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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亚欧过客 ...

  •   全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我带着一些昨夜的困倦洗漱过后,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早间新闻,边看边简单吃了点儿早餐,随后就径直走向了卧室,打开衣柜准备寻找今天面试的衬衫。与此同时,也该顺便说说我的个人情况了。
      我叫宋青桦,1988年生人,打小儿起家就住在北京城西的昆玉河畔,虽然也算是个标准老北京的新青年,可我并不是守在这北京城里出生的。
      说到这儿,我诞生的这段奇妙之旅的由来,就不得不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简述一二了。
      27年前的初夏,当时已经怀孕八个多月的妈妈曾经出过一趟远门,后来每当她高兴的时候都会和我念叨起这事儿,听得多了,片段自然也就连接成了故事。
      她说那会儿是因为厂里面的领导组织过一小批先进职工,让大家一同参观学习苏联那边的友好合作工厂去的。本来领导们怕长途的劳顿会让她身子不适,就不打算安排她去了,可她觉得机会珍贵难得,在家里征得我爸同意之后,就和关系不错的领导说了些好话,又送了两卷挂历,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会儿不像是现在,都兴直接用手机随时订个机票,办好俄罗斯签证后就能说走就走,从北京直飞莫斯科了。因为我妈工作过的国企工厂有些特殊性,不便集体乘坐飞机,所以就得走铁路。
      她们单位除了要办理个人繁琐的出国手续外,厂里的有关领导还得让文秘打印必要的红头文件,层层签字把关过后,再让主管此事的主任下发文件通报到各个科室,还要派专员提前多少天就得去和有关部门打报告,并汇总上级单位需要审核的资料。等一切办妥当之后,才能去火车站指定的东城办事处预订团体的火车票。
      听我妈回忆说,当年从北京直达莫斯科的火车总共也就只有两趟,她们乘坐的是不需要穿越外蒙古境内的那趟由德国制造的绿皮子“东方号”列车,从北京出发要历经7天的漫长时间,全程共9000余公里,途中还要停靠近50个站台才能抵达目的地。
      当时距离1991年苏联解体还有三年多的时间,那曾经的几代年轻人无论是被电影或者诗歌的意境所影响,还是受到俄国小说中所描绘出的纯粹革命友谊的感染,都无一不被那片疆域上发生过的浪漫情怀所深深吸引。但凡是精神层面上有点理想追求的,几乎都会对那片幅员辽阔,纷飞战火洗礼下的苏联文化有着十分强烈的憧憬和向往。
      我妈她当时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但是心里却着实的兴奋,也就仗着年轻时上山下乡并且历经过几年海军磨练的体格,轻松的和十多名同事趁着周末的夜色,挤进了那辆人头攒动的车厢里。
      这趟列车全员都是卧铺,也因为是团体票,所以当她对号入座之后,发现周围分散坐着的都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这多少也算是有个照应。其实当乘客全部上车以后,车厢内预留的行走空间还是很富裕的。就在人们放好行李坐稳不久后,大伙儿便伴着午夜前的月光,听着火车徐徐的启动声就向北进发了。
      “东方号”列车从北京站始发后,途经山海关再过长春,之后当火车抵达内蒙古边境的“满洲里”车站时,乘客需要停在车厢内接受中国武警部队的边防检查,再将护照上交并盖好出境章取回后,才算是正式进入到了苏联境内,等刚跨过国境线后还得让邻国如此折腾一番。
      最有趣的当数进入苏联没多久后,列车就会在到达第一站的“后贝加尔斯克”火车站做短暂停靠,并将旅客疏导进旁边的候车大厅内全体等候。因为中国境内的铁轨宽度是14个多厘米,而苏联却比国内的还宽了将近1厘米,所以车站每次都要将往返于这趟线路的火车先用大型起重机把整节列车举起,再更换整列火车下的转向底盘,以便其能适应苏联境内铺设的铁轨制式。
      我妈当时还携带着流行的国产海鸥照相机,用它“咔嚓、咔嚓”的在远处偷拍了两张,至今那趟旅行洗出来的泛黄老照片,还夹藏在家里的相册中呢。
      在这一路漫漫的沿途劳坐之中,车厢内外的人文和自然风光至今都让她记忆犹新,开放式宽敞的卧铺结构,也能让她在整节列车里来回活动,借此也了解到了不少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
      这里面除了有往返于中苏各省市之间的两国贸易商人,还有东欧当地的老幼妇孺。在尽头的一节高级软卧车厢内,还有几名身穿牛仔衣,随意蹲靠着床铺而坐的欧美青年男女,看他们的行李和装扮,应该是大胆又前卫的探险背包客。
      第二天傍晚,当她走了几圈又转回来时,坐在她隔壁卧铺的一个自称是李小七的中国留学生,正渐渐的和周围人攀谈起来。他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郎当岁的样子,可穿着倒是很赶时髦,油光粉面的小脸儿再加上他胸前倒挂着的□□墨镜,捯饬的就跟当红的港台明星似的。
      待他从旁边的水房回来后,还小声和我妈身边的女同事说自己的留学身份其实是假的,是用钱托人去大使馆办的立陶宛的留学生护照,自己则是经常从木樨地向苏联境外倒腾一些个日用品和皮夹克的倒儿爷,光说上趟活儿,就足足挣了两千多张儿嘎嘎新的大团结呢!
