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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菖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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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多久了呢?橘町的橘树开花、盛放、凋零,到枝头上结出一个个小小的青色果实。这是铃在橘町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五月初夏,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那么铃是下个月举行着装仪式吗?”
阿国的声音把铃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嗯。”
铃应道,手下继续之前的事情——编织几天后端阳节要用到的香包。
“美丽的和服、华丽的花簪、精致的妆容,铃到时候一定会比现在更美了。”
“会吗?即使外表变了,还是同一个人啊。”
“不一样喔。”
阿国停下擦拭刀具的动作,对着铃露出了神秘又暧昧的笑容。
“到时候铃就知道了。对了,铃的义父母是谁呢?”
阿国故意忽略了铃一脸求知的表情,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举行着装仪式时必须要有一个保证人,这个保证人就是义父母。义父母传授给义子女生活技能和知识,帮助义子女更好地生存,而义子女将来也要侍奉义父母,逢年过节必须前往问候、看望,绝不可有所怠慢。
“应该是枫婆婆吧。”
铃不是很肯定。至今枫婆婆也没有给铃说过这件事。
“话说杀生丸大人不是也很照顾铃吗?”
“啊?”
阿国小姐的话题再一次跳跃,铃有些想不通这些问题之间的关联了。
“杀生丸大人经常来看望铃,还给铃送来衣物、用品之类的,甚至还给铃准备压岁钱——”
“为什么不认杀生丸大人为义父呢?”
阿国小姐的话在铃的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开。认杀生丸大人为义父这种事情,铃从未想过。原本只要见到杀生丸大人就会感到开心和满足。所以一心想要快点结束在村子里的生活,早日回到杀生丸大人的身边。但是——
等杀生丸大人的帝国建成之后,我应该干什么呢?
“如何?有一个年轻帅气的父亲大人很棒吧!”
阿国检视着擦拭完毕的刀具,铮亮的刀具上清晰地映出了阿国的面容。
“年轻帅气的父亲大人?谁家的啊?”
酒吞童子走进茶室,身后跟着座敷童子。
“如果好好改一改穿着品位,酒吞童子也能升级成为年轻帅气的父亲大人了。”
阿国放下刀,拿出了气味香甜的金平糖招待座敷童子。
“谁要当这种缠人小鬼的父亲大人啊!不过,如果是和铃的孩子的话一定非常令人期待。”
酒吞童子把铃的手握在胸前,深情地注视着铃的脸。
“我想一定有很多别的人愿意答应你的请求。”
铃把手抽出来,指了指系在酒吞童子腰间的众多香包。那些香包编织的材料和方法各异,但是即使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也能从复杂精细的纹路中看出原作者的用心。
“铃,不要在意嘛,这些都是难以拒绝的——少女纯情的心啊!”
酒吞童子随手拿起一个矮几上编织好的成品香包:
“纯洁的白色,我喜欢的颜色。铃,这个一定是特意给我的吧。”
“这些都是帮阿国小姐编织的,如果实在喜欢的话,请向阿国小姐提出请求吧。”
酒吞童子的自我陶醉实在是让铃难以招架了,她只能尽量往后靠以拉开和酒吞童子的距离。
“既然铃把权限完全交给我了的话,那么请还给我吧。”
虽然阿国的脸上是宛如大家闺秀的温柔笑颜,但是酒吞童子毫不怀疑如果不把香包交出去的话,这个女人一定会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算了,如果是你的东西的话我可没兴趣要。”
酒吞童子把香包放到了矮几上。
铃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酒吞童子虽然在对待女性时有着不输法师大人的韧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阿国小姐相处不好。这一年里,铃可是看到阿国小姐和酒吞童子打过好多次了。阿国小姐从刚开始的惨败,到后来即使正面对上酒吞童子,也能偶尔小胜。
“但是铃难道真的不打算给我准备一个吗?五月可是凶月,如果没有铃送的香包的话,等到端阳节说不定我就会真的被这个吃货小鬼吃掉——那样也太惨了啊!”
酒吞童子从身后把座敷童子的脸往两边拉扯,座敷童子被迫露出了尖尖的犬牙。
“打着幌子欺负敷丸,你当我没看见吗?”
