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溺》一九三三

9、艾德琳日记1

　　仅仅是承载着我过去回忆的脆弱纸片，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破坏掉。距今八百年的事情，若非仔细回忆，想必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忘个干净吧。
　　白色的药粉溶于红茶中，红茶浓郁的香气丝毫未减。想到这副无法摆脱药物的可怜躯体，我就不由黯然神伤。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身患重病的魔女了吧？这是多大程度的不幸尚且不论，就只是仅能待在这栋房子里这一点就足以让感秋伤春的少女们抹泪了。
　　正在我回忆曾经，打算将那些快要遗忘的陈年往事记下时，黑猫忽然跃上桌台，踢翻了墨水。它像是得逞似的笑了笑，舔了舔爪子。对于这种小孩子气的引起他人注意的行为，我并未多理会。它见我连瞧都不瞧它一眼，不由道：“阿德理我一下啦。你已经三天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了。”
　　说起来，这个家伙也是跟以前的事密不可分的，若要谈起过去的事，也无法避免提及它呢。只是想到这点心中就开始烦躁。我仍然没有搭理它，意料之中地，它叹了叹气，又从桌台上一溜烟消失了。
　　眼前忽然一黑，我不由将双手覆于蒙在我眼睛上的那双手上，把它移开。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谁的手，毕竟这座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它啊。
　　此时它化作了人形，淡紫色的直顺长发一直垂到地上，金色的瞳孔里毫无感情的波澜。说到这点，我似乎也在长期的相处之中与之有些相似了。
　　“阿德总是不理我，难道不担心我会离开吗？” 熟悉而又甜美的声音传来。
　　我头也不回地回应道：“我可是日盼夜盼着你早点离开。”
　　她的长发被风吹到了我的手臂上，无名地有些厌烦。于是我说道：“你的长头发真烦人啊。”
　　“有吗？”她一面问着，一面从桌台上拿起剪刀，利落地将头发剪下。我不禁回过头。淡紫色的发丝像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绒毯。只是随意一剪，她的头发却被剪得十分整齐，像是别人花了几个小时仔细修剪打理过一样。而且与之前相比较，还是短发更为适合她。八百年前的古旧款式洋装与她搭在一起也毫不违和。
　　关于她无可挑剔的外貌，我根本无话可说。该说纯正的血统果然有所过人之处吗？这么想着，我不由牵起了嘴角，这种话根本就是在讽刺她。正在我决定大肆夸赞她精致的美貌时，她的手里赫然多了一把手枪。在她的手上显得尤为突兀。
　　“现在外面的人打猎已经不用弓箭，改用这种叫枪的东西了吗？不过我看他们打猎的枪比这个要长呢。”她好奇地摆弄着手枪。我伸出手，示意她递给我。她交给我，笑着问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我将子弹上膛之后，面带微笑地举起来对着她。她见状，装作十分慌张的样子，很快觉得无趣后，便笑道：“反正我也知道你不会开枪的。”
　　“砰——”我自然地扣下扳机，子弹正朝她冲去。她惊讶地叫出声，人形化作虚影，真实的她又变成黑猫，逃过了一劫。看见她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不由捧腹大笑起来。她不满地跳到我的肩上，一个劲儿地蹭着我。“真是的，阿德已经活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孩子气。”像是抱怨的话从耳边传来，我倒是习惯性地不理睬。
　　“不过啊，就是这么孩子气的阿德，我最喜欢了。”
　　“是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啊。”毫不掩饰的真心话我也从未在她面前保留过。对于肩上柔软的触感十分反感，我想当然地把它推了下去。它摔倒在地上，假装十分可怜，不愿意起身。我作势要抬脚踩下去，它才飞快地站起来跑开。
　　“玩够了？”我尾音上扬，问到。它悠然自得地坐下，摇着尾巴说道：“别急嘛，她总会来的。恩，很快就会来了。”
　　“很快是什么时候呢？”
　　“明天准备好香甜的蛋糕以及最好的红茶吧。那个孩子一定会来用下午茶的。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急着实现她的愿望。时间还很长呢。”
　　确实，时间还有很多，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想着消磨时间，我走进了书房。这里的书多到永远读不完，也拜此所赐，在这栋房子里的几百年来我汲取了各类的知识，也不至于闲暇得想死。最初的几年还会跟她下棋呢，不过总是输也就索然无味了。
　　魔女的魔力是无尽的，但这只是用以维持生命的魔力罢了。这种力量始终存在，保护魔女不会自然死亡。但受到攻击仍然是会死去的。也许这在别人眼里是求之不得的事了，可是对我而言却无比残忍。我生来便有重病，如果不存在魔法来抑制病情，维持身体的健康，只依存那点点赖以生存的魔力，我的病会一直恶化下去。
　　就算痛苦得生死不能，就算身体腐烂、浑身散发着恶臭也不会死去。即使失去用以交流的声音，失去追寻光明的双眼，失去自由行动的双腿也不会死去，因为魔力始终在让你的意识活动。那样的状态我才不要呢，我恐惧那样的状态，恐惧到浑身颤抖。
　　别的魔女只要通过实现别人的愿望而索取代价便能过得非常好了，可是我却不得不杀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将灵魂从他们的□□里剥离，再转化为魔力供自己使用。临死前越是陷于消极之中，他的灵魂所带给我的越多。因此，我的手法也花样百出，甚至能让他们进入自己不愿意面对的梦魇里，折磨至死。
　　我从来不会对附近的人下手，因为这样也就无法隐瞒自己的存在了。至于隐瞒的原因，可得等我记下以前的事之后再提起。我会将外乡人引入森林里，将流浪汉、孤儿等不惹人注意的人群引入森林，再慢慢享用。谁也不会发现有人口失踪，因为这个混乱的年代本身也没多少人会活得安泰而长久。
　　推开窗户，微风拂入。日记本被吹翻了页，空白的页面让我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真的是很久了呢，久到让我不能清晰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