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境之城》夏月十五

3、第三章 青树红汤

　　这名身穿利落的藏蓝色修身西服的俄国女人，走起路来那飘飞的棕色秀发都夹带着香气。她来到人群中间扫视了一下，那及腰的长发不经意间猛地甩了李处长他们一脸。
　　她先简单的和叶卡捷琳娜说了两句后，就让李小七带头遣散了在场的男同胞们，之后她先简单的看了看我妈每况愈下的身体，又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摸了摸，当检查了一通之后就吧嗒吧嗒的和列车长交流了起来，大伙儿也是干看着摸不着头脑，都忙拉着李小七让他翻译。
　　“她叫‘狄安娜’，是一名来自莫斯科的神经外科主治医师。”李小七学舌说。
　　“我看她应该先给你治治神经，不是一个类型的病能跟这儿瞎挂号么？”马科长刁难道。
　　“马大哥，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先让他把话说完了”赵阿姨望着那名洋大夫说。
　　李小七对着老马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看有的马倒比人更该死！回头咱再秋后算账！恩……这位狄医生说了，她早在8年前，还是军医学院毕业实习生的时候，因为个人的兴趣爱好，曾主动向上级申请干过半年的产科护理。她说这名孕妇是常见的因个人体质状况而导致的突发性早产，而且婴儿的胎位是倒置的，不宜在没有手术条件的车厢里直接引导生产。”
　　在场的人听到如此严峻的情况时，都不由得紧张万分，狄安娜接着又对大家继续说了几句。
　　李小七翻译说：“但是，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这名孕妇，虽然她有较为明显的宫缩和见红，但是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我判断预产期大致应该是在今天深夜或是明早凌晨。”
　　大家一听此话后就立马松了口气，好在是能赶上火车到站后去当地医院进行生产。据我妈讲，她当时在车上其实是非常没有信心的，虽然嘴上还安慰着大家，可这毕竟是大姑娘生娃头一回，就连她自己心里都认为仅凭当时的身体情况，恐怕还真得把我直接生火车上了。
　　但当她听到自己可以到达医院并能安心生产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就忽悠一下着了地，哪怕就算是身体真捱不住，但仅凭这句强心剂就可以用意志撑到最后。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都一切顺利了，副列车长在靠站前就向莫斯科的“雅罗斯拉夫”终点站发出了电报，让早在候车大厅里等待的张秘书联系好了医院，再从车站旁临时租了量刚卸完鱼子酱罐头的大卡车，将我妈抬上去放平稳后，众人就翻身上车便直奔手术台去了，就连狄安娜医师也自告奋勇的跳上了卡车，顺路跟过来帮忙了。
　　虽然在一路上虚脱的妈妈几近昏迷，可是整日都未正经进食的她还是在晕厥的边缘坚持撑到了手术室。
　　后来，据说是因为执行手术的临床医生看到她的胎位不正，所以就等到次日的周六凌晨才决定进行刨妇产手术。
　　当第二天守在医院病房门口的同事们得知母子平安的消息时，全都在为这个早产了一个半月的大胖小子高兴的欢呼雀跃。
　　当众人激动的心情还未得以平复时，我被包括李处长在内的大伙儿在产房亲了一溜够后，紧接着大家就一起问我妈，都商量着说给这个远渡欧亚的帅小伙儿起个什么响亮的名字好时，我妈便从马科长手中把我接了过来，坐在床上侧身仰望了一会儿窗外后，她便微笑着低头哄了哄怀里那干瘪瘦小的我。
　　此时，在离楼下不远处的小山坡儿上，正生长着一片年轻高耸的白桦树林，它们在晨风中沙沙作响，萌发着嫩芽的树梢好似在冲着五层产房内打着招呼，而这一幕，恰似和贝加尔湖畔的那排与山水相连的白桦林相映成景。
　　这人人夸赞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大家那心里面紧绷着的弦也就彻底得到了缓解。通过周末的两天休整，我妈基本已经能够下地自由活动了。这愉快的周末，不但有大家的细心照料，就连刚进行完“外贸”交易的李小七和副列车长叶卡捷琳娜都一同来医院探望她。
　　大家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聊得甚是开心投缘，李小七还说这条羊毛毯就送给我妈当作纪念了，之后他还非得拉着叶卡捷琳娜和赵阿姨当我的干爹和干妈们，还用两国语言对着我说了句‘这就是代表了我们中苏革命友谊的结晶’，这一番举动引得她俩上来就是一顿粉拳胖揍。他最后说，以后要是有机会还想从莫斯科一路坐火车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去转转，把自己的生意做到世界各地。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王大姐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从列车上一路跟随而来的神经外科医师狄安娜，自从她跟着我妈最后进了手术室后，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当她问起我妈狄医生是何时离开时，我妈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捋了捋头发想想说：“当大家都被拦在手术室外的大厅守候我时，那会儿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清醒了，始终就感觉自己像是昏迷后在做梦一样。在我模糊的梦境里，我感觉从大厅入口一直到手术室的路途非常遥远，仿佛我在走廊上被护士们来来回回的推了好久，到最后就连墙顶的白炽灯都好像模糊的连成了斑马线。等我被抬上手术台时，狄安娜医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在那之后是几名戴着口罩，全身包裹着手术服的医生过来给我接生的，他们先是看出了我的胎位不正，但还是想先尝试等候自然分娩，就跟我颠来覆去的用手比划着，因为我提前有过心理准备，所以就顺从的点点头。
