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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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哇，好热闹啊！”绿依欢快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好不兴奋。
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海如潮。各色花灯摆上了小贩们的摊位，三三两两的人群挤在摊位旁，猜迷之声彼此起伏。五花八门的面具也占据了一席之地，各种精美无比的糕点、零嘴儿，更是琳琅满目。
人潮中，男男女女戴着面具，若是瞧见了心悦之人，便邀其到河边放花灯，信物互达，眉目传情。黄昏的光晕下，少女含羞的娇颜，男子脉脉含情的目光，更是装饰了这个美好繁华的夜晚，让人由衷的感到欢喜，腾生出向往之意。
然而在这景盛之夜，却有一人与周遭格格不入。
那人一袭银袍白边，尊华无双。俊美而温和的容颜，并未如周遭男女一般戴上面具。墨发如鸦似翎，倾泻如泉如瀑，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泠泠的流光。墨漆的瞳眸温和而淡雅，望向周遭繁华之景，却映不出一丝倒影。好似，那双瞳，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又如，这周遭的一切都将其排斥在外。
周围望向那人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却都是踌躇着不敢上前。直到，一名绿衣女子突然闯近那人，提着一盏精美的花灯，巧笑倩兮：“大人，我们去河边放花灯吧？”
“好。”沧冕颔首，便又听绿依道：“河边好漂亮，我还想去那儿放烟花！”
两人并肩走过人潮，交谈之声渐渐飘过：
“好，都依汝所言。”
“那……我还想上长留！今晚……不，今晚还要看花灯、逛庙会、放烟花、听故事……那就明晚，明晚就上长留！我要带上好多好吃的，还有烟花！到时候我就可以一边吃好吃的，一边看美丽的烟花了！”
“……”
“大人，你说好不好啊？大人～大人～大人～好不好嘛，好不好？”
“甚好……”
“嘻嘻，那我要带东街马老板家的烟花，他家的烟花最好看了！还有，嗯……我还要带桃花酥、桂花糕、冬瓜饼……最后还有冰糖葫芦！”
——“阿沧，今日凡间好热闹啊！”
“今日……在凡间，乃为七夕。”
“七夕？那是什么？”
“七夕……就是有情人之间的一个节日。在这天，男女若互相喜欢，便可私定终身。”
“啊？!那，那，阿沧有喜欢的人吗？”
“吾？呵，汝问这个作甚？”
“说嘛，说嘛，阿沧你有喜欢的人吗？那个人是谁啊？阿沧——阿沧——你说嘛~~”
“莫要闹了。没有，吾没有喜欢的人。”
“嘻嘻，这么说，我……不就……嘿嘿……”
“汝在嘀咕什么，嗯？”
“没 、没什么 ……嘿嘿，阿沧，以后人间七夕节你都陪我来过好不好？这里好热闹！”
“吾甚忙时，或许会没有时间，汝一人下凡就好。”
“不嘛——不嘛——我就要阿沧陪我一起！阿沧~阿沧~~”
“莫闹，汝身为男孩子怎地如此爱撒娇？”
“才没有！我只对阿沧撒娇……阿沧~阿沧~阿沧~~”
“罢了、罢了，依汝、依汝。汝莫再闹了……”
“嘻嘻……一言为定哦！”
……
“哈哈哈哈……”悲凉而阴森低沉的笑声在这月凉如水的夜色里响起，一双阴鸷残忍得如同食肉动物撕碎食物的冰冷瞳眸，紧紧地盯着不远处正在放花灯的一对男女。男子的一袭银袍在如水的月光下泛着粼粼的华光，一张倾世之颜更显绝代风华，周身气质温和而淡雅，如同三月间最醉人的春风，带给人以无限的惬意、安宁。仿若只要在他身旁，便会岁月静好、时光不老，任何烦心之事都失去了意义，心中唯剩那一片最为纯粹的宁静。
“沧冕！！！”
“大人？怎么了？”绿依朝沧冕突兀扭头的方向看去，却见人潮茫茫，并无特别之处。
“无碍。”沧冕收回目光，约摸是他产生错觉了吧？也是，还有何人能逃过他神识的察觉？“走罢，该回去了。”
“哦。”绿依乖乖起身，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远处点亮的一串花灯，温暖的光晕来来往往的人脸上，似乎每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气息。绿依抬眼看了看沧冕在灯光下愈发显得温暖好看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狡黠一笑，猛地伸手去扯沧冕的衣袖。一下……两下……五下……扯不到，还是扯不到! 绿依来气了，鼓着腮帮子，较劲般不停地跟在沧冕身后偷偷摸摸地去拽他的衣摆，谁知这时沧冕突然一个转身——
“啊！”绿依猛地投进了沧冕的怀里，“这么了？”温和好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绿依终于从“啊啊啊！大人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的花痴情绪中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沧冕的胸膛，然而一抬头，便看见沧冕那张好看得过分的绝世容颜在昏黄的灯光下柔和得近似宠溺，一双瞳眸更是深邃地能把人的三魂七魄给吸进……绿依的脸色顿时爆红，想扭过头不去看他，但又舍不得，于是只好眼神飘忽着解释道:“绿依、绿依只是怕人太多，会和大人走散，所以……”她伸手轻轻地拉过沧冕的衣袖……
目光淡淡地扫过绿依扯住自己衣袍的手，再看了看涌过来的人山人海，倒没去反对，只是温声叮嘱道:“莫要跟丢了。”
