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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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出她又闹了别扭，曹丕也只摸了摸她的头，不打算妥协：“长宁，你乖，该做的事必须做到。”
长宁是曹安的字。她虽然未到十五生辰，但曹操老早就把字取好了，只等着行了笄礼就能告知于外，家里人自然全都知道，只是仍然习惯叫她小六。曹丕这样郑重其事，显然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曹冲在这个哥哥面前一贯乖得像鹌鹑，哪怕心疼妹妹，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他年纪最小，对自家兄妹之间复杂的关系倒没多大体会，也不似曹丕心思深沉，只觉得二哥也未免太严厉了，回头还要好好安抚妹妹才行。
但曹安却能听出他话语深处的一丝疏离，顿觉心口一阵疼痛。她的亲哥哥曹丕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讨厌的人一如冰雪般残酷，对家里人却永远如同春水般温暖，谁能想到她竟有被戒备的一日？
这个时候，她竟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明白才好。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还是曹丕若无其事的打破了沉默：“不是说出去玩吗？小六，换身衣服，我们走吧。”
刚刚发现父亲变成母亲这件事引起的一系列变化，曹安哪还有心情出门，只能落寞的拒绝了他。曹冲让她好好睡一觉，又让宫女给她点上安神香，这才气冲冲的把自家二哥拉出宫殿，止不住抱怨他：“小六本来就受了惊吓，二哥你就不能哄哄她吗。”
曹丕没好气的回答：“哄她还不容易，说好话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但与其让她高兴，还不如让她明白道理。”
妹妹越长越大，模样也越来越酷似母亲。当初母亲女扮男装兴兵而起，年纪也比小六大不了多少，如今朝堂上已隐隐有各自为政的趋势，若是妹妹还这么懵懵懂懂，难免会被有心人借机挑拨。
“我们又不是母亲亲生的，要是小六是个男孩，这天下迟早会是他的，也就没大哥什么事了，可偏偏她是个姑娘。”当然，如果是像母亲那样的女人，也不比男人差什么，但曹安幼时身子骨很不好，养了这么多年才养成现在的模样，家里人总难免娇惯了一些，她看似乖巧，其实任性得很，怎么担得起天下的重责。
看她难过，曹丕心里也不好受。再不是亲生兄妹，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曹安开始学字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过来的，如何不心疼她！可正是因为心疼，就更要严苛对她，否则若真有翻脸的一天，大哥该如何自处，小六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拍拍曹冲的肩膀。“你也别事事宠着她了，总要让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明白这些，总没有坏处，也免得她以后出什么错事。”
曹冲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二哥说的不算错，但又深觉妹妹的无辜，曹安一直对他们每个人颇为崇敬，性子乖巧又可爱，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想法改变他们的关系呢？
二哥口口声声说着害怕小六做错事，是不是在他内心深处……怕的其实是自己做错事呢？
*
两个哥哥一走，曹安就捂着被子哭了一阵，直到迷迷糊糊睡过去，才松开手里抱着的被子。
她在入睡之前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向神灵祈祷，快让一切恢复原状。谁知道恍惚之间，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庭院之中。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惊讶之余，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梦中，只是看见几个下人匆匆走过，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一个眼神也没有看向她。
这应该是梦吧。曹安想。若是现实的话，她应该早就被赶出去吧。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随便进别人的家，只能扭头朝大门走去。谁知道刚刚转身，她就看到一个人走进门，脚步顿时被钉在了原地。
那是曹操。准确来说，是这个世界，身为女子的曹操。
她看上去也比曹安大不了多少，做一身男子打扮，青衫寥落，倒是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曹安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在中庭站定，后面急急追来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正是夏侯惇。
“阿蛮！你等等！”
“你还想说什么？”曹操转过身，抱着肩看着他。曹安有些惊讶的发现，她有一管清脆动听的好声音，听起来还莫名带着点空灵和清冷，然而之前见到的曹操，明明整个嗓子都坏了。
夏侯惇气势汹汹而来，走到她面前，气势却顿时矮了三分。“我、我是想说……嫁给袁绍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什么？！曹安听得目瞪口呆。袁绍是她爹幼时的玩伴，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日后他们可是有反目成仇、针锋相对的一天啊……
