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校同志，稍息立正》微梦雨

5、chapter5

　　改装越野车还没停稳，莫劭扬就跳下车，一阵风似的跑进了住院大楼。

　　“队……”守在门口的王伟，李文明刚想叫人，就被莫劭扬抬手打断了。

　　“她怎么样？”他瞄了一眼病房门，压低声音问。

　　王伟和李文明显然愣住了，队长这一身脏得都快赶上非洲难民了，难不成他是一回来就往这赶了吗？

　　“报告队长，凌法医很好。”李文明怔仲了一秒才开口答道。

　　“啊——！”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痛呼。

　　“这就是好？！”莫劭扬瞬间黑脸，刀子一般的眼神迅速扫视了两人一圈就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凌玥穿着宽大的蓝白病号服，脖子上贴着块巴掌大的纱布。她躬着背，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莫劭扬快速检查了整个房间，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走到了床边。

　　她似乎是做噩梦了，脸上都是惊惧之色，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凌玥。”莫劭扬低声唤着，朝她伸出了手。

　　“啊！别过来！”他的手还没碰到凌玥，她就像中了邪一样往后缩成了一团。

　　“我是莫劭扬，你好好看看。”她的反应完全出乎莫劭扬的意料，他坐到床边，伸手扳住了她瘦弱发抖的肩。

　　凌玥哆嗦着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双赤红的眼睛，鼻底传来阵阵血腥味。

　　她條的流泪了，脑中是挥之不去的扭曲画面。冰冷潮湿的地窖，不停挥舞的软鞭，捅进她手掌中的手术刀，还有那怎么也洗不去的鲜血。

　　“Please……let me go……let me go……”凌玥已经完全陷入了梦魇中无法自拔，一直呓语不断。

　　“你在说什么？”莫劭扬被她的样子惊住了，她在说英文，怎么会？

　　“Blood……my god……so much blood……”凌玥條的抽了口气，眼神空洞的一抖之后就昏了过去。

　　“凌玥！凌玥！”莫劭扬托住她无力的身体，急得脑门子上都出汗了。

　　“王伟！”他抱着凌玥，转头大喝了一声。

　　“到！”王伟跑进来就傻眼了，凌法医这是怎么了，怎么脸比纸还白。

　　“把医生给我叫来！”莫劭扬皱着眉，脸色黑的吓人。

　　“是！”王伟看都不敢看他，一溜烟跑了出去。太可怕了，队长现在的样子可真是要吃人了。

　　值班医生被王伟从被子拽了出来，虽然他很想发火，但当兵的都不是好惹的。他迅速穿好衣服，拿起凌玥的病例跟着王伟快步进了病房。

　　医生给凌玥量了体温血压，又听了心肺音。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啊。

　　“她怎么样？”莫劭扬烦躁的问。

　　“没什么，一切正常。”医生摘下听诊器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要不是门口的兵叫他队长，他差点就跑出去叫保安了。

　　莫劭扬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子，手腕施力作势就将他提溜了起来，“什么叫一切正常，她刚才都晕过去了，这叫正常？！”

　　医生哪里见过这这阵仗，他吓得都快语无伦次了，“同志，同志，有话好好说。”

　　莫劭扬推开医生，狠眨了一下眼睛。咬牙说，“我再问一遍，你确定她没事？！”

　　“呃，我再看看，再看看。”医生吓得肝颤，急急说着，又取下听诊器检查了起来。

　　莫劭扬俯下身注视着听诊器在凌玥身上不断游移，心止不住抽痛起来。

　　医生正在认真时，一阵阵腥味就飘进了鼻子里。他转头看了莫劭扬一眼，他身上很脏，全身都是黑褐的污渍。

　　“同志，你这是从哪儿来啊？怎么身上这么大股血腥气？”医生对血的嗅觉是很敏锐的，虽然这个军人很可怕，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莫劭扬怔仲了一下，抬起袖子一闻。果真，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身上正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的心條的一紧，突然想起了凌玥昏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血，天哪，好多血……”

　　“你出去吧，这里没事了。”莫劭扬低着头，转身背了过去。

　　医生愣住了，他收起听诊器，小声的说，“她入院的时候身体有些虚弱，我去给她开组营养液。”

　　莫劭扬侧头看了医生一眼，没有接话，只颔首嗯了一声。

　　莫劭扬仰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他脱下迷彩服，挽起袖子仔细将脸手都洗干净。在确定身上没有什么异味后，才又坐回了凌玥的床边。

　　他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仔细帮她把汗水拭去。现在的她显得比平日里更加苍白，更加瘦弱。这个样子不觉又让他想起他们第一见面时，她眼中的那些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惶恐。是不是他让她害怕了？是不是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