阿国小姐站起来,把刀握在身前。
“输了的话,这些香包可都归我了!”
酒吞童子放开座敷童子,准备应战。
“休想得逞!”
阿国和酒吞童子就这样打起来了。不过,由于之前打坏了房间而被山月婆婆修理过的两人现在都知道去庭院里解决争端。
铃叹了一口气。手里还未编织好的香包纹路错乱,结构也松紧不一。把残次品放到一边,铃看着自己的掌心,白皙柔嫩。在村子里的生活并不算太辛苦,经过多年的药师训练,铃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去别的村子诊治病症了。
这双手也可以握剑吗?
杀生丸大人现在一定也在别的地方为建设杀生丸帝国而战吧。
铃合上手心,拿过新的彩色丝线,决定沉下心来把剩余的活计都做完。
照进室内的阳光渐渐变成了橘红色。
“阿国赢了。”
和铃一起呆在室内的座敷童子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就跑出去了。铃快速地把矮几上的物品归置了一下,也跟出去了。
庭院里夕照正红。跑在前面的座敷童子投在廊下的红影闪烁着细碎的光斑,就好像红色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物体而形成的光影一样。
怎么会这样?铃看向座敷童子的身体。
座敷童子冲上去趴到了酒吞童子的背上,酒吞童子反抗。两只妖怪打打闹闹,并没有出现座敷童子一碰就消散了的场景。再看两个人的影子,也是非常正常的淡黑色。应该是夕阳下产生的错觉吧。
“今天已经出来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铃在廊下穿好木屐,向阿国告辞。
“一打起架来就忘了时间。但是,铃,我保住了你帮我编织的所有香包喔!”
阿国小姐看着铃,一脸快表扬我吧的表情。不知道山月婆婆看到自己一心想要培养出来的高贵优雅的小姐现在的表情会怎么想。
“铃,替我向枫问好。”
铃正想着,结果就听到了山月婆婆的声音。
“是。枫婆婆说如果方便的话,端阳节的时候想要邀请阿国小姐。”
这件事情枫婆婆跟铃说的时候很犹豫。阿国小姐自从上次大闹本家以后,虽然还是和山月婆婆住在橘町,但是听说从那以后本家每个月都会送米和钱过来了。这样的话阿国小姐端阳节的时候应该会回本家吧。
“劳烦挂念。这是回礼。”
山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铃接过包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铃,我送你回去。”
酒吞童子终于把座敷童子从背上扒下来,拎到一边。
“不用。这样太麻烦……”
铃还没说完,就被酒吞童子拽着往前走了。
“快走吧,磨磨蹭蹭的才麻烦。”
“再见,阿国小姐、山月婆婆。”
铃转过脸去,朝庭院里的两人挥了挥手。
阿国直到完全看不见玲了,才转身回到室内。
木栅格的影子把室内的景物分成一格一格的,想到之前茶室内的热闹,现下空间里就显得更为冷清了。
阿国找出一个精美的木雕漆盒,把矮几上的香包放进盒子,并仔细地把它们各自摆放整齐。
“不打算把它们挂起来吗?”
山月拉开纸门进入茶室,帮阿国整理着矮几上的事物。
“嗯,都收起来以后留作纪念吧。”
阿国停下手,把事情都交给了山月。
“本家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转交的陆奥那边的。”
山月把香包都放进盒子后,从怀里拿出了白色的信封。
阿国接过去,直接拆开。染成深浅渐变的紫色陆奥纸上只写了两句歌:
劝君当如抚子花,柔弱娇嫩惹人怜。
折叠的信笺中还夹了一朵干制的抚子花。
阿国把信放到矮几上,拿出棉帕把刚才使用过的刀擦拭了一遍。
“这把刀是夫人出嫁时夫人的父亲留给她的呢。”
山月把矮几上的信收起来,放进平常放书信的匣子。
“山月好久没回过自己以前的村子了吧。”
“是的。”
“那这次端阳节回去一下吧。”
“小姐也一起去吗?”
