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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这夜,独孤钺带着周卫的将令离开了营地,向东北方向绕过叛军的攻势,又越过了孟津渡口,等进入成皋古城附近的山地时,已近寅时,弦月正半悬在天空。
      独孤钺缓辔而行,沿着一条山口,向里走去,大约走马一刻的功夫,来到了一块谷地,四周都是丘陵,并不算高,但林木苍莽,溶溶月色下,显得幽静异常,按照周卫说的方位,这里就该是那支孤军的藏身之处了。
      四周静的骇然,突然,一声幽长的声鸣掠过山谷,隐藏在林间的群鸟惊的飞起,扑棱棱的黑翅将月色遮得忽明忽暗,独孤钺座下的马也骤然仰蹄长鸣,几乎将他掀翻在地。
      独孤钺努力将马稳住,口中喊道:“岂曰无衣。”
      谷中并无人回应,独孤钺再喊,一个黑色的身影倏的移到了他的身后。
      “与子同袍。”
      独孤钺正要回头,森然的剑光突然晃动在他脸上,背后之人冷冷道:“不要回头。”
      独孤钺听那人的话,缓缓笑道:“周将军让我过来见你们?”
      “哪个周将军?”
      “周卫。”
      “可有周将军将令?”
      独孤钺将身上的令箭取下,背手递往身后,后面的人接了,将剑放下,走到跟前,颜色稍稍舒展道:“跟我来吧。”
      月色下,那人一身破烂甲胄在身,走在前面,腿上似有不适,走的并不平稳,独孤钺看在眼里,问道:“兄弟身上有伤?”
      那人停住脚步,猛然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可怖,叮嘱道:“到了这里,就不要说那么多。”
      独孤钺怔怔的点下头,跟着继续往前走,每走几十步,周围黑黢黢的树丛间就会跳出一个人来,前面的人须得凭借各种奇怪的暗号方才能够通过。
      许久的功夫,两人才到了山林深处的山洞前,那洞口长宽狭长,也不甚高,被挡在一棵老槐树下,不经意的人极难发现。
      前面的人带着独孤钺弯腰进去,洞中却颇为宽敞,隐隐传来沉重的鼻鼾声。
      突然身处黑暗当中,独孤钺已经看不到前面人的身影,只能凭着听觉往前走,大约走了四五十步,洞内突然火把林立,将整个山洞全都照亮,几乎同时,所有的鼻鼾声全都停下,无数刀戟森森然举了起来。
      “军令到了吗?”山洞尽头的磐石上端坐着名武将,浓眉睁目,压低了声音问道。
      独孤钺扫视一眼周围,多是身负伤痛的士兵,除了站起的,多是半躺半坐,姿势极其艰难,他未答,前面带路的士兵便上前将周卫的将令交付给了磐石上端坐的将军手里。
      那将军细细看了,打量独孤钺道:“大将军就派了你一个人?”
      独孤钺不敢相信这就是周卫交给他奇袭敖仓的大军,当下并不直接回答问话,肃然问道:“将军可是范平?”
      那将军嘴角冷冷,皱了皱眉:“不错,我便是范平。”
      独孤钺向前几步,回顾众人道:“大将军让我带大家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的平静,分量却重,所有将士闻听,相顾失声,有激动者纷纷高声问道:
      “什么时候?”
      “大将军可是派来援兵了?”
      “粮食呢,有没有带粮食过来?”
      …………
      独孤钺自问除了这句话,什么也没带给他们,心下正思量如何答复他们的功夫,范平冷冷咳道:“都聒噪什么,惊动了叛军,都死在这里。”
      这句话肃杀至极,话音落点,所有人悉数禁言。
      独孤钺想及自己也曾有过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孤军奋战的悲惨处境,所以十分理解他们久困至此的心情,静默许久,感奋道:“诸位困顿于此的心情我明白,可诸位自问一下,开战以来,众兄弟一日数战,死伤累累,可有尺寸之功在手?”
      当即便有人握刀骂道:“老子杀敌数十,便是封侯也够了,你算什么东西,敢说老子无尺寸之功?”
      独孤钺并不惧那人,微微冷笑一阵,质问道:“你杀敌那么多,身边的兄弟又剩几个?”
      那人羞赧,铁青着脸,完全被触怒,往地上吐了一口,嚷嚷骂道:“狗东西,知我兄弟尽死,还敢来羞辱我。”举刀就挥了过来。
      独孤钺知晓军中兵痞的心性,除非军令,言语极难说服,大步迎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将他手中兵刃踢开,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以下犯上,信不信我这就格杀了你。”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独孤钺脚上的功夫如此凌厉,心里都暗暗钦佩了几分,操刀上前的人一时都不愿轻举妄动。
      独孤钺目光扫过众人:“战事不利,为将者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诸位是我朝精锐,怎可因为一时之败,而自暴自弃。”语声一沉,多了几分感慨,“诸位兄弟都是关中人,出战在外,不知道关中的人怎么说大家。他们都说,朝廷的粮饷白养了你们,你们身上的铠甲只配耀武扬威,你们手中的戈矛都只是摆设。你们关中的父母受尽了人的白眼,他们日夜思慕、渴望建功立业的孩儿,被人都被叫做了窝囊废。你们说,你们谁还有脸回去见他们?”
      提及关中的父老,众将士中隐隐有悲泣之声。
      独孤钺慨然一叹,无比激愤道:“将军百战死,身名俱裂,这大概是众兄弟最不愿看到的。诸位当真有心,就该把胸腔中的热血捂热了,也好给死去的兄弟,给关中的父母一个交代。”
      “妈的,老子心中憋屈很久了,将军说吧,要我们如何做,才能洗去这身耻辱。”
      “是啊,整日窝在这里也是气,将军就带我们杀出去。”
      …………
      范平已经站起,一步步走来,低着头沉声问道:“大将军让你来干什么?”
