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后》司徒寒鸦

35、掌冠貂蝉（四）

　　第二日，所有人都被早早叫起来送吕布出门。本来吕布交待下的是到诸侯锐气全消时候就能回来，哪知道屯聚酸枣的诸侯联军粮尽退兵时，曹操率军进驻河内，孙坚又在鲁阳。吕布带着人马离开长安，一走，就是整整一年。
　　他这一走不要紧，却苦了竹喧。
　　小平倒是还好，仅仅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吕布才走三天，就命人弄了一大堆的软甲木棍回来，说是要操练女军。她开口要求，自然没人敢说个“不”字，于是整套宅院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侧室侍婢全都被拉了出来，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操练两个时辰之后才准去干活儿吃饭。
　　这种折腾竹喧虽然吃得消，因为根本还赶不上她大学入学军训的强度，但是总有人吃不消，毕竟不是谁都能有竹喧和小平这份毅力和耐力的。
　　所以竹喧需要面对的问题就出现了：最初几天还平安无事，但是过了三五日之后，从前基本没有什么运动量的女人们开始出现体育锻炼第一阶段的不适，就有积怨爆发出来。
　　这一日早晨，别人都已经操练完毕各就各位了，却一直没有看到曹媛的影子，小平连番命人去催也还是始终不见曹媛出现。竹喧与她一起等到日上三竿，然后听小平低咒了一句“豚鼠之女”，被小平拉着冲到了曹媛的住处。
　　此时曹媛正端坐席上由侍婢给她梳头，见到小平带着竹喧冲进去，一阵惊愕，但转瞬之间就柔柔笑起来，问道：“这么匆忙，有事吗？”
　　竹喧正暗自佩服她的变脸功夫，却听小平冷冰冰问道：“今早操练为什么不去？”
　　连一声小娘都不叫了，可见这孩子现在气得不轻。竹喧还在考虑是不是给曹媛使眼色免得她遭遇台风尾，不料曹媛想也不想答道：“我不想去。”
　　小平瞪眼：“军令你也敢不从？”
　　曹媛微愣片刻，一咬嘴唇，眼眶即刻通红，懦懦道：“夫君如今领兵在外，生死难明，你我为人妻女连日来非但不为夫君祈愿祝福，反倒跑去玩什么军令如山，你难道不愧疚吗？”
　　竹喧在心底鼓掌，感叹这份演技不留到一千八百年后去换个奥斯卡最佳女演员的奖杯实在是太浪费了。
　　曹媛的如意算盘大概打得正响，哪知小平冷笑一声，高高吊起眉梢，“姓吕的又不是曹豹，就算要祝福祈愿也还轮不到你，你向哪里的猪狗畜生借了胆子，敢以妻自居？关东诸侯数十万大军都开到函谷关下了，你居然还有脸面坐在这里口口声声祝福祈愿，亏得你也配做吕布的女人！”
　　“小平……”竹喧才开口打算去安慰一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花蕊夫人。“君王城头竖白旗，妾在深宫哪得知”的虽然不少，但是能有“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的见识的却没有几个。不过转念一想，像吕布这样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能遇到，如果换做是花蕊夫人陪在吕布身边，说不定以后连下邳之围都能避免。
　　不是有传言说吕布失势，基本是因为他的夫人拦了他上战场的路吗？
　　如果那位夫人就是曹媛的话，她必然会拦着吕布的吧……
　　正想着，耳边响起小平的声音，道是：“无故违抗军令，以军法处置，杖责三十！”
　　她话音还未落，曹媛的惊叫声已经响起：“你不能打我！我……我有身孕……”
　　竹喧半张着嘴，无比头疼的以手掩住双目。
　　大姐，拜托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就算你现在已经有生育能力了，但是看你这个完全没有起伏的身材，再想想从洛阳到长安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你都是在车驾上度过的，不要说吕布，你根本连个性别为男的人都没有接触过吧？吕布又是只在府邸停留了一夜就走了，并且是四五天前才走。这会儿跑出来说你有身孕，难道是跟牛配的？
　　这种简单的借口都找不好，真枉费你有双那么心机深沉的眼睛和一身精湛的演技。
　　不过也难怪，如果她真的有什么算计的本事，总不至于连小平都摆不平。
　　竹喧在一边感叹着，小平却明显还不知道“有孕”这两个字背后还能存在这么多问题，于是稍微矛盾了片刻才心有不甘道：“竹喧，去找个妇医来给她看看是真的有孕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此事既往不咎，如果是假的，给我翻五倍罚她！”
　　这道命令一出，竹喧脸色即刻青了，再看看曹媛的神色，她顿时觉得这种感觉非常的似曾相识——当初刚刚开始做记者的时候，前辈们就是经常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丢给新人的。
　　她很想问一句“我能不能让别人去做”，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
　　最终，曹媛自然没有逃过这顿杖责。当然也没有真的罚她五倍：抡杖的都是侍婢，而碰巧最近操练之后人人臂力大增，打了五六十下曹媛就只剩一口气了，其余的侧室滕妾跪了一地给她求情，再加上真的闹出人命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平这关也就勉强算过去了。
　　竹喧的大麻烦却从现在才开始。
　　陪小平去质问曹媛的是她，请妇医来给曹媛验孕的是她，在曹媛没有胆子也没有实力直接报复小平的情况下，代替小平去充当了那个倒霉替身的当然也是她……
　　当然，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阴损下流的招式，只是竹喧慢慢发现原本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说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的人，一个一个都开始避免跟她说话。
　　被孤立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是这样一来她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群众传媒通道就被迫关闭了。
　　直到小平第N次向她询问外界传言而她只能回答“不清楚”，于是那个女孩子担忧地皱起眉头垂下双肩，低声念叨“父亲不会有事吧”的时候，竹喧开始觉得，这个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而此时，一直安静顺从得仿佛没有存在感的任红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那么温柔的笑。
　　“姐姐想做什么，我帮得上忙吗？”
　　竹喧轻轻皱起眉，静静看着她，分辨不清此时出现的这种感觉究竟是单纯的危机感还是完全说不清楚因由的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