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后》司徒寒鸦

37、掌冠貂蝉（六）

　　吕布归来，当然是小平带着举家上下来接。
　　“太师夜宴群臣，我明日再陪你。”吕布的手抚上小平头顶，停留片刻之后撤开，“这两人我也稍后再还给你。”说完，大步流星走过小平身边。
　　任红昌依旧满脸顺从，连惊惧的反应都没有，静静跟在吕布身后。
　　竹喧也举步跟上，却在中途被小平拉住，嘱咐了一句“父亲心情不太好，你们小心点。”
　　竹喧看了看小平，欲哭无泪地继续跟上去。
　　吕布现在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从外面回来这一路上就一直沉着脸，就算走在他后面都能感觉到他释放出来的低气压，只不过是现在分辨不清究竟是她和任红昌扫到了吕布的台风尾还是因为任红昌那扯着嗓子的一吼。
　　基本来说，任红昌等于救了袁熙一命，也同样是救了竹喧一命——跟袁熙扯上关系，说不定就被定成叛国吧？到时候要砍头、车裂、腰斩都是吕布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现在竹喧反倒希望能得个痛快，这种精神压力实在是……
　　进了一处屋子里，吕布自然跪坐席上，然后抬起眼看着立在他面前的两人。
　　任红昌依旧沉静如昔，竹喧站在她身边，想的却是吕布将要问起什么，她该如何回答。
　　静静看了他们片刻，吕布突然咳嗽一声，将视线转向侍立一旁的侍婢。不等他开口，任红昌已经抬头吩咐道：“给温侯取一盏羊乳来。”
　　此言一出，吕布转头看她，将唇抿得死紧。竹喧此时也才想起，之前由洛阳迁长安的时候，曹媛曾经哭着喊着要把那几头正怀着羊羔的母羊带上，后来如果不是吕布出面，那几只羊说不定真的就被她抱上车了。
　　看看现在这个状况，竹喧突然想说一句“二位原来认识啊”。
　　既然有曹媛之前要带羊的动作，就充分说明吕布喝羊奶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任红昌只不过见过他一面，现在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不是明摆着之前绝对认识吕布？竹喧想着，得出一个“有三国第一间谍之称的女人果然不容小觑”的结论。毕竟她在小平身边这么久，也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吕布有这么个习惯。
　　就算吕布之前不认得任红昌，有了这么个动作之后，他也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另眼看待了吧？
　　继续往下想，竹喧只觉得一阵阵恶寒——任红昌既然认识吕布，难保她不认识袁熙，如果她真的认识袁熙，当然就更容易理解之前为什么可以扯着嗓子提醒竹喧，但是也就代表……
　　竹喧咬牙。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她不擅长，她的专业是隐藏在媒体背后引导舆论走向和推动事情的发展，这种阴损狡诈勾心斗角的事情能不能让叶紫和柳如烟来解决啊？
　　站在风口浪尖可不是无冕之王应该做的事情。
　　羊奶很快送上来，吕布看着放在面前案上的白色液体，似乎是笑了。
　　“义父今日就到长安。”没头没尾的一句。
　　竹喧还在想这句之后究竟藏着什么意思，任红昌已经微笑回答道：“温侯舍不得送我过去？司徒大人应该已经向太师禀明，若是温侯舍不得，还需趁早与太师交涉，以免得不偿失。”
　　对了，王允的貂蝉是明着送给董卓的。不过，既然是要送给董卓，在吕布这里存放这段时间算什么？就算想要日久生情，至少也该选个吕布有条件“日久”的时间段吧？
　　“布妻尚在，想留你恐怕也不能够。”
　　“代奴与夫人问好。”
　　而后，是长长的一段死寂。
　　竹喧只觉得空气压抑到她连呼吸都困难。
　　吕布却忽然笑了。笑看任红昌片刻之后，他执起案上的羊奶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方才在街市之上，你叫的那声真是响亮。”
　　竹喧的心立刻悬到嗓子眼。
　　任红昌微一躬身，“温侯谬赞了。”
　　吕布又问：“你与竹喧一同出去，那时她在做什么？”
　　全身血液仿佛都冻结了，竹喧偷偷抬起眼，却刚好瞄见吕布虽然笑着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的眼睛。
　　该不会……袁熙已经被他看到了吧……
　　任红昌依旧平静，轻笑答道：“姐姐的行踪，我哪里敢去过问。”
　　竹喧瞪大眼。
　　吕布挑起了眉。
　　又是片刻的静默之后，才听吕布微叹似的挥手让任红昌离开，也屏退了其余的侍婢。
　　只剩下竹喧自己站在吕布面前，僵硬得几乎不会呼吸。
　　想不到待众人离去之后，吕布并不责问，甚至连严厉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席示意竹喧坐过来。
　　这算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
　　竹喧胆战心惊地跪坐过去，胆战心惊地回答吕布诸如“这一年来小平状况如何”之类的问题，甚至还胆战心惊地给吕布表演一通小平操练他们一年的成果。吕布脸色一直无异，仿佛任红昌离开之后一切事件就都告一段落了。只是在听到曹媛被小平军法处置的时候稍皱了皱眉，让竹喧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简直是胡闹。曹氏何等出身，此生恐怕不曾拿过比杯盏更重的东西，操练不是要她的命？”
　　竹喧低低陪着笑，没胆子发表自己的看法，更何况她现在也没什么看法。
　　她只祈祷今天的所有事情全部到此为止，吕布赶快放她走，然后赶快去陪陪小平再去参加董卓的夜宴，跟这种男人相处她的智商情商似乎都不太够用。
　　但是通常都是天不从人愿。
　　七零八碎地问过了不少之后，吕布一边点着头，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再问你，传国玉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