相对而言，郭嘉打从见面起就一直是曹操最信任的谋士，父亲待他本来就很不一般，所以骤然得知郭嘉成了她的“父亲”，曹安虽然的确受到了惊讶，但也没到震惊的地步。
“这跟他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不想嫁。”曹操平静的回答他。“我已经同他说明白，他也答应会和我解除婚约，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你不想嫁他，那你想嫁谁？”夏侯惇皱着眉。“阿蛮，你也不小了……”
“元让，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嫁人不可？”曹操把目光投向天边。“难道就因为这具女儿身躯，嫁人就是我唯一的出路吗？”
夏侯惇嘴笨口拙，也不明白她那异于常人的思想，思索片刻，也只是哼哧着回答：“难道你想出家……”
“出家？怎么可能？”曹操冷笑了一声。“这世上，还有太多我能做的事，佛祖怕是收不了我。”
听出她话语里危险的意味，夏侯惇的脸色猛然一变：“阿蛮，你不要做傻事……”
“你该回去了，元让。”曹操只留下这句话，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侯惇怎么也不可能擅闯她的闺房，在院子里踌躇一阵，还是转身离开了。曹安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阵，终于蹑手蹑脚跟上曹操的脚步。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曹操站在床边解了衣衫，正在摘除胸口的裹胸布。曹安啊一声捂住脸，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窥：父亲……胸真平啊。
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曹安有些心猿意马的想到。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曹操换了一身女子打扮，坐在梳妆镜前，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目光十分古怪，仿佛镜子里的她是个陌生人一般。
曹安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站定，觉得自己真是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嫁人成亲，为人妻为人母，到底有什么不好呢？就算父亲是不喜欢袁绍，也可以选别人啊。
她脑子里面转过百般念头，却见曹操从梳妆台上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头小瓶。她似是有些迟疑，婆娑了许久瓶身，眸光明了又暗，最终却还是拔掉瓶塞，仰头喝掉里面的东西。
随后她走到床边躺下，闭上了眼睛。
曹安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有些紧张的跟着她的脚步走动。她倒是不担心父亲做傻事——任这世上谁都会做傻事，也不会是曹操！——但也直觉那瓶里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跪坐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她。
一开始，曹操的脸色倒还算好。然而渐渐地，她咬住了嘴唇，脸色越来越苍白，冷汗沾湿了整张面容，双手死死抓着床上的褥子，像是在极力容忍什么疼痛一般，却连哼也不肯哼一声。
曹安吓得不行，却偏偏碰也碰不到她，也不能叫人来帮忙，只能眼泪汪汪的盯着她，暗自请求上天，别让她痛苦太久。
直到一个端着点心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才算发现了她的异样。她跌跌撞撞的出门叫人，没一会儿，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满脸焦急的赶过来，一把抱住了床上的曹操：“阿蛮！”
听到她的声音，曹操才算睁开了眼睛。她勉强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背，低低的安慰了一句：“……娘，我没事。”
曹安一怔，定定的看着她，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她的嗓子，她的声音……整个都毁了。
原来竟是她自己毁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
她再想不明白原因。等到大夫赶过来，曹操竟然已经熬了过去了，几个大夫看了她的喉咙，都只是摇头，说是没救了。
曹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曹操却反过来安慰她：“这样没什么不好，有了这个声音，我就更像个男子了吧。”
曹夫人心里一惊，猛然抬起头看她。生了这样一个女儿，这些年她再没省心的时候，忍不住厉声问她：“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肯罢休吗？”
曹操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阿娘，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随后，在曹腾急匆匆赶过来看她的时候，她严肃的告诉自己的父亲：“阿父，我要从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事如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