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鬼院》苏千禧

45、米易

　　树影婆娑，木叶蹁跹。
　　蓝络慢悠悠漫步在医疗组高楼之后的绿荫里。
　　那个白色的奇怪医生，路人A口中的米医师，据打探得知他的办公室在六楼，140A室。
　　但是直接从大楼的背部望去，每个窗户都是一样的，谁知道几几几室在哪里。
　　算了，还是先上去看看，沿着排水管，慢慢、慢慢地……
　　“诶？我怎么觉得墙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
　　蓝络紧紧扒住排水管一动不敢动。
　　“啊，那是塑料袋啦。真是的，大惊小怪。在医院里别乱吓人啊。”
　　“哦，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的脚步逐渐走远。
　　蓝络松了口气。
　　还好医疗组大楼周围长满了树木，高大繁茂足以遮住她的身影。
　　可是做贼心虚，就算明知道不会被发现，还是免不了心里一颤。
　　爬人家窗户什么的她还是第一次干。
　　140A室，140A室在哪呢？
　　蓝络小心翼翼地只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每个窗户里的情况。
　　如果她想得没错，米小童现在一定在她老爹的办公室里。
　　米小童忽然失踪，就是因为在医疗组去救助跌伤的几个人时，她发现了自己父亲的身影。
　　一个从小跟父亲长大的孩子，五年没见到自己憧憬有尊敬的爸爸，忽然有一天在人群中发现了他，奋不顾身冲上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啊，做老爸的不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吗。
　　你这么辜负人家，可不行啊，米医师。
　　小兔她，一直都很信任崇拜你啊，米医师。
　　“请问你在做什么呢，米医师。”

　　五月二号下午两点十七分。
　　某个病房的窗户忽然被一阵风凶猛地吹开，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从窗口跳进来，急吼吼地大叫一声：“快逃！”
　　“……”病房里两个正玩扑克牌的男人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望来，看见来人，继续低下头玩扑克。
　　“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逃。”
　　“该逃的是你吧。你还敢回来啊混蛋。”何琪阴沉着脸站起来，一步一步往窗户那儿走去，手指掰得咔咔作响，“老子今天非要把你埋进十九层地狱里。”
　　“烧饼别闹了，再不走咱们真的要下地狱了，还是有油锅的那种。”蓝络喘着气，哼哧着扶住脑袋。糟了，刚才跑太快，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有点晕。
　　“你又惹什么事了？”何琪扶住她冷哼一声。
　　“我没惹事。”蓝络深呼吸两下，倚着何琪的肩膀气息不均地说：“那个米医师，杀了人，被我看到了。”
　　“……”
　　“……”
　　房间里忽然寂静无比。
　　仿佛一潭死水。
　　何琪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僵住。
　　路人A半垂着眼睛，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低声问：“你是怎么看到的？”
　　“别管这个了，总之先逃要紧。”蓝络扯着何琪就想往窗户外面跳。
　　“等等，”路人A艰难地从床上挪下来，“我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米医师应该没有发现你吧，先想想对策，这么慌乱无措肯定会被人怀疑。”
　　“你在说什么呢。”蓝络不跳了，好似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看见他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他当然发现我了，傻瓜吗你。”
　　哈啊？
　　路人A石化当场。
　　究竟谁是傻瓜啊！
　　有谁会看见一个人作案还不赶紧跑而是先去打个招呼吗？！话说为什么要打招呼啊！找死吗！
　　路人A脑门青筋暴起，表情狞恶，语气却是沉沉的：“我忽然觉得除了你是在为社会做贡献。”
　　“嗯，有时候我也这么想。”
　　“……”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路人A纠结地皱着鼻子，忽见蓝络拉着何琪又开始爬窗户，连忙使尽全身力气往前一跳抓住她的衣服。
　　蓝络幽幽地转回脸望着他：“你干嘛？”
　　“喂喂，你们难道打算就这么把病号丢下自己跑路吗？还有没有人性啊！”
　　“想要人性首先得是个人啊，再在这里待下去一会儿就变尸体了还要人性干嘛啊？你自己想办法逃，如果你牺牲了我会给你烧香诶咦一一一一？？”
　　“我们好歹也认识了几个小时了吧，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带上我一起走啊！！”
　　“既然是朋友那你快说‘别管我快走’啊，喂快放手好吗，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哦。”
　　低沉阴森的声音忽然在房间内响起。
　　蓝络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去。
　　一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们，蓄势待发。