      末了儿,他还把自己新买的大哥大号码留给了身旁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还说让人家有空常来自己的服装店里逛逛,那柜台边上立着的那对儿大三洋的音箱,放出的迪斯科音乐让人感觉比在歌厅舞池里面待着都带劲儿。
      这一举动立马惹得周围一片哗然,当时在过道儿边上,还有个整理行李的五十多岁的李处长,他是负责这次出国带队的领导,平日里主要管理些行政工作。他虽然在单位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儿的挣些个死工资,可这会儿看见别人干捞钱却直瞪的两眼通红,总感觉自己穷尽一生的志愿,竟然完全比不过一个刚入社会的毛头小伙子。
      随后他便转身整了整身上穿着的那套老八板儿的中山装,系紧了衣领上的第一颗扣子,嘟囔着吐沫星子横飞的大嘴暗自骂道:“不就是个打漂儿的盲流个体户么,这小东西跟这儿都不忘瞎他妈嗅蜜!”
      虽然长途跋涉的旅行会让人倍感艰辛,可是每当到了饭点儿,布置简洁而又温馨的餐车里都会飘来阵阵饭香。妈妈每天都会在午餐过后,独自选择一个明亮靠窗的舒适角落,捧着本书,轻嗅过餐桌上的那瓶别致玻璃杯中新换的娇羞玫瑰后,便呆坐在那里欣赏窗外的美景。
      “那是第四天的正午”妈妈微笑着回忆说,她还像往日那样坐在窗边向外远眺,列车正经从“斯柳江卡”市至“伊尔库茨克”市的两站途中,片刻抬眼间,幻想中的贝加尔湖竟那般不期而至了。
      列车始终都沿着紧邻湖岸铺设的铁轨环绕行驶,恍惚间,那静谧浩淼的远古湖泊仿佛能让全景中穿梭着的列车停滞不前,这让从未驻足过海边的她,在沉醉中产生出了海天一线般的错觉,就在这悠远诗意中的湖光山色间,她的双瞳,凝视着近乎静止的清澈湖面,映的尽是一片碧蓝色的倒影。列车在抵达“伊尔库茨克”站前竟然整整用了两个钟头的时间,才贴身穿越过“西伯利亚明眸”那最南端的一瞥纤细眉梢,然而,她用并未闲暇的灵巧双手绘制出的那幅一碧万顷的贝加尔湖彩铅素描,至今还装嵌在家中走廊里的镜框内。
      彼时的火车,一路上都在欧亚大陆上穿行着,新西伯利亚境内那铺满针叶林的平原上,一眼望去尽是辽阔苍茫的景象,沙漠、池沼、草原、森林,以及偶尔会在蔚蓝色的烈空中看到追随羚羊迁徙而翱翔着的孤寂猎鹰,这一切全都是那样的让人心旷神怡。
      无论是高原之巅的那片不愿熄灭的火烧云,还是车厢轰然驶进的那条漆黑无比的幽深隧道,仿佛《日瓦戈医生》小说里所描绘出的壮美风光和那一幕幕动人心魄的战火青春,都像是俊秀的油画般在人眼前尽情展现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如诗如画,新奇的美妙世界好似永远都让她品阅不够,直至窗顶的那盏鹅黄色的餐灯再次被缓缓燃起后,她才转身离去。
      当然,歌颂自然万物和伟大爱情的畅想诗篇是每一位文艺女青年的心之所向,但就在这让人如痴如醉的画面里,不幸的一幕意外就这样悄然上演了。
      据我妈她自己回忆说,那是即将到达莫斯科的最后一天,在凌晨就隐约感觉到小腹有些坠胀,她起初以为只是睡姿不对,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就这样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了周五中午。
      当她从最下面的卧铺起床吃完午餐时,都还没觉得那么难受呢,可等到日落时分,火车距离莫斯科也就不到两个钟头的车程时,愈演愈烈的宫缩如同涨潮般阵阵发作起来。
      当她周围的人都准备去餐车吃最后一顿晚餐时,我妈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已经不停的滚落到地板上了,正慢慢连成串儿似的往车尾方向淌去,卧铺上的洁白床单儿,也被渐渐的浸出了一小块儿殷虹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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