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再见浅阳 ...
-
贺展颜下班回家的时候，刚好是夜市灯火迷离之时。彼时刚过十二点，她开着新买的别克转过一个胡同口，到了自家楼下。望着已是凉灯静水的居民区，只点落了两三昏黄，如同夜那恹恹的眼睛。虽然现在事业小有所成，但每天熬至深宵，已让她觉得身心皆疲。尤其回到家时。哦！家，那一间小单房实在是不能称之为家。虽说她现在的经济条件可以支撑她租上一套好的公寓，但想到如今的自己已是踩着青春的尾巴，却几乎还是一无所有，便舍不得放纵来奢侈了。
岁月已是毫不留情地带她溜过了三十的门口。而她，在都市的鱼龙中混杂了一年又一年，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影子。纵观同龄人，不是儿女绕膝，就是事业大有鸿门的。剩下极少数的几个，也都开始匆忙地找寻起人生的另一半了。
而她，荒唐过年少，荒废过青春，现下里所剩的，也只有这黑暗中的一间孤房了。人到她这个年纪，退去了浮华和尘嚣，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能在风雪中暖心的火炉，和一个围炉夜话的人罢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自家黑深不见底的窗格子，忽而感到胸腔里升腾起的疲惫越浓。她是真的想家了！遂而叹了一叹，伏在方向盘上，神思婉转。不过一想到明天上午酒店里面还有个会议要开，她不敢在此耽留太久，只是趴了两分钟便抬起了头，迅速地拿过包包之后，拔出车钥匙下车，转身准备往自己住所走去。
然而，在她脚步声刚起的时候，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有点轻，似乎不敢放开前行，一道带着试探性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贺展颜？”
这道声音听得她身子猛然一僵，有站不住阵脚的趋势。而拿着包的手亦是一抽，若不是思绪还清明着，早就惊软了。她努力定神，但不敢回过身去见身后的人。
“是贺展颜吗？”这次的问话不像刚才那般小心翼翼，已然坚定了许多。她感觉来人就快要走到自己的面前来。
果然，身后的人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跟前，站定后，面色澄净，眸子里却透露着孤灯般的幽意来，伴着喃喃细语：“真的……是你啊！”
如此对峙下，贺展颜不得不抬头打量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并无两样，爱穿白色的T恤，牛仔裤以及干净的球鞋。还是六年前的斜刘海，面色白润，不加粉黛，五官硬朗得有点像是一个混血人。加之个子偏高的缘故，以前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说是洋妞。但是，又多了那股外国人没有的清纯气质，仿佛一株开在新野的百合。
岁月一晃就是六年，但不曾带走她的一丝一毫。而看看她自己，已是职业妆容，标准的商场人士。平日里高跟鞋不过五公分，面上不粉刷一番，都不会出门。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桀骜难驯，欲与世界为敌的姑娘了。
即使岁月给她增厚了脸皮，但在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时，她依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话的语气几近嗫嚅，“浅阳……你……你怎么来了？”说着，恨不得一下退回车里，一踩油门再绝尘而去，离开这个让她后半生都不想见也不敢见的人。
“贺展颜，你让我找得好苦啊！”面前的女子说着，褐色的瞳孔中泛起了一层雾水，简直是要泣出来。
她拎包的手不知往何处放，视线也没个落脚处，在昏暗的地面溜了一圈又一圈后，只得打着哈哈道：“嘿嘿，找不到就不要找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能忘的话就尽量忘了吧！毕竟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似乎这句话一下踩到了对方的尾巴，那个穿白体恤被称为浅阳的女子脸色迅速改朝换代，有道不尽的悲哀和怨恨：“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贺展颜，我找了你六年，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事到如今，她当然也不会蠢到去追踪对方找到她的途径了。现在科技发达，要找一个人并不难。只是，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难道她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在她这沉眉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时，浅阳已经捷足先登，“你说，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声音落在这盛夏的时节里，却徒现凄凉。
贺展颜讷讷地低头，恨不得在下一秒就逃离现场。
“当年你跟我提出分手之后，也没个具体理由，只是简单的一句三观不同，已经不能在一起了。之后，便断了音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浅阳水眸带情，腔音如泣。贺展颜看到这样的她，没想到去说些安慰的话，第一念头却是自己在这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现在夜深人静，可万一要是被谁听了去，此事就此传开，又怎好？
想到这里，她思绪蓦然一顿，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小人。毕竟当年，是她不顾世俗目光不顾众人反对要跟浅阳在一起的。虽然她们之间的这段畸恋一直不被看好，受尽了亲朋的嘲笑，但她还是陪着她坚强地走了过来。至于后来，她的离开……
回忆就此绽开，她神色复杂，可是落音坚定：“浅阳，你是个好姑娘，你以后会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你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
似乎发现了她心底里一些质的变化，浅阳低问：“你是有男朋友了么？还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觉得自己不正常，想要回归原来的生活了？”
贺展颜一时找不到话语来回复她。当初离开她的时候，所说的三观不同，也确实是一方面的原因。她与她认识不过三年。在这三年里，浅阳把自己的一切都在她面前透明化，所作所言从不隐瞒。而她，却活得越来越让对方看不懂，因此造就了最后的结局：执意离开。
