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幕》有教

12、一个节

　　一年之中是谓中秋，秋意盎然，万物结束生长是为收获，一片金黄，家人团聚是为团圆，和睦安康。
　　云州的中秋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晚了许多，云州地处大夏疆域偏北，濒临强悍的北辽国土，是大夏国受刺骨的北辽寒风影响最大的一个州，因为全年温差比较大，而且昼夜温差也比较大，所以大夏帝国普遍种植的稻子并没有在云州普及开来，朴实憨厚的云州庄稼汉更喜欢种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谷子，不管帝国如何更替种植的作物却桓古不变，一如云州人民朴实却勇敢的性子。每年秋天还没到，云州的庄稼便已经披上了一层蒙蒙的金黄色，每到这个季节便是庄稼汉最开心的时候，看着自己悉心照料的庄稼渐渐成长熟透，现在正咧着大嘴在田地里冲着自己哈哈大笑，像是在炫耀着什么，庄稼汉们心里就一直乐呵呵的，就好像看到了孩子在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下长大成才，心里溢起来满满骄傲。
　　农家人每年的中秋节十分热闹，全家坐在一起围着一张桌子，人多的家庭便将两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地方吃食，你一言我一语的吃饭聊天，期间夹杂上稚童的欢声笑语、满脸褶子的耄耋老人满足的轻笑，种地大汉痛快的饮酒声，农家媳妇在厨房做菜的声响，结合起来的声音十分好听，也十分动人。虽然比不上城里富贵人家的锦衣玉食，犬色声马，更好点的还有戏班子来增添乐趣，但看着满院儿的谷子堆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庄稼汉敬了自己已进甲子的老父亲一杯，痛快的饮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口气，抹了抹嘴，开心的大笑。
　　世家大族的中秋节自然是与一般富贵人家的中秋节是有些不同的，世家大族在中秋时早上一睁眼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世家子弟早早的起床，洗漱更衣，吃过简单素朴的早饭，然后穿上各自家族特别制作的祭祖服装，男子庭院诵诗书，女子对镜贴花黄，等待着家族最年长的人的传唤，当全族人都准备妥当后，世家子弟跟着各自的父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开往各自家族的祠堂，开始了一年一度的中秋祭祖活动。当最年长的族人在祭坛里插上一根极粗的贡香后，家族族长接着插上三根稍微细一些、短一些的贡香后，世家子弟便开始按照长幼顺序拿着三根极细极小的贡香，冲着祠堂里的牌位行一礼，便把贡香插进祭坛里，然后静静等待。檀香袅袅，从各家祠堂上空慢慢飘过，就好像族人的气运凝结起来升天一般想要让祖先看到。
　　今年的周家不比往年，更跟其他世家庄严肃穆的共同祭祖不同，今年周家的中秋节过得格外平淡，甚至比城外乡间的普通农家的中秋节过得更加平静。周家的下人虽然还是在忙碌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但在田知武的命令下却没有准备隆重的祭祖大典，只有几个周家嫡系人员进入了香火不断的周家祠堂。
　　周家祠堂在后院的最后方，两边是一片密竹林，种着四季常绿的竹子，只不过祠堂周围的竹子上长得不是竹叶，而是一层厚厚的绒毛包裹在竹子的枝干上，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天气比较冷，所以竹子上的绒毛稀稀落落，没有夏天绒毛密集、满眼生气的风光，却更显竹子的铮铮铁骨，这种竹子叫做十分罕见，叫做：绿毛竹：，又叫“风骨竹”，越是在寒冷的地方这种竹子的枝干越发笔直，所以得到许多京城王公贵族、铮铮谏臣的喜爱，只有在凉州高山峭壁上才有可能看见，因为生长环境恶劣，加上难以繁殖，所以即使是在京城也只有寥寥数人的□□院才有这种竹子的踪迹，一般人别说种了，便是见都可能没有见过长着绿毛、愈寒愈直的竹子。
　　祠堂里站着三个人，正中央站着一人，正在将一根极粗的贡香小心翼翼的插进牌位前的祭坛里，正是田知武。田知武今天并没有穿平时自己最喜欢的利落劲装，反而是穿上了一身白色古朴繁琐的女子长袍，眼睛的红肿并没有褪去，但是身形却一直没有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笔直。田知武上好香后从上往下慢慢的看着周家的牌位，到了最下面的时候停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轻柔。
　　低下头，行了一礼，田知武侧过身走向一旁，看向后面的苏妙儿。因为周婉儿年纪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再加上事出突然，小女孩又太过伤心，导致生了一场大病，被三夫人董明珠接到崇州借口养病顺带着暂时离开一下，免得小女孩伤心过度，再出现一些令人伤痛的事情，那周家可就真是苦命世家了。
　　看到田知武的示意，苏妙儿先是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然后看了一眼身前的周恪礼，发现他纹丝不动，甚至连头没有抬起来一下，因为是站在他的身后，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觉前面这个人虽然低着头看似古井无波，但腰板却是自从周家出事以来最直的一天。
　　阖上眼睑，苏妙儿呼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睁开眼，细步微移，从田知武手中接过三根稍细的贡香，走向祭坛。将贡香举过头顶，先是冲着上面的牌位行了一礼，抬起头，看向最下面的一个牌位，心中一下酸了起来，似乎是怕自己在祠堂里失态，苏妙儿赶紧将三根贡香插进祭坛，快步走向一侧，站到田知武身后，只不过在周恪礼走过去后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不知是看到苏妙儿已经祭祖完毕还是只是因为听脚步声来判断该自己上前了，周恪礼抬了抬脚，走向田知武，从田知武没有感情的眼光中接过贡香，转过身，走向祭坛。
　　今天的周恪礼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颓废不堪，脸上没有一点脏的地方，头发不仅盘起来了还插上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古朴木簮，虽然没有穿着往年祭祖时那种大红金边长袍，但一身灰色的衣服也是一尘不染，身形还是比较削瘦，尤其是脸颊，歡骨突出，虽然有一点血色，但还是有些苍白，双眼无神，但细细一看，没有感情的眼眸中有一丝火苗在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