“嗯。”
“那我要准备更多的菖蒲酒才行。虽然不回本家但是贺仪还是应该送一份吧。”
“您看着办吧。”
阿国把刀收入刀鞘,放到身后的刀架上。
山月起身,打算把编织香包剩下的边角料和残次品拿出去扔掉。
“把那个红色的香包留下吧。”
阿国指着边角料中唯一个由于实在是解不开而被抛弃了的残次品。
“和别的相比,这个是难得的失误呢。”
山月把香包挑出来,放到矮几上后就出去了。
阿国把那个香包拿起来,纹路、颜色都是和铃说到杀生丸大人的时候编织的那一个。
“少女纯情的心吗?”
阿国低语着,打开盒子,把这个残次品小心地放了进去。
妖怪聚集之地的西国,这个季节里妖怪们普遍提不起精神来。
无论是繁华的城市街道、还是深山老林里猎户所住的茅屋,甚至连一些寺庙山门,现在都不约而同地在各自的门口挂起了艾草和菖蒲。虽然对于绝大多数妖怪来说,普通的艾草和菖蒲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如此大规模的驱邪活动,对于被人类擅自归类为邪恶的妖怪来说,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杀生丸大人,现在连城堡里都是这种味道了。”
邪见边说便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这个时候会去哪里?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
邪见就这样一边喊一边绕过大殿主位左侧的屏风走向廊殿。
“邪见大人,您这样实在是有失作为西国众妖之首的家臣的威仪。”
走廊一侧的纸门突然被拉开,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羽织的金色长发男人站在门内,脸上满是没有休息好的疲惫。在他身后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一叠一叠厚厚的公文。
“都已经中午了,我们的西国大臣还在睡觉,这实在是令人怀疑其大臣身份是否名副其实……”
即使身材矮小,且妖力微弱,但是邪见斜视的目光里的轻视却是毋庸置疑的。
去年暮春的时候,西国负责传信的妖怪烟之罗向杀生丸报告说东国豹猫族再次进犯西国,邪见跟着杀生丸回到了西国。却发现豹猫族根本没有认真进攻的打算。
“这么久没见,有时候还真是想念你呢。因为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加上也没有那个闲时间,所以就找了一种既方便又快捷的方法。不过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起来你的实力又提升了嘛!”
蓝色长发的美女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右手,巨大的冰刺出现在空中,飞速地砸向了杀生丸的方向。
就在邪见考虑该往左躲还是右闪的时候,冰刺已经近到邪见眼前,不过在精准的力度控制之下,冰刺最终堪堪擦着邪见的脚尖停下,但是冰刺上强劲的妖气还是把邪见撞飞了出去。杀生丸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真是没劲。不过作为你的属下还真是可怜啊。既然能轻易看穿我的攻击,为什么不替他挡一挡呢?对你来说,也只是顺手的事吧……”
“杀生丸大人的考量岂是你们这些肤浅的妖怪能体会到的!而且最开始不是你突然出手才害得我摔出去的吗?”
邪见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为自己这边壮大声势。
“还真是忠心耿耿啊。算了,这也是你们西国自己的事情。但是作为西国首领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来啊,下次再有西国的妖怪来东国捣乱,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我们走。”
冬岚带着春岚、夏岚和秋岚离开了,留下一地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妖怪们。
“邪见,你不是一直想当西国的大臣吗?”
杀生丸看着一地歪七扭八的妖怪,却问了一个和当下情形无关的问题。以至于邪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几乎成了邪见今后最为后悔的事情之一。邪见至今还清楚记得当时的问答:
“啊?”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
“这个其实也没错啦……但是……”
“看起来不是很愿意的样子,那算了吧。”
那算了吧!
算了吧!
了吧!
吧!
等邪见从成为杀生丸帝国的大臣这个毕生梦想破灭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在冬岚他们离开不久后,径直顺着大路由远及近走到了杀生丸和邪见面前。
“失礼了。这样不请自来希望没有给您带来太大的困扰。”
金发的年轻人外貌温和,身上穿着水干和指贯,袖子末端系着白色的露。
“人类?妖怪?”
杀生丸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完全没有语气里那种疑惑。
“我是人类没错,您所说的妖怪恐怕是这个家伙——”
男子伸手在脑后摸索了一阵后又把手放回了身前,随着男子的动作他的头发失去了金色,变回了原本的黑色。
男子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团金色的光芒。
“笨蛋和光,不是叫你不要把我拿出来吗?这个妖怪很强大的,要是他要杀你,正面打不过,我只能靠偷袭了呀!”
