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彼岸爱情》李雨天

1、散伙饭

　　天渐黑，整座城市被黑暗所笼罩。脚下的整条街弥漫着酒红灯绿，车辆川流不息，形成城市永不静止的血脉。街灯照亮整条街。时间和黑夜从指缝间悄悄遛走，两指间的烟灰终于不堪忍受自身的重量而坍塌，在于雷佑看来，是一个梦的破碎。
　　雷佑弹开未燃尽的烟蒂，黑夜中有道美丽的弧线划过。风声响彻耳边，头发软软地向后飘。在雷佑悲伤或者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在黑夜中的天桥上保持沉默，看着脚下的车辆川流不息，喜欢用双眸的深邃去逢迎黑夜的神秘。
　　以前在雷佑保持沉默的时候，蓝宇会在雷佑身边同样保持沉默，或者调皮地用双手掰过雷佑的脸，让雷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大美女。”
　　“有这么一个大美女陪在你身边，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每天就像我欠你银子似的……”蓝宇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在雷佑不高兴的时候让他高兴，雷佑真不知道假如有一天蓝宇离开了自己，他怎样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

　　而今天，蓝宇真的离开了，雷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高兴起来？于是生活开始变得昏暗，即使见到阳光，也只会感到寒冷。
　　刘健走来，弹开手中的烟蒂说:“雷佑，杜杨明天要走了，在富润多大酒店摆了两桌，他叫我们过去，吃顿散伙饭。”
　　雷佑抛开自己的沉默：“走，刘健，我们今天给杜杨那小子放血，不醉无归。”
　　刘健捶了雷佑胸口一下：“走，不醉无归。”雷佑和刘健放声大笑逆着人流行走，歇斯底里，遭受众人鄙夷目光的扼杀。
　　阳春五月，百花齐放的季节，而雷佑却无心来感受这个季节的芬芳，因为雷佑和刘健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在大学混了四年，将要打包回家。
　　在他们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已经在学校外面找到了工作，并且有些单位还算不错，有些能耐的就走走关系进了国企，合资企业，外企或者是事业单位；剩下的一部分进了一些中小企业打工；一部分回家要自己创业；还有极少一部分虽然为数不多但不可忽视，就是两手空空，无处可去，雷佑和刘健就属于这一部分。
　　他们只需要在学校忙完毕业设计就可以直接去工作了，像雷佑和刘健这样在学校等待毕业生离校最后期限到来的没有几个人。
　　“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想当年我来这儿上学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家里来了两辆车送我上学，现在，我真没脸回家；现在的社会，他妈的都要什么学历和文凭，雷佑，以后咱兄弟俩什么也不要，干出一翻事业给他们看看。”
　　“好啊，如果以后我们开了公司，我们专门招聘那些像我们一样拿不到毕业证的人。”雷佑抽着烟附和刘健。

　　杜杨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凭借他叔叔那过硬的关系网，进了一家外企。
　　雷佑和刘健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房间内马上热闹起来。房间内不断传来碰杯的声音和歇斯底里的笑声，偶尔夹杂着女生的尖叫，此时，令门外的女服务生浮想联翩，以为里面发生什么事。
　　突然，门被打开，刘健探出脑袋劈头说：“小姐，去拿两包卫生巾。”
　　只见那女服务生的脸刷地红了。“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酒店，不卖卫生巾。”
　　“我操，刘健，你喝多了，”杜杨一脚踹开刘健，杜杨说，“对不起，小姐，麻烦你拿两包纸巾来，谢谢。”语气温柔地过分，女服务生红着脸离开。
　　酒足饭饱，所有人都玩够了，笑脸也僵住了，嗓子也被烈酒烧哑了，房间的角落里不知有谁呕吐的污秽。整个房间内很安静，有人在两两地低声说悄悄话，有人坐在沙发上眯着双眼，有的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刘健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用手支着下巴眯着双眼。
　　雷佑揽过杜杨的脖子，举杯说：“杜杨，兄弟你走了之后，我们的乐队缺少了鼓手，蓝火焰就不再完整。在校园内我们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一样好的鼓手……”
　　刘健最受不了别人这样，他感觉这样很假，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自己的杯子满上，说：“老大，噢，不，雷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杜杨，明天你就要走了，兄弟我今天在这儿祝你前程似锦......还有什么我也不会说了，就是，混好了以后，别忘了兄弟就可以了。”不等雷佑说完，刘健插话，举杯一饮而尽。
　　杜杨也是把头一仰，一饮而尽。杜杨蹲在地上有些伤感。刘健急了，“杜杨，你怎么了，平时不是挺男子汉的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这样，玩伤感。”
　　雷佑拍了拍杜杨的肩膀说：“兄弟，别这样。”
　　雷佑和刘健一起走在大街上，他们紧跟在后面，踉踉跄跄，手足舞蹈。皎洁的月光和昏暗的路灯光混融在一起，倾泄在干净的路面上。雷佑衣着单薄，感到凉风阵阵袭来，其实本来没有风，因为雷佑的头发根本就没有动。望着远方苍蓝色的星空，蓝宇干净的笑靥浮现在那苍蓝深处，愈来愈清晰。
　　眼前猛然一黑，雷佑倒了下去。

