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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4 ...

  •   窸窸窣窣,正是无梦好眠,却骤的被那细微声响打断。
      裙裾曳在地上,广袖垂在桌沿,竹简挤着彼此,毛笔滚下砚边。
      “什么人?”秦陵瓛猛一抬头,手本能的够向鸣鸿,可忽然眼前一花,身上一痛,又无力跌回枕上。
      “叫你们这些人手脚轻一点,怎么就这么笨呢!”房间那头,传来商梓悠的怒骂声。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问:“商梓悠,是些什么人啊?”
      “是新来的官儿手下的人。”他瞥了一眼那些个毛手毛脚的卒子们说,“一个一个都不会做事的。”
      “那人在哪里?”她忍下眩晕,勉强撑起上半身。
      商梓悠见状,赶忙挥手示意下人赶紧办事,自己则大步到床前来,低下身子说:“正在办公,城里城外的琐事,还有交接的流程,这些人便是来收拾各式文书的。”
      交接。她努力的让头脑活动起来,顿了顿,掀开被角:“那我得去瞧瞧。城中我还有好多事要嘱咐。”
      “啧。”他瞧了一眼她的面色,抬手覆在她额前,皱起眉头,“都烧成这样了,紧些歇着。”
      她正甩头躲开他的手,余光却瞥见门口一道玄色身影,定睛看去,正是一中年男子,面相非善,透着一股子奸诈狡猾。她正欲问出口,商梓悠已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瞧去,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张大人。”
      “张大人?”她有气无力的重复着。
      门边那身影只住了半刻,便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眼前,捧手行礼:“拜见秦大夫。”
      听着那头衔,她仍旧是懵懂的。
      “君上拔擢你为大夫,命你做好陈务交接便率军出城与郁将军会合。这便是那公函上的内容。”商梓悠低声为她解惑,又悄悄将一个匣子塞在她枕下,低声说,“这是君上的私信。”
      “这头衔我愧不敢当。”她微微喘着粗气,垂眸示意来人落座,“这丰驹城我并没有守好,令民心震荡,骨肉分离,是我的无能,总该将这些错事弥补了才能放心离去。”
      “这点秦大夫大可放心。”张大人拈着胡须说,“一路走来,许多城池也遭人暗算,动荡不定,相比之下,丰驹的状况已经算是应对的较为及时得当的了。坊间的那些流言蜚语,秦大夫更不必挂怀。人们只是想在茶余饭后能多谢闲谈的东西来应和别人。再说,向来,辱骂强者都不过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蝼蚁们得到虚假满足的可怜手段罢了。说到底,只是一点点卑贱的自尊心而已。流言向来是依风而动的,你不去理它,等一日风停了也就被人遗忘了。又或者刮起一阵旁的什么风来,百姓是素来健忘的。”
      “张大人这话未免将黎民看得太过轻贱了。”她心头有些恼怒,可伴随着这股怒火燃烧起来的还有无尽的苦痛。
      “是秦大夫将这些刁民看得太高贵了。”张大人挑了挑眉毛,“以至有今日之祸。秦大夫尚不能自保,如何还能保得了旁人?商将军还是紧些为秦大夫传医官来吧。”
      “早些时候已瞧过了,只是一碗药下去还未见效,已命人熬了新药备着。”商梓悠飞快与秦陵瓛交换了眼色,正身看向张大人,拱手道,“张大人事务缠身不好多留,秦大夫也该尽早休息养病了。”
      那张大人眼神通透,行了礼便招呼着下人搬着最后一批文书一应退了出来。
      秦陵瓛紧咬牙关,指甲扣进床沿强撑着坐住,额头已是冷汗连连。
      “看来这交接并不会顺遂将军心意了。”商梓悠斜倚在一旁,瞧了瞧那道紧闭房门。
      “顺不顺我的心意又如何?”她喘着粗气说,“如你一样,他是璋王选中的人。确乖戾了些,可你瞧瞧,我这不乖戾的人在丰驹城中又是什么下场?”
