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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完结 ...

  •   地下室里到处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音响里循环播放着意大利咏叹调《我亲爱的爸爸》,“O mio babbino caro,mi piace è bello, bello; vo'andare in Porta Rossa a comperar l'anello! Sì, sì, ci voglio andare!e se l'amassi indarno……”
      歌声似浪潮般起伏,渐渐一波胜似一波,调子拔到高处一串剧烈的颤音,颤得人心也跟着抖起来。
      房间墙上贴蓝色瓷砖,每一块都擦得干净,靠墙的橱柜里放了许多医用器械,手术刀、牵引器、钳子等等,连带着注射器、各种药瓶药水,里头堆得满满当当——一种整齐、有秩序的满。
      这间地下室的中间醒目地放着一张手术台,手术台森冷,上头的无影灯正照着一个女人,她穿白底蓝条的病号服躺在手术台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两只眼睛呆看着头顶的灯。
      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弓着身子,手上一刻不停,橡胶手套分明地沾了血,过一会儿,剪刀“喀嚓”一声。
      男人问女人:“纱布呢?”
      声音浑厚音量不大,几个字被包在口罩里,听起来有点闷。
      孔芸撑起身子,扭头在旁边左右看了看,拉过男人身后的手推车。
      许俊微挪了挪,腾出点地方,接着熟练地找到纱布,在伤口上摁了摁,继续手上的动作。
      此时歌曲恰好告一段落,房间里突然显出异样安静,孔芸觉得自己听见了针扎破皮肤,带着线在脂肪里拖拽的声音,只是还未等她听地更真切些,歌声又再一次响起。
      “我这辈子不会喜欢歌剧。”她心里狠狠地想。
      又过了一会儿,许俊说:“行了。”他放下针线、剪刀,擦拭干净伤口,一边端详针脚一边脱手套,“要是累就再歇会儿,我晚上有应酬,你不用候着门。”
      孔芸“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
      鞋子拖过瓷砖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孔芸走的不算快,这么多年,她终于有些习惯了,一滴汗从额头滑过脸颊再到下巴,很快滴下来,她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笔直往楼梯走,到了楼梯口,整个手掌盖在开关上,“啪——”一声,后面的灯灭了,一室漆黑。

      一个礼拜以后

      孔芸一个人坐在公园长凳上,手按了按大腿,伤口还是硬。她觉得这两年是奇迹,大概穷人命硬,贱命就更硬,本以为一早要死在许俊手里,却叫她活下来了。五一刚过,她想着年底也不远了,就一再告慰自己,快了,再熬一熬……再熬一熬。
      一个穿宫廷女仆装的女人远远跑过来,画面就变得有点像《BJ单身日记Ⅱ》开头的一幕,只是她的裙子是黑色,跑时大裙摆一颠一颠,露出两条雪白肥硕的大腿,叫人纷纷侧目或驻足。
      方晨晨瞥见周围的目光,几分自豪地牵起嘴角,跑得愈发起劲。到了孔芸身边,她用手扫扫凳子上的灰,不放心又低头吹了吹,这才坐下。“你倒知道找地方偷懒。”
      一个过路的大爷正看到方晨晨撅屁股那一幕,脚下不留神有些踉跄,忙扶着树站稳了,临走骂了句,“不像话!”
      方晨晨大笑,“自己走路不小心,倒来怪我。这就是男人,色不说,还习惯把错赖到女人头上,甭管多大年纪。”
      孔芸看看老人又看看她,扭回头淡淡地说:“不仅男人。”
      方晨晨没听清,“什么男人?”
      “不仅男人,女人也一样。”
      方晨晨“嘁”了一声,不一会儿,她用肩膀搡了搡孔芸,“诶,你爸那边怎么样?好点吗?”
      孔芸摇摇头,“老样子。”
      “医生那儿怎么说?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当初就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拖了两年,还是这么说。没有医院那套设备,人早就走了。”
      “你爸吉人自有天相,这么长时间不是挺过来了?会好起来的,你放宽心。说到底总算许俊有担当,能有几个肇事司机肯这样负责,不算另请的阿姨,光特需病房住一年就不得了吧,还肯照顾你,叫搬到他家里住。”说着探头看她脸色,“他平常待你怎么样?”
      孔芸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伤口,“什么怎么样?”
      方晨晨见她低头捏裙摆,脸上了然的一笑,“有什么可害臊的?!女人爱上男人,天经地义。只是在你这里稍复杂些,不过照我看也简单,虽然当初车祸是他不对,人总算也肯负责到底,老实说,还特需病房,一般车主让住普通病房就不错了,更别提请阿姨二十四小时照顾了。说到底,他也算救你于危难,喜欢上他是自然。”见孔芸不声不响,方晨晨认为那是默认,“你都要做有钱人家的太太了,还跟我做这种蛋糕派发的临时工有意思吗?一天赚不了两百块,穿得跟cosplay似的。”
      孔芸默默坐着,并不答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方晨晨知道她平时话不多,瞥见孔芸始终捏着裙子边,有意无意地往膝盖上扯,心里嗤笑:装什么纯情?!
      依她眼光,真看不出孔芸多漂亮,清秀有余靓丽不足,或者男人就好这一口。平常有场子都是方晨晨在联系,可若有单人的工作,点的多数是孔芸的名字。她手下人也不少,怎么就单单点她?不过孔芸不接单人的活儿,给的再多也不接。怕得罪人,当然更多的为自己多挣些提成,方晨晨也劝过,只是她铁打不动,而且几次三番地叮嘱不准把她的手机号码给厂商,方晨晨猜是许俊管得严。
      孔芸被方晨晨打量地愈发不自在,“你看什么?”
      “看你生得漂亮呗,难怪许俊对你这么好,等你做了许太太,就不会再跟我们混在一处了。”
      “我不会做许太太。”
      “你这人,有个钻石王老五摆在眼前,谁不争着做许太太?跟我有什么好瞒。肚子早点有消息才是真,他家里人就好打发了。”
      “我不会做许太太。”孔芸脸上讪讪地,按着大腿站起来,“等过了年,我就带我爸回家。”
      “回家?你说回乡下?”方晨晨不信地笑。
      孔芸看看手表,“回去吧,午休三十分钟到了。”说着人已往前走。
      “差这一两分钟嘛?你着什么急?”方晨晨摊开手脚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慢慢朝蛋糕店踱去。