　　米易今天的心情不错。
　　先是上午被送来几个从尼池塔上摔下来的人，中午又碰到一位身体结构似乎跟正常人不同的女孩，还找到了自己五年未见的女儿。
　　虽然女儿五年来似乎没有一点变化，按理说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差距应该很明显才对，可她真的丝毫没有变，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似乎停留在十五岁似的。
　　不过这都没关系，对他来说，只要能见到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知道她还活着，很健康，没有面黄肌瘦，他就安心了。
　　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他去了那几个摔伤的人所在的手术室。
　　即使是白天，手术室里的灯也大开着，把雪白的墙壁照的更加雪白，铺着瓷砖的地板打蜡般光滑剔亮。
　　那几个人躺在干净的手术台上，艰难地发出□□，血液从伤口汩汩溢出，已经在地下凝成一滩红色。
　　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分钟就会失血而亡。
　　米易笑了笑，问在旁边照顾的助手：“现在有没有尸体？”
　　“300777号台上的病人肋椎关节和肋横突关节团严重损伤，肺泡破裂严重，已经不行了。”
　　“嗯。”米易戴上手套，对助手道，“把尸体运送到研究所去。”
　　助手点点头，叫了几个人过来，给尸体盖上一层白布后推着手术台便走了。
　　米易走到一个喘息声较大的伤者旁，垂下眼睑，伸手捂住他的鼻子和嘴巴。
　　渐渐地，意识模糊的伤者脸色憋得通红，身体下意识地扭动着，但因失血过多，扭动的幅度微不可见。
　　眼见着面前的人就快要变成一具尸体，米易的嘴巴不可抑制地上扬起来。
　　突然，窗户被人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一个没有语调的声音闷沉沉地说：“请问你在做什么呢，米医师。”
　　米易抬眼望去，见是自己很感兴趣的那女孩，笑容愈发明显：“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手底下杀着人却还能笑出来呢，真可怕。”女孩坐在玻璃外的窗台上，斜眼瞅着他。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是我的错觉吗。”米易对这个女孩的兴趣更加浓厚，“这里可是六楼，你是怎么上来的？”
　　“坐电梯。”
　　坐电梯坐到窗户外边？
　　真是有趣的小姑娘。米易呵呵笑了声：“你是不是很好奇？”
　　“我对你这种人渣可一点都不好奇啊。”蓝络面无表情道。
　　米易闻言立即阴沉下脸，把手从已经变成尸体的人嘴上拿开，脱掉手套死死盯着她，眼神寒冷地似要把人冰冻，语气恶劣道：“你说什么？人、渣？”
　　“没错没错，耳朵很好使嘛……咦啊——”
　　玻璃窗在一刹那间变为碎片，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像爆炸般朝着各个方向急速坠落。一把金属制的矮凳以高速从窗户里冲了出来！
　　蓝络吓了一跳，连忙从窗台上跳开，飘到七楼的高度。
　　玻璃的碎片哩哩啦啦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矮凳在接触大地的一瞬间砰地一声巨响，变成一堆废铁，被淹没在弥漫四起的尘土中。
　　蓝络心有余悸地朝地下看了看。
　　刚才那个速度，要是被打中了，她估计得卧床几个月吧。
　　不不不，不是卧床的问题，如果不是她有外挂技能，从窗台上离开的那一刹那就做自由落体运动了吧。
　　这家伙，想杀了她啊！
　　趁着他还没到窗户这边来，赶紧跑。
　　等，等等，下边有人来了，似乎是被刚才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不能明目张胆地飞，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对了，树，藏树干里……
　　“小姑娘啊，”正在她沿着墙壁往下爬啊爬打算寻找藏匿位置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的身体果然很有趣，没有一丝肌肉但却能在墙壁上畅行无阻呢。不过这样很危险哦，没有一点安全措施，你会掉下去的哦。”
　　不，她感觉自己脖子上这个明晃晃的东西更危险。
　　蓝络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的小命又丢了。
　　刀锋有意无意的晃动着，轻轻摩擦着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几丝长发随着风在脖颈处舞动，好像从皮肤深处生出彻骨的寒意。
　　米易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掏出一根烟来嗪在嘴里，点上火，音色似乎忽然掺了些沙子般哑涩：“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吧。”
　　“你说小童？”
　　“原来你认识她啊。”米易深深地吸了口烟，让白色烟雾从鼻子里散出。
　　蓝络被呛得忍不住想咳嗽，咬着牙道：“对啊，当然认识。”不然谁会掺和这种危险的破事。
　　米易听了之后笑了笑，眉头中间却渐渐形成几道沟渠，吐着烟，含糊不清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留你活下去了。”
　　她就知道。为了防止她把刚才的事情泄露给小童，她一定得变成守口如瓶的那个瓶子。
　　这下糟糕了。
　　“算了，”米易突然呼了口气，望着天边飘过的朵朵云彩，“反正你左右都要死，我就告诉你吧。”
　　不要，她并不想听，好歹让她进屋子里坐着啊。
　　“我们在做一项研究。”
　　怎么自顾自说开了啊，你不知道反派的秘密一旦暴漏了就绝对会被正义的使者打败的吗。
　　米易丝毫不知道蓝络心里的吐槽，继续道：“某个富商投资了大笔金钱雇用我们去做那个项目，我们接受了，并且已经暗中进行了七年左右，现在正是关键阶段，我不希望它就这么停止，所以任何对这个项目有威胁的状况都要扼杀！”
　　是是，所以不管说什么她都要死在这儿，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这个研究真的成功了，如果成功了！……它将实现全人类的梦想！这个研究是世界性的！它会给人类带来福音！”
　　恐怕成功以后那个富商就会第一时间进行垄断，然后从中获取暴利吧。蓝络撇嘴，“那你们研究的项目是什么？”
　　“起死回生。”
　　“哈啊？”蓝络愣住。
　　“一个人的心肺功能停止之后，只要没有其他器官损伤，如果能够让心脏和血液再次运转的话，也许就能实现死而复生！这不是人类的梦想吗？这难道不是一项光荣的任务吗？！！”
　　“……”这已经不是医术了吧，这都属于灵异事件了吧！要尊重科学啊欧吉桑！……虽然她最没资格这么说。
　　“所以我们需要尸体。实验的进行不光需要金钱设备，最重要的是尸体，如果没有尸体的话，实验就进行不下去！我们几年的努力就会白费！”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人吗？”努力会白费？那人命呢？你把人的生命当成什么了？
　　“这跟杀人不一样！……你什么都不懂，我们是为了全人类！这是光荣的，伟大的使命！牺牲几个人算什么？一项伟大的事业怎么可能没有牺牲者？如果实验成功了，谁还会在乎这几个牺牲者？”米易狠狠地吸着烟，表情狰狞地像头发怒的野兽，呲着牙的嘴里一股一股地冒出散乱的白烟，笼罩住他的脸。
　　“……”蓝络凝眉不语。
　　这个人坏掉了。
　　已经彻底坏掉了，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还是赶紧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