“嗯！”紧了紧手中的衣袖，看着沧冕的背影，绿依偷笑，她怎么会跟丢呢？大人真是好骗……
人潮涌来，将两人淹没，绿依牵着沧冕的衣袖，跟着他一同穿越人海茫茫。
“大人，明天我们该去哪儿啊？”
“此处离长留山下应还有一段距离，汝不是想上长留么？那么明日便出发罢。”
“咦——可以吗？我之前的话其实都是随口说说啦，没想到大人大人竟然当真了呢。那可是长留诶，我们这种小妖连靠都不敢靠近——您真的要带我去？”
“吾自是说到做到。”
“唔，大人真是太好了！！那绿依可不可以带上烟花啊？好想在长留山顶放烟花！哈哈，那场景一定超棒！”
“……”
“可不可以呀？大人～～～”
“可以……”
“哈哈，太好了！”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同消失在人潮深处。无人发现，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下的小小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河边。一双猩红的双眸翻涌着无尽的杀意，盯着沧冕与绿依消失的方向，逐渐隐去了身形……
某客栈。
天字一号房。
沧冕立于窗前。屋子里很黑，没有点灯。只零星的几缕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带着几许孤寂、苍凉。
今晚的月色格外美好。圆月笼一层轻纱，繁星零散地布于各个角落。天空很暗，映着本应暗下的月光却如同银河三千倾泻而下，泠泠的清辉漫于一方天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无端的令人生起听到泠泠雨声的幻觉。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轻缓优美的声线在这安静的月色中响起，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其中，晕荡开层层墨色。
随着沧冕的话音落下，空气中一阵扭曲，刹那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房内。来人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袍之下，仅露出的一双眸，却红得好似能滴出血，眸底深邃幽冷，漆红得反射不出一丝亮光来。
沧冕转身，一如既往温和淡然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见那黑袍红瞳之人突然一挥手，一阵异香猛地袭来。来不及惊异到底是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眩晕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黑袍之人冷冷地看着沧冕倒下，却终是在其及地之前，忍不住出手扶住了他。虽然因两人身高差的关系，此刻的姿势显得极其可笑。
“沧冕……”黑袍人猩红的双眸怨恨而又复杂地盯着怀中之人，十指紧握，骨节发白，指尖挛摩，几欲嵌入掌心，鲜血淋漓。
良久，他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颤抖着指尖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拨开瓶塞，尽数将瓶中之物倒进沧冕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黑袍人眼中的怨恨和翻涌的复杂情绪才消散了些。
猩红的双眸静静地看着怀中之人，眸底深处缓缓浮现一直被压抑着的疯狂执念和积蓄已久的思念，双眸轻瞌，黑袍人缓缓俯身，将额头抵上沧冕的额间。嘶哑苦涩而又残败不堪的声音缓缓响起，极尽凄凉之色。
“阿沧……阿沧……阿沧……”
另一边。
隔壁房内。沉睡中的绿依猛地睁开了眼，清秀绝伦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的惶恐，素手指尖紧紧地攥着心脏之地的衣襟，几欲撕扯下来！
“怎么回事……唔……呼呼，好、好难受……”冷汗一点点打湿额前的秀发，紧贴在皮肤上，绿依却无心左右，只能依着内心那股莫名的惶恐，仓惶地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心底的一道声音在不断地嘶吼：“快出去！快出去！不然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绿依刚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一抬头，便见沧冕的房门正大大的打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底的那股令人无比心悸的恐惧愈发强烈起来，好似一只凶狠的妖兽发疯似的拼命撞着她的胸腔，研磨着她的心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心脏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令她全身抽搐着挛摩，几欲让人疯魔！
大人出事了！
绿依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五个字，如同生了根抽了枝，长成参天大树，一寸寸啃食着她的理智，令她痛不欲生。
