眼底凝聚，浑身散发出一股凛人的霸气，沉声道。

　　沈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恬笑道：“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本来不用跑的，可怕自己再闯祸，会被娘亲罚，所以就只能躲了，嘿嘿。”

　　“你娘她，好吗？”闻言，冀青昊眼里划过一丝黯然自伤，犹豫了下问道，柔和的话音里夹着淡淡的苦涩。

　　“娘？”沈思撇撇嘴，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答道：“娘她很好，能吃能睡，能挣还能……骂，全泸州城再也找不出比她还好的了。”

　　冀青昊看着她俏皮的模样，泛起欣慰的笑容，答道：“那就好。”

　　“小七叔叔，您和我一道回家吧，爹娘还有楚宁楚非看到您，一定会乐坏的。”沈思愉快的提议道，亮闪闪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彩。

　　冀青昊摇摇头，婉拒道：“今天就不了，改天吧。”

　　见沈思流露出沮丧失望的表情，他笑着安抚道：“明日傍晚时分，你带楚宁和小非一起到上次我们见面的藕香水榭，叔叔在那等你们，好吗？”

　　“好，”沈思不假思索的回道，双颊漾开两朵梨涡。

　　正言语间，只听传来小八熟悉气恼的喊声：“公子，可算逮到你了。”两人不约而同望去，但见翠衣丫鬟一张圆脸涨的通红，喘着粗气，走着八字，扭到面前。

　　“嘿嘿，小八，你来了，”沈思讨好的冲她笑了笑，换来她不屑的一声冷哼，“啪”的一下将提着的小食摔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小八？”冀青昊剑眉一扬，饶有兴味的念道。

　　一愣，小八望着这个陌生男子，只见他容貌俊美，气宇轩昂，虽做布衣打扮，却掩不住周身散发的逼人贵气，不由看失了神。

　　与沈思道了别，冀青昊带着便衣随从渐渐走远，小八这才悠悠的回过神，喃喃问道：“公子，他是谁？”

　　沈思贼贼一笑，卖了个关子道：“不告诉你。”心里暗想得回去告诉楚宁和楚非两个，一定会乐坏他们。

　　回去的途中，沈思心情大好，完全将适才被狗皮膏药追赶的不快丢到了九霄云外，小八是满肚子困惑，脑子里全是那个卓而不凡的神秘男子。

　　一主一仆各怀心事，眼看就要走到家门口了，猛然听见路边画摊上传来叫卖声：“走过路过的别错过啊，都来瞧瞧啊，泸州第一美人沈思的画像，难得一见的珍品，值得收藏。”两人一下停住了脚步，随即面面相觑。

　　画摊老板见带着个翠衣丫鬟的白衣少年走上前，以为生意上门，忙招呼道：“哎，公子，来看看那。”边说边指着一副摊开的画像，滔滔不绝的介绍道：“您瞧，这画工，这着色，堪比吴道子，您再看，这画中的美人，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实乃人间绝色啊。”

　　沈思身子前倾，越凑越近，眼瞅着鼻尖都快贴到了画像上，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出栩栩如生的画中人的面容，彩衣翩翩，无限妩媚的拿着团扇在花间扑蝶，心头霎时窜上无名怒火。

　　小八不解的小声嘀咕道：“啊，画里的是小姐没错，但她可不会扑什么蝶，爬树抓鸟还差不多，还有小姐啥时成泸州第一美人了？”

　　最后一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被小八的话彻底给摧毁了，沈思把细牙咬的咯咯作响，握紧了拳头，充满杀气的目光往下移。

　　画像的下方歪歪扭扭提着一行诗：“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与细腻柔美的画风全然迥异的字体，让沈思一眼就认出了始作俑者，更别提那同样歪斜不堪入目的落款：吴非子。

　　忽的展眉嫣然一笑，如春花初绽，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只是眼眸里闪动着危险诡谲的光芒，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楚非。”声音中渗出的寒意骇的小八和画铺老板齐齐打了个冷颤。

　　与此同时，沈家后院一处僻静优美被绿竹环绕的院落内，小疏窗下，一头扎总角，面如冠玉的少年正在凝思作画。

　　沉思片刻，他弯腰伏案，下笔有神，但每画一笔，就摇头叹气一次，惋惜道：“唉，想我楚非，画艺超群，堪比吴道子，竟也沦落到要靠卖画挣银子。”

　　左边上方的桌案上，摆放着两幅刚作好的画像，一副题名“沈思惜春图”，一副则为：“美人揽镜像。”

　　少年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言自语道：“只要再画上两幅，就大功告成了，上批据说全给韩成风给买走了，这批也一定能全卖出去，下次就画点特别的，出浴图也不错。”说完，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涌到自己面前，忍不住得意的憨笑了起来。

　　忽的鼻子一痒，“哈啾”“哈啾”的连打两个喷嚏，他一手捏着画笔，一手揉揉鼻头，困惑道：“天转凉了吗，为什么觉得有点冷啊。”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带着滔天怒意飞来的一脚给大力的踹开了，正专心画最后一张画像的楚非受惊之下，画笔滑落，笔尖恰好点在将完成的画中人芙蓉美面上，添上了一撇胡子，不由心疼的大叫：“哎呀，我的画，我的银子那。”

　　“小……非”甜甜的嗓音让他即时打了个冷颤，抬眼望去，赶忙把画卷起扔到一旁，故作镇定，硬挤出个笑，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唤道：“二，二姐。”

　　沈思透着危险的眼眸眯成一直线，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准备扑杀的猎物，尽管唇边带着笑意，沉声道：“小八，把画拿来。”

　　小八应声上前，吃力的抱着几卷画轴，胳肢窝下还各夹着两卷，同情的看了眼身体不自觉在轻颤的小少爷。

　　沈思阴笑两声，瞬的抽出一卷，唰一声抖展开，指着画中妖娆妩媚的女子道：“小非，没想到不但你的画技精进了不少啊，还晓得把你二姐吹捧成泸州第一美人。你说，我该怎么谢谢你啊。”

　　“那个，”感受到话音中饱含的怒气，楚非不禁在心底哀嚎，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二姐发现了，惨了，惹火她的下场会是，顿时全身紧绷，身体不经意的移动了下，准备开溜。

　　“那个什么啊？”沈思巧笑倩兮，拿着画款款上前。

　　“啊！”楚非看到她逼近，猛的发出一声尖叫，抱着头，往房门口窜去。

　　沈思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淡淡道：“想去哪啊，我可爱又能干的弟弟。”

　　“二姐，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大哥教我的，你要算帐就找大哥吧，”挥舞着手挣脱不能，回转头，苦着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哀声道。

　　“放心，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沈思狞笑道：“敢把主意打到姑奶奶我的头上，小子，你还没吸取够教训啊，看来，以往的惩罚太轻了。”

　　楚非一听，就知道大难临头，状似无辜的大眼霎时蒙上一层水雾，委委屈屈的恳求道：“二姐，手下留情，别……”

　　话音未完，房内就传来他凄厉无比的惨叫声，连小八也不忍目睹，叹息着别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