　　莫劭扬等着医生来给凌玥挂好了水，才离开了病房。

　　“你过来，把凌法医的情况汇报一下。”他把王伟带到了走廊拐角处，低声问道。

　　“很正常啊，嘿，队长你还不知道吧。凌法医太酷了，我听医生说，她是自己叫救护车进的医院，当时脖子上那个血流的呀，把衣服全染红了。她还一点儿不着急，冷静的要命。你说她是不是……”‘特别牛逼’四个字被王伟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他发现队长的脸色已经黑的比碳还要厉害了。

　　他噎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凌法医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孙勇还没抓住，所以大队长让她在这儿住着。”

　　莫劭扬沉吟了一会儿，才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你去给我找一身衣服。”

　　王伟咧嘴朝他敬了个礼，转身朝电梯间走去了。

　　凌玥在天微微泛白的时候幽幽转醒，她转动着有着干涩的眼睛，环视四周，墙边似乎坐着个人。

　　“我一定是在做梦，怎么会看到莫劭扬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真是他？凌玥心里一惊立马挺身坐了起来。

　　“醒了？”莫劭扬睁开眼睛起身走到了床边。

　　凌玥微窘，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就突然出现。

　　莫劭扬观察了一眼她的脸色，转身出了病房。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热腾腾的粥和包子回来了。

　　凌玥已经洗漱完毕，这会儿正站在窗口出神。她昨晚好像又做梦了，这多少影响了她的心情。

　　“吃早饭了。”莫劭扬支起小桌子，帮她摆好了碗筷。

　　凌玥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坐回床边，伸手端起了粥。

　　“别光喝粥，吃包子。”莫劭扬蹙眉将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凌玥突然就没了胃口，她摇头放下了碗，“我吃好了。”

　　莫劭扬无奈，这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好歹，都瘦成这样了还不肯多吃两口。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凌玥抬头瞄了他一眼。好像瘦了些，脸也更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怔了半天，才寻了个话题。

　　“前天。”莫劭扬端起凌玥剩下的半碗粥送到嘴边就吸溜着喝了起来。

　　凌玥大窘，这可是她吃剩的，他怎么就这么吃了，不嫌脏吗？

　　“怎么？我脸没洗干净？”莫劭扬见她尴尬的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脸。他已经换了衣服，刚还专门刮了胡子，还有哪里不对吗？

　　“那个，这是我吃剩的。”凌玥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莫劭扬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碗，沉声道，“浪费粮食可耻。”

　　凌玥瞬间满头黑线，好吧，当我没问。军人就是大老粗，我干嘛要提醒他，自找没趣。

　　“任务怎么样？顺利？”凌玥还是有些在意王伟口中的任务，她对这个可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嗯，还行。”莫劭扬一口吞下包子，含糊的答道。

　　“哦。”凌玥无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怪。住院的几天时间里，只要她一看见王伟他们身上的军装就忍不住会想起莫劭扬。拜他所赐，她连写论文的速度都下降了。

　　“你们什么人啊，让我进去！”就在凌玥搅着手指拼命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烦躁的声音。

　　“我朋友来了。”她跳下床小跑着打开了门。

　　“小玥玥，你怎么样？！”姚贝贝一见凌玥就拉住她的胳膊，仔细打量了起来。

　　她这段时间被借调到Q市去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了凌玥受伤的消息，可是把她吓的不轻，所以就赶早来了。却没想到被会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挡在了门口。

　　“她是我朋友。”凌玥朝王伟说了一句，就把姚贝贝拽进了病房。

　　姚贝贝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包子味，她定睛一看就不耐的朝一旁的男人吼开了，“你谁呀？小玥玥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拿走！”

　　凌玥抓住她的手腕就摇了摇头，“贝贝。”

　　姚贝贝正瞥着一肚子火呢，虽然面前的男人帅的人见人笑，花见花开。可她现在没那个心情花痴他。

　　“啧，让我说你什么好。好好的当你的法医，怎么又给我惹事？”她看了一眼凌玥脖子上的纱布，又气又心疼。

　　莫劭扬没有说话，他端起装包子的碗，转身带开门出去了。

　　“那人谁呀？怎么脸那么黑？”姚贝贝瞄了一眼门口，拉着凌玥坐到了床边。

　　“就是你上次的相亲对象。”凌玥浅浅的笑了起来，她可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莫劭扬面前大呼小叫，姚贝贝算是吃螃蟹了。

　　“什么？什么？就是他？你两对上眼儿了？”姚贝贝这下开心了，还别说，就外在条件来说还真不错。

　　凌玥大窘，她打了一下姚贝贝的手，尴尬的说，“别胡说，他是特种大队的中队长。我受伤了，他来看看。”