那团金色的光芒突然说话,把邪见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邪见平复好心情后往男子那边靠了靠。终于看清楚原来男子手心里的是一只金色的鸟。不过从它身上十分蓬松的羽毛和些许还未脱落的绒毛来看它还是一只幼鸟。
“虽然颜色奇异了一点,不过一只未成年的小妖怪就想偷袭英明神武的杀生丸大人,真是笑死人了!”
“你个死老头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奥义——日照煌天!”
小鸟飞到空中,身上光芒大盛,然后张开嘴,吐出了一团比自己身体大不了多少的火焰。
“果然是小孩子的玩意,还不及我人头杖威力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才对!这是打算用来把自己烤熟了好献给杀生丸大人赎罪吗?”
邪见丝毫不在意近到眼前的小火球,反而指着小火球哈哈大笑。
“鵺之焰——世间最为纯净的火焰,传闻中能够净化一切的火焰。”
杀生丸说着把快要烧到邪见的火焰用妖力控制在了左手上方。
“不过人类的事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杀生丸抬手向上一抛,小火球被抛向空中,很快消散不见。
“其实是有一点点关系的。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蜂须贺和光,是玲鹿神宫的神官,职责正是侍奉传说之物——西国犬妖。”
“人类一厢情愿所进行的无聊之事。”
“如果正主都这么说的话,那的确有够一厢情愿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人类继续一厢情愿下去,每隔五年我们就会选出一位巫女举行祭祀。被选中的巫女会在进行完净身仪式之后,被投入象征犬妖之口腹的山涧之中。那种高度与其说是献给犬妖了,不如说是无意义地摔死了更恰当吧。”
“愚蠢。”
杀生丸皱起了眉。
“然而在遇到鵺以前,我却并未觉得这种行为有何不妥。虽然对于巫女的死感到难过,却仍旧觉得那是必要的牺牲。自幼修行道法的我,侍奉自家主神才是第一位的。遇到鵺以后才知道,我所谓的虔诚其实连个对象都没有。神明从未降临过玲鹿宫,巫女们的死也只是为了掩藏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我的罪孽,还有整个玲鹿宫的罪孽即使用世间最为纯净的火焰也无法净化。所以我找到了您。”
“我并非神明。”
“您是玲鹿宫的信仰。我并未后悔自己的信仰。只是希望自己能稍微改变点什么。即便以神明的名义,巫女们也不该被随意夺去生命。”
“你想怎么做?”
“恳请让我随侍左右,我愿意为您竭尽所能。您是非常强大的妖怪,我相信终有一天我的信仰会成为神道正统。而信仰您的人越多,那么被您所认为愚蠢的事情人们便不会再去做。”
神官对着杀生丸跪下去,额头抵近地面。
“鄙学粗陋,逢君辉光,身远心近,愿祈承命。”
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个人类如今能够自由出入西国妖怪的城堡就知道了。而且后来因为他的原因城堡里没用的妖怪也越来越多。什么看守仓库的般若啦,什么打扫庭院的妖精啦,制作食物的山姥啦等等,虽然这些妖怪让原本冷清的城堡里的生活方便了许多。但是邪见还是好怀念以前只和杀生丸大人同居的日子。
“明明是怀念以前是杀生丸大人身边唯一的日子吧。没有铃、没有和光、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妖怪,邪见的重要性也就能在没有对比的时候体现了。”
“胡说!在人家回忆伤心往事的时候竟然还落井下石,真的是那种可以分辨善恶的妖怪吗?”
被能够准确读出他人内心想法的鵺揭穿,邪见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正义的制高点。
“鵺,不是答应过我不再随意读取别人的内心了吗?”
和光开始打圆场,而且身为鵺的监护人,也有义务给鵺做出正确的教义指导。
“但是邪见不是人啊!”
“这样说起来我们真的没有关于鵺读取妖怪的想法的约定呢,那这次算了吧,下次就要加上了哟。”
“那好吧。不过这次也要加上交换条件。”
“当然。鵺,现在可以从我头上下来了吗?话说作为鵺的本体形态存在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但是为什么一旦变成人形就会具有相应的重量了呢?”