      十月

      许俊隔了饭桌跳起来,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扇过来,孔芸没来得及躲,耳朵“嗡——”一声。
      银色刀叉掉在地上,敲下去把镶金边的骨瓷餐盘磕掉一个角,牛排也撒了,桌子上长长一道刮痕。
      “捡起来!”
      孔芸轻轻推开凳子,弯腰。窗纱外一个小孩牵了只大红的气球,另一只手挥着小国旗,一路蹦蹦跳跳地过去。她想起今天是国庆节,大后天要赶两个场。
      许俊用力把餐巾丢在桌上,抬脚就走,走了两步顿住,回头看她,“脚长在你身上,谁也没拴着你,走还不容易?”扬手指指桌子上的一沓钱,“五万想走?你倒开得出口。今天刚到的结算单,七十四万六千七。”
      孔芸讶异地吸了口气,“怎么会这么多?”
      许俊双臂抱在胸前,笑着看她,也不答。
      “我爸名下有套房子,卖了能抵些钱。”
      许俊还是不答,眼里愈加嘲讽。
      “那套房子值五十万……”
      许俊打断她:“我只是好奇,农历新年一到三年期限就满,你却按耐不住地这时要搬出去,搬去哪里?和姓林的一起?”
      “林医生上次打电话,是因为住院单上留了直系亲属的号码,卡痰这种事可大可小,情况危险,病危通知单要家里人去拿。”
      “和家属吃饭是危险情况?”
      孔芸顿了一下,“……他是主治医生,多少总要意思一下。”
      “当初协议怎么定的?!谁玩‘碰瓷’行车记录仪上可一清二楚。我既然认全责,你就给我做牛做马三年。现在想耍花样,去给姓林的做鸡?”
      “我不是鸡。”
      “你不是鸡是什么?”
      “我不是鸡!”
      “哦?”许俊还是笑,慢慢伸手去解皮带扣。
      孔芸看着他手上动作,慢慢别过脸,狠掐自己手心。
      拉链拉开的声音。
      “过来。”
      孔芸站着不动,“卧室被单刚换,是你要的那种绸缎。”
      “就在这里。”
      孔芸走向窗户,想去拉窗帘。
      “让它开着!”
      ……
      “说你是鸡。”
      “……”
      “说你是鸡!”
      “……”
      “说!”
      “……”
      孔芸挣扎着摇头,“……唔……”
      ……
      卫生间的梳妆镜前,孔芸正拼命刷牙,刷到一半,她抬头端详自己的左脸颊,手印子不是很深,低头接着刷舌苔,一边干呕一边刷,“……不是鸡……不是鸡……不是鸡……”。镜子里的孔芸头发散乱,嘴角挂着一串泡沫,她拧开水龙头吐出一口,血和牙膏混出一种别样的粉红,孔芸拧上水龙头,接续刷,“……不是鸡……不是鸡……不是鸡……”。
      ……