而这时候的浅阳，已经无法离开她了。她也想过，自己这样突然抽离对方的生活，是如何残忍。但一想到更久的将来，双方都要背负更多。这些甚至会超出她自身的承受范围，她不能害自己，也不能害浅阳。三年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完全断了的。离开她之后的多个深夜，睡梦中时常浮起她的笑靥，站在春天嫩柳飘拂的河道边，露出一排洁白皓齿，双目是月牙弯弯。而曾经跟她在一起的多个晚上，亦是经常梦到两人被双方亲朋强自拆散，最后天南地北再也无关彼此的流年。然后，心头惊了一层汗，猛的醒来，看到枕边人还在，熟悉的味道以及呼吸，才又放心地睡去。不过她明白，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会被岁月给冲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忘掉一个人并不是难事，哪怕一年，两年，三年或者更多。
可现在，她预料的只是她自己，浅阳显然选择在一条路上走到底，哪怕这条路是天地不容的。当然，贺展颜希望她过得幸福，比谁都希望。如果得知她过得不好，她会感到愧疚。毕竟当年，是她贺展颜负了别人。
这么些年下来，她早已将自己的感情掰回了正常人的世界。虽然在某个夜色里，见到擦肩而过的美女时，亦会前去调戏几把。但那都是嘴皮上的功夫，心底里留有的只是欣赏。对于她和浅阳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在内心上了一把锁，不敢触摸，不敢回忆。
离开浅阳后的第三年，她谈了一个男朋友。不过这段感情亦只是维持了半年，原因是对方有点接受不了她的大女人主义，觉得自己想找的是那种能晚上给他煲汤的姑娘，而不是这个只会拼命工作缺乏浪漫情调的女汉子。再相继，她又陆陆续续地谈了两任，但发现不适合自己，又很快分了。然后，就这么单着，一直捱到今天。
孽缘啊！她偷偷觑了一眼浅阳那张明美俏丽的脸，在心里叹道。
浅阳刚好捕捉到她的这丝目光，忽而冷笑了一声，愤愤出言：“怎么？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而不敢看我吗？”
“没有。其实我若是男儿之身的话，也是很愿意娶你的。”对方越咄咄逼人，她就越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说来问心无愧，自己也是在为浅阳长远打算着。可是这段赤淋淋的感情摊开来，六年之中，对方一直想着她念着她。而她呢？当初一别之后，伤感了小半年，便扑入新生活中去了。有的，也只是翻书般的回忆，以及岁月尽头那张开始被斑驳的脸。
这么看来，于情于理，都是她担了负心罪名名。因此，她也越发心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细如蚊讷，“这个……夜也深了，要不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我先帮你到附近找个住处……”话还没完，似乎触到了浅阳的大忌，她一下变得尖锐：“怎么？你现在这么排斥我吗？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请我上去坐坐！”
“家里庙小，我还是给你找个酒店吧！”一想到带浅阳上楼，就得面对她那含情的眸子，以及绵绵情话。贺展颜的心里头就不由打了个寒颤，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便向车门处走去：“走吧！我跟你一起住酒店。”
“你别又想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浅阳小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挣开了手。
浅阳注意到她的这个举动，更为愤怒，横过身子一把挡在车门前，苦笑着问她：“你真的此生都不愿意见我了吗？”
说真的，她有过这种想法。毕竟这种隐晦的东西，偶尔拿来回忆一下，还可以酿酒微罪。但要是摆上了台面，那就真的不好说了，结局不会太好受。既然当初铁了心要分开，想给彼此的未来一个交代。那么事情发展到今天，就完全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更遑论，在感情的这条路上，她不是个吃回头草的人。而且，她也庆幸，当初的离开。她跟浅阳在一起，是不会被祝福的，亦不会幸福。
人的成长，无非就是认清现实和接受现实。这两点，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份年少骄傲不知天地高厚的情感，只适合在回忆的匣子里珍藏。她不想害自己，也不想害浅阳。
“六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没有想通吗？”若是现在还不让浅阳死心，那将会害她的一生。贺展颜咬了咬牙，不再有惧怕她的神色，嘴边斜出一抹嘲讽来：“我当初跟你在一起，无非是图个好玩而已。”
她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神色的变化，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缓缓放大的瞳孔。既然坏人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那索性就一绝到底，她继续笑着：“你除了空有一副好相貌还有什么？我跟你，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年我不懂事，在你身上浪费了三年光阴。难道我现在还要一直不懂事下去，继续在你身上耗费时间。你别做梦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完这些，她在心底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这个世上如果说有人拿真心拿生命待过她，那非眼前这个人莫属了。可现在，迫于各种形势，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在她面前绝情着：“希望你以后能要点脸面，别再到我面前拿当年的龌蹉之事来说事。”
说完这话后，浅阳猛然尖叫了声，“你别再说了！”那张一笑倾人的脸上亦是泪痕遍布，只是匆匆溜了贺展颜一眼，便猛的一推，向别处跑去了。
贺展颜穿的是细高跟，虽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难度。但是被对方猛地一推，猝不及防中，加之力道过大，她只感觉双脚踉跄连退两步，想要努力稳住重心，但鞋跟根本就不听使唤。双手胡乱地在半空抓了几下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啊’，人就这样后仰着倒到了地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再见浅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