“那不是为了方便和光你的感官吗?如果让你体会我真正的作为妖怪本体的重量的话,估计你早就被我压死了吧!诶?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吗?”
“不。我当然相信鵺所说的话。”
“邪见大人,鵺已经保证了以后不会再随便读取你的想法了,还有——失礼了。”
和光把邪见关在了门外。
“鵺,以后变成人形的时候不可以再当着别人的面变了。”
“为什么?”
“不穿衣服有伤风化。更何况,你是女孩子。”
……
邪见站在门口只能断断续续听到门内传来的谈话,不过对他来说,所获得的信息也足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面被关在门外了。
“跟这个怪孩子一比,铃以前根本没让我操什么心啊!”
铃,啊,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
邪见还是像之前那样大喊着离开了。
“这样急吼吼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纸门又被打开了,一身鹅黄和服的小女孩探出头,看着邪见离去的方向。
“为什么不认杀生丸大人为义父呢?”
阿国小姐几天前说过的话一直回响在铃的脑海里。当时的自己被来访的酒吞童子打断,没来得及回答。但是这几天无论怎么思考,铃也无法给出合适的答案。
然而,下意识就想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呢?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门外传来了陌生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铃走出屋子,院子里站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中年女人。灰色的打卦罩在素色的和服外面,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在台阶下望着铃,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是来找枫婆婆的吗?”铃问。
女人摇了摇头。
“可以请你给我杯水喝吗?”她说。
“当然,请稍等一下。”
铃进屋泡了茶回来递给女人。
“八十八夜茶,是今年的新茶。”
女人坐到廊下,喝了一口茶,作出评价。
“嗯,这正是前两天制作的新茶。”
“泡茶的手艺不错,有专门训练过吗?”
“不算专门训练过,只是接受过长辈的指导。”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铃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女人的问题。
“喜欢缝纫和料理吗?”
“还好吧……”
结果这个女人的问题貌似越来越奇怪了。
“不用戒备我,我没有恶意,只是……算了,我们还会见面的。谢谢你的招待。”
女人放下杯子告辞了。
直到那个女人走没影了,铃还是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的。铃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但是还没等她把茶具收拾好,门外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铃的院子里。
“铃,快救救敷丸!”
门被拉开,阿国小姐直接闯了进来,她身后跟着抱着座敷童子的酒吞童子。
“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症状,可是妖气却在逐渐减弱……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弥勒查看完座敷童子的情况后问阿国和酒吞童子。
此时房间里坐满了人,铃、阿国、酒吞童子,甚至连犬夜叉和戈薇也在。但是大家都对座敷童子的病症无从下手。
“前一段时间虽然出现了嗜睡的症状,但是并没有引起注意。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座敷童子连筷子也无法触碰到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虽然焦急之情溢于言表,阿国还是非常仔细地回忆了座敷童子这段时间的表现。
“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该如何给妖怪治病。犬夜叉以前受伤也是靠自身妖力修复的。座敷童子是妖怪的话,大概这次也要靠自身妖力来修复?”
弥勒摩挲着下巴,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的确妖怪应该是可以靠自身妖力来修复身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全妖的话,修复能力要比我强吧。”
犬夜叉同意了弥勒的说法。
“这么说起来,杀生丸大人也没有吃过药就自己好了……”
铃也就该如何治疗妖怪给出了实际案例。
“都看着我干嘛?”
酒吞童子这才发现大家说完话后都把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首先,你一直都和座敷童子在一起,他的状况你应该最了解。其次,你也是目前在场的唯一一个全妖,和座敷童子的属性最接近。最后,作为监护人在这种时候还妄图逃脱责任吗?”
阿国立刻甩出了条理清晰的清楚事实。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监护人!但是指望你们的脑子里能想出可用的办法我还真是太高估你们了!”
酒吞童子抄着双手靠在门上,表情相当地不耐烦。
“喂,你是想打架吗!”
受不了被人鄙视的感觉,犬夜叉扶住铁碎牙就要站起来。
“你知道救治敷丸的办法!”
阿国站起来抢在犬夜叉前面奔到了酒吞童子面前。
酒吞童子看着阿国,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出来?”