      独孤钺先不回答他,安抚众人道:“诸位之心,可昭日月,我今日来,不仅要洗雪你们身上的耻辱,还要带领你们建立恩泽父母,荫及子孙的伟业。”
      眼见士气斗涨,范平对独孤钺越发另眼看,但说归说,谷中的军力如何,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若要仅凭这些人去建功立业,打死他都不信,他再次叫停所有人,轻声对独孤钺道:“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我到外处说话。”
      独孤钺也觉得该到此为止了,不再多言,一如来时那样,跟着范平满脸冷肃的出了山洞。
      两人来到外面的一块山石旁,月光洒下来,显得格外清爽。
      独孤钺背靠着山石,倒抽了一口凉气,问范平道:“有酒吗?”
      范平看他脸色大变,便知他方才在洞中所言多半为虚,冷冷一哼,把一袋酒递过去:“心虚了?”
      独孤钺饮下数口,精神复振:“军中还有多少人?”
      “千余人,山洞里伤兵居多,其他的都藏在山林中。”范平短短道。
      “千余人是多少?”独孤钺急于知道准确答案。
      “能战的有八百。”
      八百人奇袭敖仓,怎么可能?独孤钺手抚着微微发烫的额头,只觉头都要炸了,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周卫会想出这样的破法子。
      范平看他不说话,道出军中的窘境:“军中昨日已经断粮,你今日若是不来,明日他们怎么样,就难说了?”
      独孤钺还不知道大军为何会潜藏在这里,侧首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范平喟叹道:“大军溃败后,魏韩联军穷追到函谷关下,将回关中的路都给堵截了,回不去的将士或杀或降,没几个好过的。我麾下的这些人也是眼看着回去无望,才悄悄躲进了这座山谷。”
      独孤钺皱着眉:“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难道就没有想过怎么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怎么可能?”范平不禁苦笑,“这几日还好,叛军都大都集结到了函谷关前。可溃败后的那些日子,数十万的叛军都在附近,怎么可能走的出去。”说罢,四周一看,脸上颓意尽扫,“十余日来,叛军都未曾到过这里,想必并没有发现我们。而且这里离敖仓又不远,但凡为将者,都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独孤钺从范平的脸上看出不甘:“向大将军建言奇袭敖仓是你的注意吧?”
      范平闷声一笑,不置可否:“大军溃败之时,大将军还没有出山,我自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那里。至于说奇袭敖仓,我倒是想过,只是这点兵力,未必就够。不日前,我派出信使出山谷,原是要他去找周鸿增兵的,可信使回来对我说,周鸿已经退居太尉,他见到的是大将军是周卫,而且大将军也答应了我增兵的请求,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才暗中派人探清了敖仓附近的地形,兵力部署,只待你援军赶到,我便要奇袭敖仓。”
      独孤钺又饮了一口酒,说出实情:“可大将军真的只派了我一个人过来。”
      范平心里虽说早有准备,可等了这么久,也不愿相信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上前,一把将独孤钺手中的酒袋打翻在地,提起他的衣襟,怒发中烧:“你一个人来,刚刚还敢在所有人面前那么张狂?”
      独孤钺推开范平:“若不是你派去的使者对大将军说尚有数千之众,大将军怎么会只派我一个人过来?”
      范平争辩道:“我若不那样说,依周鸿的心性,怎么可能派兵过来。”
      独孤钺道:“可现在的大将军是周卫,他信你,还说这数千之众,奇袭敖仓已足矣。”
      范平脸上有愧,无力的低下头去。
      独孤钺冷静下来:“军中的战力如何?”
      范平黑着脸,侧过头去:“战力自是没的说,每人都能开二十石的强弩,五十斤重的全副武装下,还有日行百里的战力。”
      独孤钺奇道:“你麾下的将士不都是铁骑吗,怎么都成了步卒?”
      范平难以矜持:“那只是体力上的功夫,上了马后,也可骑射兼备。”
      独孤钺心中稍安,接着问道:“战马都还在吗,兵器如何?”
      范平仔细道:“战马虽不多,也还有六百余匹,兵器都未曾遗落,只是箭支锐减,每个人手里已经不足十支了。”
      独孤钺暗暗握紧拳头:“把所有的箭支都搜集过来,连同六百匹战马分发给五百名未曾受伤的人——”
      范平打断道:“你准备干什么,就这样奔袭敖仓吗?”
      独孤钺看着范平:“我会先派人去给大将军去信,希望他能暗中派兵增援。至于说奔袭敖仓的事,已经刻不容缓。”
      “你疯了?”范平激动道,“敖仓有近万大军,莫说我们毁不掉粮仓,便是毁了,这么多人也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独孤钺认真问道:“你对敖仓有多了解?”
      范平早有奇袭敖仓的打算,所以这几日来,早将敖仓极其周围的情况探听清楚了,他沉吟有顷道:“敖仓敖山上,敖仓城也在上面,城中有三千驻兵,且两地东西相隔极近,若想毁掉粮仓,这三千人便是第一大碍。敖山脚下除了一万人左右用来搬运粮食的工兵外,也还有专程守战的三千守兵,而且敖仓与西面的叛军联营相距不过百里,一旦有事,西面的叛军可以借着通畅无阻的官道马上驰援。”
      独孤钺思索道:“敖仓令可在?”
      说到敖仓令,范平有些气恨:“这个敖仓令精明狡黠,我大军败退前,他便向魏王交付了印绶,所以这个敖仓令还是他。”
      独孤钺坚定道:“那我们便借他之手,先拿下敖山上的敖仓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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