　　姚贝贝嚯的就跳了起来，刚灭下去的火瞬间又升腾起来。好家伙，原来他和门口两个是一伙的呀。

　　“你以后不许跟他接触听见没有！”她戳着凌玥的额头，警告着说道。

　　凌玥无奈了，姚贝贝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看着挺淑女的样子，一开口却是幻灭。

　　莫劭扬出了房间，刚想把包子处理掉却又顿住了脚步。他把碗塞进李文明手里，沉声问，“凌法医这几天吃的东西是你们打的？”

　　“是啊。”李文明吃了一个包子，含糊的答道。

　　“她平时都吃些什么？”

　　“饭啊，还有菜。哦，凌法医不吃红肉，一般只吃点鱼。”李文明嚼着包子，这才想起医院里的包子都是猪肉馅的，他忘了提醒队长了。

　　莫劭扬没有接话，低头沉吟了一阵，迈开长腿朝电梯间去了。

　　“头儿。”罗小磊昨晚没跟莫劭扬上楼，只在车里将就了一晚。

　　“回去。”莫劭扬打开车门，也没看他直接坐了上去。

　　“是。”罗小磊应了一声，上车发动了车子。

　　莫劭扬一路沉默着回了部队，去宿舍换了身衣服后去了许建中办公室。

　　“报告！大队长，我来销假！”

　　许建中刚去了趟训练场，见到莫劭扬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这么快搞定了？”许建中笑了，这小子看着楞木头一个，想不到手段还挺不错的。

　　“我没说。”莫劭扬黑着脸答了一句。

　　“什么？兔崽子，瞧你这怂样！出了这门别说你是我的兵，出息！”许建中一听他这么说，肝火蹭蹭的往外冒。

　　“我跟她不合适。”莫劭扬脸色越发阴郁了。

　　“放屁！人家姑娘还啥都没说，你倒拽了！”许建中气的简直想吐血。凌玥就性格来说，可是多少当兵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遇事冷静，为人不骄不躁，这可是最适合当军嫂的。这小子可好，直接来了句不合适。

　　莫劭扬把假条往桌上一拍，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特种大队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莫劭扬的不悦。他发了狠的操练手下的兵，最后每个人都对阎王教官刷新了认识，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吕杰来找莫劭扬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训练场上鸦雀无声。莫劭扬就坐在操场上抽着烟。

　　“政委！”他一见吕杰过来，扔掉烟头起身敬了个礼。

　　吕杰抬手示意他坐下，他下午从军区开会回来就从许建中那里得知了莫劭扬的事。政委是干嘛的，不就是在同志们出现情绪波动的时候来开解劝导的吗？

　　吕杰坐到莫劭扬身边，点了颗烟缓缓的说，“怎么，心情不好就整治手下的兵？瞧瞧你这出息。”

　　莫劭扬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承认今天确实狠了点儿。不过也不完全出于他的私心，三中队出了孙勇这档子事，他觉得是自己这个副总教官的失职，不仅没有带出出色的队员，反而让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吕杰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拿捏了一下才接着说，“说说吧，为什么没跟人家表白。”

　　莫劭扬嘴角扯出了一丝无奈的冷笑，“不合适呗，还能为啥？”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不是许建中那个大老粗。”吕杰将烟头狠狠往地上一砸，莫劭扬是谁，他是特种大队的王牌，能力思想过硬。最重要的是，他永远都目标明确，只要他想，不管再凶悍的敌人都会败在他手里。这可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上心，一句不合适就完了？他绝对不相信。

　　“政委，我说一句话你别不信。”莫劭扬深蹙着眉又点了颗烟深吸了一口，“我们是特种兵，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人。我是怕我给不了她安定的日子，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吕杰侧头看着莫劭扬，不禁有些吃惊。他从来没见过他流露出过如此悲观的情绪。

　　他重重拍了一下莫劭扬的肩，笑着说，“你咋知道人家想的是什么日子？照你这么说，特种大队的人都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莫劭扬悻悻的笑了，换了个话题开口，“嫂子和大宝最近咋样？”

　　吕杰一听他提起老婆和儿子脸色就柔和了下来，“小子，有些事情你不试就永远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凌玥是个好姑娘，错过了，你将来会后悔的。”

　　莫劭扬看着吕杰离开的身影，突然有些羡慕起来。他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不禁又想起凌玥昨晚那惊恐的眼神和对他的排斥。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噩梦？为什么她朋友会说她又惹事，她以前还惹过什么事吗？还有，她为什么不吃红肉？

　　莫劭扬蹙郁的拔了拔寸头，爬起来脱掉上衣，就绕着训练场跑了起来。

　　他现在真是郁闷的紧，心头堵着一团气怎么都消不下去。心神不定，踌躇不前这几个字从来没在他的字典出现过，可他现在偏偏就是这个样子。

　　凌玥，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想放，又放不下。想接近，却怎么都看不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