阿国继续追问,却还是没有得到酒吞童子的回答。他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似乎没想到会被酒吞童子完全无视,阿国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追上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生气生到一半被卡住,打架也没打成,犬夜叉现在一股火气发又发不出,憋又憋不住,感觉真是糟透了。
“酒吞童子没有否定阿国小姐的说法啊……”
戈薇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草药。
“但是酒吞童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铃把座敷童子额头上的湿毛巾重新浸湿后换上。妖怪也是会生病的。邪见爷爷曾经就被瘴气所迷,最后是服用了千年草才好的。座敷童子到底是什么病呢?按照酒吞童子临走时说的意思,放任不管好像是不行的。可是按照人类的常理来治疗能行得通吗?不知道去邻村参加祭神的枫婆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思绪杂乱无章的铃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躺在被褥上的病人。
而座敷童子还是一如送来时那样毫无知觉地昏迷着。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
“吵死了!”
隐含怒火的声音并没有吓退邪见,相反,对于为了找到杀生丸大人而把整个城堡都翻遍了的可怜家臣来说,这无异于天籁之音。
“杀生丸大人,烟之罗送来了村子里传来的信……诶?你这小子怎么也在?”
邪见从怀里掏出一卷信封,递给杀生丸的时候,猛然发现了琥珀这个不速之客。
“邪见大人,您好。”
琥珀有些局促地给邪见打了招呼。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人类的退妖师不应该出现在妖怪的城堡里。”
“抱歉,因为怎么也无法说服看门的守卫放我进来,所以才拜托云母把我送到天守阁,结果正好看到杀生丸大人在这里。”
“啊,当小偷强盗什么的正好被抓住了……”
“并不是这样的,我是有事找杀生丸大人所以才……”
“我们和人类才没什么话可说!”
面对刻意刁难的邪见,琥珀实在是没办法了。但是沉默的话,又会被邪见毫不留情的语言攻击。
“不好了,杀生丸大人,有妖怪杀进来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扫庭院的妖精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天守阁。
“妖怪?”
杀生丸看完了信,把信递给邪见。邪见把信卷好揣进了怀里。
“杀生丸大人请相信我,我的确听说了伊予的国守要带领法师和武士来围剿城堡。”
这是琥珀最近接受某次委托的时候听到的事,当时和他一起驱妖的法师本来打算介绍琥珀也加入围剿妖怪巢穴的一员,但是被琥珀拒绝了。
“今天是领地里的妖怪送供奉的日子,像往常一样,装在箱子里的供奉被送到了仓库,等到般若姐姐检收贡品的时候,从箱子里突然窜出来的老鼠变得和棕熊一样高大,然后就和般若姐姐打起来了。”
妖精补充了之前的汇报。
“装在箱子里的妖怪——那送供奉来的妖怪也是一起的吗?”
邪见问道。妖怪的世界以力量为尊,虽然杀生丸大人已经是西国的首领,但是城堡里一向不缺来挑战的其他妖怪。毕竟只要打败了杀生丸大人,西国妖怪的首领位置易主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琥珀所说的人类围剿城堡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好像不是一起的,那几只妖怪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直往般若姐姐背后躲呢!”
“啊,知道了。不用后面多余的解释也可以……”
邪见粗鲁地打断了妖精。这个笨蛋,妖力低下也就算了,智商也跟不上。没看到有个人类退妖师在这里吗?就算是有妖怪来找茬,也不能让人类看笑话。
“人类也好、妖怪也好,不受欢迎的访客也只不过是城堡里的余兴节目罢了!”
森然的语气配上凛然的神情,城堡的主人显然耐心已经不多了。
“啊,就是!有些人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邪见幸灾乐祸地看向琥珀。就让你们这些专门以退妖为业的人类在菖蒲月好好地尝一尝杀生丸大人的怒火吧。
“邪见!”
“杀生丸大人请吩咐!”
“你没看到我们的城堡已经被包围了吗?”
“啊?”
邪见没有反应过来。
“好多人!由穿着大铠的将领带领的高级法师和全副武装的武士正迅速地接近城堡!”
站在天守阁上,城堡外围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很清楚。妖精把手搭在额头上,极力地看向远方。在森林的主干道上,由于人类的奔跑扬起了高高的尘土。
“大量的妖气正在接近这里!”