      平安夜
      方晨晨穿得跟只火烈鸟一样穿过住院部大厅。
      “伤成这样了还发呆呢?”她推门进去,一边把水果往柜子上搁。
      孔芸扭过头,“来啦,”又瞟了眼水果,“叫你破费了。”
      “咱们姐妹,客气什么,”方晨晨伸手摸了摸她的腿, “哟,两条腿都上了钢钉,你也真能耐!说说吧,怎么摔的啊摔成这样?老实说别藏着。”
      “许俊用铁管折的,他上不好石膏,就给送来了。”
      方晨晨听了一愣,半晌哈哈大笑地倒进对面沙发里。
      “这话编得好。端杯水能从楼梯上摔下来,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
      “许俊跟你说了?”
      “那还能是谁?这理由一般人可猜不着。我说,你要引他注意也不能回回用这法儿啊,都快三年了,身体是自己的,一年到头,你得来多少回医院?干嘛这么想不开?要抓住男人的心,叫他心疼你,有的是方法,咱下次也试试别的。”
      孔芸不说话,又回头盯着窗外。
      “性子就是拧。”方晨晨想倒水,拎起热水瓶却是空的,“怎么没水,你渴不渴?”
      这时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走进来。
      两人瞬间一呆,孔芸率先反应过来,“林医生,你怎么来了?”
      “正好值班,知道你摔断了腿,过来看看,现在觉得怎么样”
      “谢谢你,一点小伤而已。晨晨,我爸的主治大夫,林医生。这是我发小,方晨晨。”
      两人互问了好。方晨晨见姓林的似有话要说,又碍于自己的面儿,忙借口倒水,拎着热水瓶出去了。
      见方晨晨出去了,林乔山正色道,“你这腿伤‘到底’怎么来的?”
      “什么怎么来的?”
      林乔山看了孔芸一眼,拖过把凳子坐到床跟前,“我看过你腿骨的片子,摔伤不会这样断,人为的。外科张医生今天偶然说起你这两年的伤,尽管谈得隐晦,意思还是很明显。”
      孔芸不着痕迹地捏紧被角,脸上镇定如常:“张医生可能误会了,我这人从小摔到大,习惯了,其实不来医院自己也能好,以前都那样,现在不过托了许总的福,让来医院躺着罢了。”
      林乔山懂了孔芸的意思,“原来这样,那就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总算方晨晨打水回来,让气氛又活跃起来。
      林乔山临走孔芸叫住他,脸上真心实意的漾出一个笑:“谢谢,林医生。”
      林乔山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大白天的叫她到公司去,只可能为一件事。
      前台照例有礼地唤她“孔小姐”请她稍等,不一会儿王助理出来,迎她进去,一路上若有若无的目光,她很不自在。她知道别人怎么想的,“麻雀飞上了枝头”,觉得她是腾达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个工具,不过一个工具。
      王助理替她刷卡,用手把着门让她进去,接着是电子门锁关闭的声音。
      许俊人不在,偌大的一间办公室。
      她站在窗口朝下看,只觉得高,七十九层,有一种濒临悬崖的感觉,脚底是无穷尽的深渊。孔芸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接着嘴角牵了牵,突然整个人“咚”一声趴在玻璃上,逼自己往下看,渐渐人都在抖,脸上却越发笑起来。
      她闭上眼睛。
      睁开的时候玻璃上多出个人影。
      “你的心越发野了。”
      孔芸吓了一跳,瞬间转身,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许俊一步步向她靠近,孔芸脸上那种兴奋的红褪得一干二净。
      ……
      孔芸上车时牵着了下面的伤口,一阵撕扯地疼,她顿了顿,脱下大衣调了个坐姿。反光镜里她梗着脖子,脖子上全是紫红的印子。
      司机目不斜视,一路加足马力在高架上飞驰。

