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鉴》橘子桃子

1、血案

　　雨一直也没停。
　　林府大院里嘈杂的脚步声也盖不住连绵细碎的雨声。
　　苏虹撑着伞，在雨中冷眼看着不远处屋里乱成一团的模样。

　　“站着做什么？”林夫人声嘶力竭地朝家仆吼道，她抱着爱子已然没有气息的身体，不愿相信他已经不会再醒，“医师呢？怎么，还没来？崔大，你也去催，快让，医师来！还有官府！”林夫人的发髻歪到一旁，讲话上气不接下气，她抱紧了怀里的爱子，喘的更加厉害，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吸气声，脸上的红色胎记显得愈发狰狞。

　　苏虹走进屋里，收起伞，对一旁红肿着杏眼的林二小姐说道：“我院里种了些阿芙蓉，夫人身体恐怕难以承受悲痛，可以令家仆来取些回去用。”她的声音比别的女子低哑许多，倒也不算难听。
　　林二小姐兀自颔首不答。

　　苏虹看着林夫人，面上露出了些伤心来。
　　“真可怜。”她轻声说道。林二小姐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苏虹长了一张柔和善良的面孔，很容易令人对她有好感，放下戒心。

　　“为什么哥哥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林二小姐眼里落下豆大的泪珠。
　　“善恶有报，”苏虹答非所问，“恶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她说。
　　林二小姐并不喜欢这样的回答，她瞪了苏虹一眼：“那哥哥做错了什么？”
　　“抱歉。”苏虹道歉，“我说的话不合适。”
　　林二小姐不理她。

　　医师与官府的人一同到了，一个鹤发老郎中带着一个小童，一看到林少爷的脸色，就先摇了摇头，而后切了他的鼻息。
　　“夫人节哀。”

　　林夫人终于大声嚎哭起来。

　　作为女眷，苏虹不想与旁人不同，也抹了两把眼泪。
　　她来到府内时，林少爷已经出了事，没什么嫌疑，衙役随便问了几句话便让她回去了。

　　走出了林府大门，苏虹把伞撑得很低，遮住自己的脸，低着头微笑了起来。

　　**

　　苏虹在平阳城定居已经有两年，和哑女芳霭两人。
　　她对旁人说自己是守节的寡妇，百姓淳朴，生活上都挺照顾她。
　　平时和蔼养些精细花草来贩卖，这次遇上林府凶案也是去结算上月送去的花草钱。

　　在平阳城的这两年，苏虹常常做同一个梦。
　　梦的主角一直是和琳。

　　就像现在，和琳靠着她的肩。
　　“姐姐，他死了吗？”和琳问道。
　　“对。”苏虹凝视着和琳，答道。
　　“太好了。”和琳欢呼一声，“这样他就吃不了我了，”停顿了一会，他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他的声音细细的，很稚气，“姐姐，这么多年，只要你不在我的梦里，他就不停地吃我，好痛啊。”

　　“这个梦要是不会醒就好了。”苏虹说。
　　和琳不说话，对她微微一笑，眉心一点红痣，妖艳无比。

　　苏虹伸出手，想摸摸他。
　　但碰到他的手，仿佛放进水里，荡起一圈涟漪，苏虹只摸到一团冰冷的虚无。
　　和琳早就已经没有身体了。

　　那年的蝗灾。
　　苏虹开始回忆。
　　她生来就有很好的记性，数年前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都仿佛像昨日一般清晰。

　　是夏秋之交的七月。
　　蝗虫经过的地面竟然是真的寸草不生。
　　初时百姓还吃蝗虫，愤恨地，报复地吃蝗虫，但是蝗虫走的和来得一样时候速度捷迅，后来，除了些富户有存粮，穷人家的就连蝗虫也没得吃了。

　　当初苏虹与和琳看着苏父咽下最后一口气，遵从苏父遗愿相伴投奔姨母，寻求庇护，却在半路时，突遭了这骇人的蝗灾，还丢了财物。

　　那天，和琳渴的不行的时候，一只饥民队伍里的女人给了他口水喝。
　　接着，他们便混入饥民队伍中。

　　饥饿的人是没有理智的。
　　大家都饿了太久了。
　　第一个生出那种想法的是这个给了姐弟一口水的女人。
　　她可能本来是很善良的人，但是她的儿子太饿了，她盯上了这对外乡姐弟。

　　苏虹被饥民七手八脚绑成个球，丢到角落里，哭喊着，叫着和琳的名字。
　　女人用手遮住了儿子的眼睛，苏虹瞪着眼睛，目眦欲裂。
　　她眼睁睁看着和琳扭曲的肢体散发出迷人的肉香，她心爱的弟弟渐渐被烤熟。
　　从此苏虹再也吃不下一口肉。

　　“和琳，”苏虹说，“林夫人希望她儿子能活下去，她儿子偏偏死了，她真伤心啊。”
　　“姐姐，我是不是自找的。”和琳说，“我不该向林夫人要水喝的，我不应该和你闹别扭，非要跟着那个女人。”和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