强烈的危险信号令琥珀下意识地拿出了身后的锁镰。
“那些人毫无疑问都是人类呀!人类怎么会散发出大量的妖气呢?”
邪见也手搭凉棚,看向下面。
那些人都骑着马,在邪见他们谈话之间,就已经抵达了城堡的门外。
“是杀生丸大人的城堡吗?求求你,开门让我们进去吧!”
穿着大凯的将领带领着人群停在城堡门外,看着城堡的大门大声乞求。
“不是来来围剿我们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邪见的脑袋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快看!是硕鼠群!”
邪见和妖精顺着琥珀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尘土散尽的森林里,无数体型巨大的老鼠正朝着城堡这边奔跑过来。
座敷童子仍旧昏迷。铃和戈薇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是他的妖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正在流失。
“他们还没有回来啊……”
戈薇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酒吞童子和阿国。自从那天阿国追着酒吞童子出去,他们一直还未见踪影。
“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铃这么说,好像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嗯……那天他们走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又要打起来的样子。不过后来却都不见了踪影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打起来?那个酒吞童子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总觉得和弥勒有的一拼。面对阿国小姐那样国色天香、温柔娴淑的大美人应该毫无抵抗力才对啊!”
“难道在戈薇心中,我弥勒就是那种一见美女就毫无原则的人吗?”
弥勒的声音突然在铃和戈薇身后响起,把她们吓了一跳。
“就算不是毫无原则,但是原则效力也要减弱!”
珊瑚的声音紧接弥勒,人也站在了弥勒的身后。
“难道这么多年了,我在珊瑚心中还是往日的形象吗?”
弥勒真的有些生气了。
“如果真的改了的话,珊瑚心中现在就不会产生怨气了。”
七宝少有的一针见血刺得弥勒气结,但又无言以对。
“父亲、母亲,给座敷童子的鲤鱼旗已经升起来了,和小深的一样高哦!”
小深骑在犬夜叉头上,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里的小旗子。跟在犬夜叉身后的小早、小音今天也是盛装打扮。
弥勒低头去看珊瑚,而珊瑚此时也正好抬头看向弥勒。两人的视线一碰撞,虽然一瞬间有些慌乱,但是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各自负气扭头了。
“喂,再不开饭就要饿死了。”
室内的人都感受到了弥勒和珊瑚之间那奇怪的氛围,犬夜叉率先受不了出言打破。
“嗯,等到明年,戈薇家这个时候也该升鲤鱼旗了呢。”弥勒好整以暇。
“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也像犬夜叉这样长着毛茸茸的耳朵。”珊瑚掩饰不住揶揄。
“那一定很可爱!”小早、小音异口同声。
“你们这一家子!”
犬夜叉满脸通红,他很想不予理会、一走了之。但是看着同样脸红了的戈薇,他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口当门神。
室内的温度好像还在不断高升,虽然导致的对象换了,但是旖旎的氛围始终挥之不去。
如果杀生丸大人也在就好了。
铃的心中突然闪过这个愿望,却把自己吓到了。从未产生过的奇怪感觉满溢心间,好像是香甜的蜜糖,又像是酸涩的橙子。只要一想到杀生丸大人的脸或者声音,心就被这种感觉胀得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铃,你没事吧?”
感觉到胳膊被人晃动了一下,铃回过神,戈薇正看着她。不止如此,大家把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脸上。
“我、我去看看座敷童子。”
铃慌乱地夺门而出。
“那分明是陷入恋爱的表情啊……”
弥勒表面看起来很高深的样子。
“难道铃……”
珊瑚和戈薇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选铃当新娘了。”
七宝整了整衣服,表情沉痛地开口。
“你这家伙!那杀生丸怎么办?”
犬夜叉一拳砸在七宝头上。
“难得犬夜叉开窍了!”
珊瑚忍俊不禁。
“果然是杀生丸的好兄弟。”
弥勒把犬夜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这个笨蛋,铃所喜欢的人怎么想也只有一个人了吧。”
戈薇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走廊上,铃正边走边平复着自己陷入沉醉的心情。
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铃转头看向走廊外。
“阿国小姐!”
站在院子门口的女子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发髻松散。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抗在右肩上的一大捆菖蒲。
——第五话【菖蒲】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