大人……大人……漆黑的瞳眸划过一道刺目的红光，绿依发狂似的冲进了房间，直接自窗口一跃而出，在半空中张开翅膀，疯狂扇动着冲上了夜空。
幸而她运气不错，没过多久就看见了罪魁祸首。
不行，太慢了！太慢了！！绿依疯狂地转运转着体内的妖力，拼了命的一点点拉近与黑袍之人的距离。
一道绿色的流光瞬间划过天际。
黑袍人扭头冷冷的瞥了绿依一眼。一个提速，刹那间便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不——！！！”绿依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一张清丽的脸上尽显狰狞扭曲。“大人！”一咬牙，瞳眸中闪过一丝癫狂，以燃烧自己的内丹为代价，拼命提高自己的速度。霎时，绿依的速度又是快了好几倍。
“放下大人！”绿依飞身挡在黑袍人面前，冷声喝道。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绿依竟然真能追上自己，猩红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惊讶，旋即又变成轻蔑嘲弄。一只小小的鸟妖罢了，竟然还敢和自己抢人？不自量力！黑袍人揽着沧冕的腰身——却因着身高差的关系，看上去倒更像是依偎在沧冕怀里。腾出一只手来突然甩开一掌，隔空向绿依袭来。
那一掌带着惊天动地之势，泛着无尽的杀意，锐不可当，避无可避！
然，令人没想到的是，绿依竟也没想过要躲避，反而加速迎面冲上前去！
黑袍人一惊，忽觉手中一轻，再见已是绿依搂着沧冕，狂吐着血，却仍平稳极速地飞离而去。
“放肆！”黑袍人怒不可遏，猩红的双眸中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的杀意，狂暴的气息瞬间以其为中心蔓延开来。引得云乌密集，霎时掩过圆月繁星，天地间顿时漆黑一片！狂风怒叱，惊雷响破天际，闪电割破夜空，照出前方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
绿依抱着沧冕拼命地逃离，却忽见空中电闪雷鸣，日月无光，压抑的狂暴之气卷袭而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知道这怕是那黑袍人弄出来的。刚想带着沧冕飞下凡躲一躲，然而还没来得及施行，就感到一股极大的危机铺天盖地而来。赶忙一个闪身躲过，却终是受到了余波，嘴角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绿依的意识一阵恍惚。狠劲一咬舌头令自己清醒过来，冷冷地看向已经追上来的黑袍之人。
“把他还给本君！”嘶哑阴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在绿依的耳畔响起。
绿依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晃，就快撑不住了……眼角耳畔滑下一道道血痕……
“休、休想！”绿依的双手紧紧地搂着沧冕的腰身，再次疯狂地扇动着翅膀，拼命运转妖力，燃烧剩下的内丹，以耗尽寿命为代价，猛地提速，宛如流星一般消失在黑袍人眼前。
“找死！！！”黑袍人冷冷地看着那道绿光，就像看着一个死物。手中运气，这一次不再手下留情，运足十成功力，一掌劈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刹那间撕破夜空，连带着空气都被割破开，迸溅出四溢的火光。
那一掌太快太快，甚至胜过雷霆万钧的闪电，快到绿依来不及反应，甚至连闪身都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腔被那一掌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四溅 !
“呃……”她似乎呆住了，盯这胸前的血肉模糊窟窿，那窟窿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透过窟窿，她甚能看到正追过来的黑袍人……
她……要死了……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流逝，从未如此地恐惧，从未如此地痛……
她要死了……
此生，再也见不到大人了。再也听不见他说的话，再也不能冲他耍赖皮，再也不能对他发花痴，再也不能陪在他身旁一起踏足万里山河，再也不能扯着他的衣袖一起走过人海茫茫，再也不能了……
绿依的身子如同破碎的布娃娃，直直地自高空落下，垂下的翅膀，再也无力扇动一下……
而沧冕，却是被绿依拼劲全身上下最后一丝法力，并借着那黑袍之人所打出的一掌之力，将其以结界护送到了千里之外。
绿依眷恋地看了一眼沧冕消失的方向，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此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见了，大人……”
与你相遇，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与你相识，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与你相处，是我此生最幸福的相思。
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绿依好喜欢、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中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