　　当雷佑醒来的时候，额头上粘着一块纱布。雷佑问刘健：“我怎么了？”
　　“昨晚你喝多了，被一路灯撞了一下，不碍事儿。”
　　雷佑怎么听怎么别扭，“路灯又不会动，到底是路灯碰我还是我碰路灯？”
　　刘健吃着泡面的嘴停顿了一下说：“谁碰谁都一样，反正吃亏的是你。”雷佑哦了一声不说话。
　　吃完泡面，刘健给张蕊打电话：“喂，张蕊，我吃完饭了，你在楼下等我。”
　　张蕊是刘健的女朋友，是会计学院的，成绩优异，每年都拿奖学金，并且是一等奖学金。张蕊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自习室看书。但是，也就是这么一个好学生，在大二的时候，几乎和蓝宇是在同一时间拜倒在刘健的吉他下，和刘健一起浪漫。从此成绩一落千丈，直到大三脑子转过来，跟一发烧患者似的要考研。
　　刘健出去以后，雷佑随便套上了一件T恤，踏着鞋板也出了宿舍，虽然衣冠不整，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雷佑是个干净的男孩。
　　雷佑看不惯刘健那样杂乱而没有规律的生活习惯，雷佑经常看见刘健把穿过的袜子压在枕头下面，自己睡得比谁都香，而熏坏了和他睡对头的杜杨，有时候袜子会掉进桌子上不知道谁喝水的饭盒里，雷佑会趁没人看见偷偷地拿出来给他晾到阳台上，等刘健醒过来时找袜子，雷佑会说，袜子我给你洗过了，晾在阳台上。刘健会眯着眼睛，光着脚丫去阳台拿袜子，然后咕咚咕咚喝掉饭盒里凉开水。
　　一直到现在，每当刘健向别人形容自己和雷佑关系铁的时候，总会拿“洗袜子”这件事来举例子。

　　雷佑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均匀地洒落在眼前，左手腕带有蓝宇送给他的银色手链，但是遮不住被烟蒂灼伤的痕迹。
　　校园面积大得让人出乎意料。树木高耸，风吹过的时候，会有叶子翻滚的声音。布谷鸟的叫声不绝于耳。雷佑双手插进裤袋，穿过校园那片森林。里面有人在看书，那认真的样子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蓝宇时的样子，安静又好看。
　　雷佑坐在石拱桥的台阶上抽烟，阳光被树叶的缝隙撕得破碎，零星地洒在雷佑身上，有温暖的感觉。可是当他看到旁边干净的大理石台阶空着时，怀中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凉透了整个身体。
　　这儿，是雷佑和蓝宇经常约会的地方，而现在，只有雷佑一人了。
　　透过口中吐出的烟雾，雷佑仿佛看到了那个把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蓝宇，看到了那个在自己怀抱中安静入睡的蓝宇，彼此呼吸着对方身体湿湿的汗香。
　　雷佑再一次将烟蒂摁灭在手臂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每次疼痛都代表着想蓝宇。
　　有个身影遮住了洒在雷佑身上的阳光，雷佑抬头，看见夏贝贝站在旁边。夏贝贝说：“雷佑，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点儿忙。”
　　夏贝贝眼睛看着远方，努力不看雷佑的眼睛。雷佑站起身，夏贝贝不得不转过脸看着雷佑。雷佑说：“我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还能帮上你什么？”
　　“毕业生欢送会上，我想让你们乐队排一首歌。”夏贝贝面部带有羞涩，不再说什么，像是在躲避什么。其实，即使不说，雷佑和夏贝贝内心都明白。她爱过一个人，他伤害过一个人，且是遍体鳞伤。
　　雷佑用那刚刚被烟蒂灼伤的手臂支起夏贝贝的下巴，夏贝贝抬头看雷佑的眼睛。雷佑嘴角一翘，带有戏谑地一笑，雷佑说：“夏贝贝，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夏贝贝的双眸中充满愤怒，用力打开雷佑的手：“雷佑，滚，你以为你是谁啊，自恋狂。”夏贝贝离去，转过身的时候，雷佑分明看到夏贝贝的眼睛湿润。夏贝贝的愤怒，遮不住伤痕累累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