      新闻里,女记者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再过一个月就是农历新春,今年火车站的预售窗口不再像往年那样人满为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退票窗口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孔芸坐在马桶上,手里捏着三根验孕棒,每一根的显示框都显示着两杠红线。
      她用厕纸包好验孕棒,塞进本来的包装盒,和塑料袋一起扎紧,正想丢进垃圾桶,有人“啪啪”敲门,她手一抖,塑料袋掉在地上。
      “大小姐,你掉厕所里啦?”方晨晨等得有些不耐烦,“换好衣服就赶紧出来吧,这几件都是样衣,人家厂里等着要呢。”
      “我肚子不舒服,还有一会儿。”孔芸一边捡一边说。
      “唉哟,你也真会添乱,先把衣服递出来。”
      孔芸开了隔间的门,方晨晨接过衣服。
      “我得给人送过去,来回少说也有一个小时,这样吧,你肚子疼正好蹲着,过会儿我再接你回去。”
      “没事,不用接,我自己回去。”
      “你不是肚子疼?行吗?”
      “姨妈快来了,过会儿就好。”
      “哦,那行,打的的发票留着,回头我给你报销。”
      “好。”
      孔芸关了门,呆坐在马桶上,这时门缝底下塞进来两张红色纸币。
      “今天的钱。”
      孔芸弯腰接过,然后是方晨晨关门的声音。

      孔芸拿出手机,手指不小心碰到联系人,弹出个对话框,上面仅有三名字:“王秘书”、“方晨晨”、“许俊”。转到拨号界面,她按下一串数字,刚要点通话,却突然想到什么,点了退出,把手机放回包里。
      走到饭店前台,孔芸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听筒,道了声谢。
      “喂,林医生……不好意思打搅了,现在有空吗?有件事想找您帮忙……”
      ……
      孔芸回到家正值吃晚饭。
      “回来这么晚?”许俊坐在靠窗的餐桌旁,说的头也不抬。
      隔着圆形大厅,她还是听见了。
      孔芸把包挂好,换了拖鞋,绕过大厅中央的三角钢琴,“活动结束以后去外面逛了圈。”
      “张妈,给小姐盛饭。”
      张妈转身下阶梯,孔芸走上台阶拉住她,“不用了,我在外面吃了点心,现在不饿。”
      “嗯,也是,星巴克有面包。”
      孔芸的脚抬到一半搁在台阶上,另一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动。
      “张妈,叫厨房做些西点,小姐今天难得喜欢西餐。”
      张妈退了出去,许俊端起勺子喝了口汤,“这汤到了火候,不试试?”
      “你派人跟踪我?”
      许俊笑起来,“用得着嘛,你也配?”
      孔芸收了脚,站着不动。
      “你现在,算是和林医生在一起?”
      “没有。”
      “他倒大度,你这样的也要,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我和林医生一清二白,你不要坏他名声!”
      “这么护短。名声这东西是虚的,这三年,你床上有些功夫倒是真,只要他不嫌弃,无论怎样……”
      “住口!”
      许俊渐渐收了笑,“你叫我住口?”
      青瓷碗砸到孔芸头上立时粉碎,孔芸退后一步,不过立刻站稳了,一瞬间也不觉得如何疼。
      许俊从未像今天这样发怒,连孔芸也感受到了。他步步逼近,她节节后退,“找到下家骨头就硬了?别忘记,我这里还有一个月呢,你老爹现在靠我养着!”
      “……”孔芸站住不动了。
      许俊满意地贴近,“没有我,你孔芸今天能站在这里说话?你和你爸早穷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你以为你们还有房子?你爸手里的股票亏成那样,房子早抵押进了银行。怎么不说话,不是要我住口吗?”许俊死死盯着孔芸,手像蜘蛛的脚一样慢慢攀上她的脖子,“你猜是谁买了你们的房子?”
      “……”
      “你说,怎样我才肯把房子还给你?”他凑在她耳边,像对情人一样耳语。
      “……”
      “你真以为还有一个月就能走?”
      “……”孔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今天林医生送了你什么?”
      孔芸下意识地瞥过去,只是瘪瘪嘴,什么也没说。
      许俊玩味地看了她一会儿,松开手,走去门口挂包的地方。
      “你这个变态!”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许俊定在原地,慢慢转过身,微别了头,“大概幻听了,你说什么?”
      孔芸突然笑了,“你变态!!”
      ……
      孔芸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只彩蝶,身子轻盈,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穿梭。只要她振翅,风就能把她托得更高,她愿意,对,只要她愿意!
      许俊看着倒在地上的孔芸,只觉得她今日分外不同,因为她在笑,额头鼓起一个紫黑大包,手脚没几处好肉,已经疼得弓起了身子,可人却还在笑,脸蛋红扑扑挂着一种异样的兴奋。叫他想起三年前,初看到她的样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高兴地荡着脚,脸上也这样挂着笑,完全不知道她爸要干什么。
      许俊松开脚,孔芸弯了弯僵硬的手指,下一秒却狠狠抓他的脚背,指甲扎进袜子深深卡住,可她仍发了狠地用力。
      许俊从脚上的疼真切地知道这是她的恨,她应该恨不得杀了他吧。
      许俊用力掰开她的手,攥着领口把她揪起来,“你今天是想死?”
      “我是想死,和我爸一起死!别说一个月,和你这样的变态再过一天,我都觉得恶心,恨不得现在、立刻、死!”
      许俊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难怪你家里人都躲在国外,你这面目他们都讨厌吧?他们是恶心你,逢年过节从不来看你,其实恨不得一刻都见不到你——”
      这次她再笑不出来了,脸扭曲地皱在一起,抱着肚子像团稀泥一样掉下去。
      许俊看着她在地上辗转,调头朝她的包走去。
      他拿着包蹲到她面前,看她疼得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姓林的给了你什么,叫你今天反常地这样?香水,手表,难道是……求婚戒指?”说完把包里的东西底朝天,倒在地上。
      把包随手一丢,许俊细细辨认地上的杂物,除了一只装了药的塑料袋,没什么新的,然后他拎起袋子,看到药名,并不熟,于是透过薄膜看里面的药物说明。
      ……
      孔芸目光如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许俊。
      他变了脸、他焦急地唤人、他试图抱她起来却坐在地上,他放她在车上叫司机赶快去医院,接着低头看到一手的血——是他儿子的,他亲手杀了他。
      在疾驰、颠簸地车厢里,孔芸满足的表情与斑驳的身体极不相称,如同一朵开在黑色泥潭里的红玫瑰,妖妍非常。
      她的视线渐渐暗了下去。