      她苦笑了一声,脑后背后的伤一齐叫痛。
      她学的,从来都是如何做正人君子,忠君爱国,怜恤百姓。可毕竟乱世用重典,她和姜王一样,太过正直,太拘泥于礼教,无法在这乱世之中守住天下。尤其是丰驹城大乱,璋王选了这么一个人过来,无疑是最好的决策,比她要强上千百倍。
      父亲曾经交给她的、用来辅佐姜王的,确也是君王之道,只可惜如今不是太平盛世,宽仁无用,那生杀予夺,风云诡谲,是她这样的人所无法操控的。
      “算起来,他即璋王之位已有近十一年了吧。”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夜风里,有些许淡淡香气,几不可闻。
      商梓悠动了动指头,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通年号:“离当年尧都那场夺位之祸确有十一年了。将军问这做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忽然觉察到了自己的浅薄。”
      他曾说她如何如何重要,哥哥也对她多番夸耀。可如今依她看来,向来都不过是她自视过高罢了。离他身边那位置还是如此遥远,以她的能力,也不过是一名走卒,一柄短刃罢了。
      “以将军的年纪,有如此成就已是罕见的了,更何况将军本是女子,又何必对自己太过苛求?”
      “女子又如何?男子又如何?”她摇了摇头,“他登临大位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有一。不如人便是不如人,寻那些无用的由头来有何用。”
      商梓悠正摆好了架势准备再没正形的吹捧几句,门外忽转进来一个捧碗之人:“张大人命人将秦大夫的药送来,我正巧赶上,就过来了。”
      她定了定模糊目光,看清来人,便赶忙将手臂递给商梓悠,示意他将自己搀起。他却偏像没瞧见一般,轻哼一声,上前两步,接过那碗药,挡着来人的视线,耷拉着嘴角说:“不劳何小姐做这些下人的活计了。天色已晚,何小姐请回吧。”
      何静姝怔了怔,一双眼眨了又眨,想越过商梓悠那肩膀去瞧秦陵瓛,可终是不能。抬头又见他脸色那般冷淡,不好自讨苦吃,受人白眼,一双黛眉打着结便走了。
      “你又何必如此不待见她。”她叹了口气,将身子靠在床头,胸口已憋闷了许久,这才长舒出一口气来。
      商梓悠不忘白了一眼门外,捧着药转回身来递到她嘴边:“你又何必如此敬着她何家?”
      “他家是城中大户。”她吞了一口药汁,“又向来温恭顺承,若非他家,又怎会那样迅速安稳的取下丰驹城来。”
      “将军可别忘了。对这丰驹来说,我们可是敌国之人。”他拿汤匙搅了搅碗底的细碎药渣,“你瞧着他是温恭顺承,可实际上,他那是背国叛家,懦弱宵小。你瞧他家行的那些事,哪里有高门大户的风范?起先因着你是璋国将领百般尊敬,如今瞧你性子好,还不是把你当个贩夫走卒?因着他家的拖累受人欺负,怎不见有人来替将军鸣不平?这个时候来滥充好人,我呸!”
      她饮尽那苦药,那帕子擦了擦嘴:“那何家确是油滑,可何静姝确是温驯之人哪,你何必连她一起迁怒。”
      “不是一家人又怎会进一家门?将军莫与我争,你瞧着便是。当初有求于人的时候一个个都跟孙子一样,如今又把自己当大爷了。呵,也亏得调令来了将军要走了,不然我是绝不容他何家的。”
      “瞧你这脾气,比我还大了。”
      “君上不懂得护着自己的女人,把将军远放到这里来吃苦,脾气自然早就磨没了。”
      她看着商梓悠那写满不屑的一张脸,竟一时语塞,喉头囫囵半晌才说:“我,我看你,是对这天下人都颇有微词啊。”
      “不敢。”他状似不经意的掖了掖她的被角,“我还是敬佩将军的,能以德报怨,实在是楷模。只是不知将军以德报怨,又能以何报德。言尽于此,将军歇息吧。七日之内,大军开拔,离开丰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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