　　但又过了许久，大约到了午夜时分，我仍然还是无法分娩，就在我昏昏沉沉的躺着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远处还伴随着一些吵闹和金属般的碰撞，我感觉那像是隔壁手术室新来了一位急救病人，医生们接二连三的跑出去后，我觉得他们像是在隔壁病房临时帮忙。
　　因为一开始医生只是想要让我顺产，所以记忆中的我始终并未丧失意识，就在我还没回过神儿时，我就被身后一位医生蒙上了一个口罩，我觉得那是要准备给我进行刨妇产的全身麻醉，随即我的腹部瞬间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刺痛感，想不到刨妇产的手术过程竟然这么神速而又及其痛苦。
　　当我用尽全力勉强抬起眼皮后，恍惚间我似乎看到有一名医生正背对着我抱着刚出生的青桦，片刻间，孩子忽然大哭了起来。
　　在我渐渐昏迷前，门外突然闯进来一名同样戴着口罩的医生，此时抱着青桦的医生急忙放下孩子后，我便感觉彻底丧失了意识。不过，我觉得我的回忆又完全都是在自我幻想的梦境中进行的，也许打从一进门我就真的昏迷过去了呢。”
　　大家都被我妈做的那个离奇的手术梦给逗乐了，都说这俄罗斯的医疗技术体系是非常先进的，这一切全是她脑海里凭空假想捏造出来的。而且赵阿姨和王姐她们还用照相机给我妈的伤口拍了一张相片留作纪念，并转告了所有人，那手术细致密集的缝合线简直就是堪称精湛，完全不像是我妈印象里所回忆的粗暴行医。
　　当年跨国电话的接线普及性远不像现在国际漫游业务这样发达便捷，等父亲得知我出生的消息后，都已经快三天了，电话那头的父亲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在那儿嗯嗯的点着头直说好。
　　等到周一工厂一开工，大家就用轮椅推着我们母子俩一同在工厂参观学习了几日。之后的几天便是自由活动，我妈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都能自由行走了。于是大家就该去克里姆林宫附近逛教堂的逛教堂，去红场转一大圈再品红汤的品红汤，去麻雀山登顶看莫斯科市内全景的看全景，总之每个人那玩儿的都是不亦乐乎。
　　然而，故事到这里还并没有结束，就在距离回国启程日期还有三天的时候，同事们陪我妈返回了医院去拆手术线，值班的实习医生刚给她取完腹部缝合线后，我便大哭了起来，她急忙抱起我看了看，发现我浑身都烫得不行。
　　这下大伙儿都很着急，这刚满一周的婴儿怎么会好不好儿的就发起了高烧？莫非是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给孩子冻病了？可这好歹也是二十度的夏天啊，大伙儿也都急得找不到头绪。
　　接连的几日，大家都在帮我联系市内各大权威医院，想要赶紧帮我退烧，我在验血后的各项生命体征除了白细胞过高外，其余的都很正常，按照各医院的专家医生诊断来说，这只是典型的上呼吸道感染所引起的发烧。可我按照常规的治疗全都无效，无论是降温吃药，还是打针输液全部尝试过了，可那体温却还在持续走高，直逼40度。
　　眼看着我已经濒临昏迷的边缘了，我妈当时甚至都产生了就算让我死，也要死在国内的想法。最后还是张秘书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了在莫斯科驻华大使馆工作的朋友，拜托人家安排联络到了一架最快能抵达北京的航班，当我妈只身一人抱着我挤进了那架运货的民航飞机后，连夜历经了七个多小时的电闪雷鸣和风暴气流后，货机终于在次日清晨平安的降落在了北京南苑机场。
　　说来也怪，就在飞机越过欧亚边界抵达中国境内时，我的高烧竟然神奇般的渐渐褪去了。等到平安归来后，再经过北京儿童医院一周的药剂护理后，我的病也就彻底痊愈了。
　　直至今日，我姥姥有时候还不忘了提醒我说：“除了有好心人的帮助外，青桦这孩子当年全都是托了老天爷的福，还有雷公电母的全力护佑，才让你这可怜的娃娃能够长大成人。” ，每每至此，我也只能对姥姥的怪力乱神之说随声附和。
　　再后来，就有了现在这位边挑衬衫边讲故事的我了。好了，就是它！还是这件清新的白衬衫最配我了。
　　我的诞生史和名字的起源故事也基本就算描述清楚了，虽然我毕业后辗转换了两份儿工作，现如今还在寻求新的职业发展，但是，今天的我，无论如何也要一展昔日的雄风，让那今日的公司面试能够顺利通过，再次进入我的白领巅峰时代！
　　当我乘坐在通往面试的地铁上时，随手拿起了手机，想看看朋友圈有没有当天更新的趣闻时，奈何手机在地下车厢里信号惨淡，不过好在今早在家里还连了会儿无线网，只是刷新了没看而已，就让面试前的我瞧瞧昨夜都有什么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