      一年以后
      方晨晨急急忙忙把右手的购物袋递给孔芸,“帮忙拿一下,”接着掏出手机,“喂……啥事儿啊……本小姐正忙着逛街呢,没功夫搭理你……和谁管你什么事儿啊……”她边笑边朝孔芸眨眨眼,“……咱好歹也是一‘钱途无限’的有为女青年,‘钱’是金钱的‘钱’,追求者无数那属于自然现象……”
      孔芸低头嘬了口饮料,百无聊赖地看人家排队买甜品。
      这时一只录音笔举到她面前,一个女人的脸凑过来,“孔小姐,我是南都报社的记者,有几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孔芸吓了一跳,忙拉开距离地退了两步。
      “对不起,我不接受采访。”
      记者紧跟上来,黑色笔杆几乎碰到她嘴皮,“您是不是曾因为家暴而流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孔芸背过身子要走,女记者转而档在她面前。
      “当时为什么不诉诸法律?您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只可能姑息养奸,让该类事件愈演愈烈……”
      “……她不接受采访,请你离开。”方晨晨一边挂电话一边隔开记者的手,“而且我也没看到你的记者证。”
      乘记者低头掏证件,方晨晨拽过孔芸,飞快地跑向对面人流拥挤的地方。
      记者穷追不舍试图拨开人群,“孔小姐,请你谈一谈吧……你的孩子是无辜的,作为女人,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走出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吗?孔小姐……孔小姐……”
      ……
      路口红灯,方晨晨踩下刹车,“刚才没事吧。”
      “没事。”
      “现在的记者,真是无孔不入,也不知哪儿来的消息……”方晨晨开始抱怨。
      孔芸扭头看窗外。
      旁边车道停下来一辆车,孔芸看那个手握方向盘的男人几分眼熟,正要细辨,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儿突然凑上去亲了男人一口,男人大笑着去刮她的鼻子,女孩儿捂着半张脸拼命躲。
      “这不是你爸以前的主治大夫吗?”方晨晨探了探脑袋,一眼认出来,“林……叫林什么来着?林……”
      “林乔山。”孔芸扭回头,默默看着红绿灯。
      “对,林乔山!呵,当初还差点和许俊打起来呢,这叫什么医患矛盾,都反过来了。”
      “嘀嘀”后面车子按了按喇叭。
      方晨晨抬头一看,已经是绿灯了。
      ……
      孔芸打开门,把几个购物袋倚在墙上,拿过一双拖鞋开始换。
      “回来这么晚?”许俊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说的头也不抬。
      “在外面逛了一圈。”
      “嗯,”许俊翻了一页,抖抖手里的纸,继续看,“回来了就叫张妈开饭吧。”
      孔芸走到大厅,“张妈——”她叫了一声,声音并不太大。
      老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是,太太。”
      “开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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