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古有大椿

1、第 1 章

　　你看到的全是光明，那是因为有人拼命为你挡住了黑暗

　　夕阳刚铺满甲板，打牌的商人们伸个懒腰歇了牌局等着开饭，带孩子的太太们见男人散了伙，嘴上还说着衣服首饰，眼睛却不住地朝男人身上瞟，似乎想看看那被匆忙收起来的钱夹是鼓是扁。回去再不耐烦也要说上两句的。
　　一个刚刚被硬拉来凑场的小伙子悄没声息地回到一头等舱房里，立马肃立在一边。逆着光端坐着个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眉宇间一股淡然，虽穿着便服一副轻松慵懒的做派却生生叫人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先生。”小伙子叫了声“一会儿晚餐还是搁屋里用么？”
　　“不用。”瞅了眼手表，放下手中的书，“快到家门口了，默含这几天忍坏了非吵着出去吃。”揉揉眉心，本来绕道法国接这个小侄女一起回来就白耗了不少时间，偏偏这孩子一路还不消停。小伙子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他就是个随船打杂的，同是中国人，这位先生一路待他很好，完全自由。倒是那位小姐，十六七的年纪，实在不算安分的。就在小伙子挠脑门寻思接什么话的时候，门口有人半探个脑袋，腆着张脸就进来了。
　　“小叔叔！”一身洋装的少女弯着月牙般的眼睛“我刚刚出去玩了会儿，见着不少同我一般大的人，他们说着什么马克思恩格斯，看着叫人好激动。”少女挽着男子的胳膊“还有共产主义，那是什么呢？”
　　男子撤出手“你听过就算，不好么。”
　　“小叔叔这次回来，我爸爸就该同我一起到法国跟妈妈定居了，小叔叔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啊！”
　　“从小没在故国土上待几天，倒是关心起事儿来了。”和这侄女在一起，人不自觉就放松了“我一个合法商人，一个良民，盯那么多事干嘛，倒是你，非回来，吵的我一路不平静。”
　　“哪个良商会跑德国。。。”没说完就叫男子给打断了，似乎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人一般，对那小伙子说“你做自己的事儿去吧。”小伙子应了声，安静出去了。
　　“我说得够清楚了，我这些年学的是什么告诉过你了，我管得了证书照样也能管你的嘴。”
　　“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么！”女孩子赌气也出去了。男人不发一言，军火商人也是商人啊。

　　舒逸十五了，在法国学了三年小提琴。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她父亲可坐不住了，当初一心软同意那个法国老师送闺女出去深造，想着这就算学成回来自己哪就舍得她出去赶场子拉琴还怎么的，左右不过当个爱好，眼看着小姑娘十五了，找个旧时人十五及笄的由头赶紧叫人回来，总归看在眼前才放心。
　　舒逸但也乐意回来，倒不是保守，只是姑娘从小琴棋书画古经香茗地长了那么多年，习惯还是难改的。这会儿穿着件素白的连衣裙子站在夕阳晕染的甲板上，静得像幅画。似乎是在吹着风想心事儿，也没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男人刚摆平还在生气的侄女这会儿一抬头，看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倒是极为欣赏。刚错过身子要走，就见着甲板上一阵吵闹往这边拥过来，姑娘还没回过神，自己只好上前用身体将姑娘同人群隔开。这会儿姑娘似乎回过神了，一脸不解地看着眼前人。
　　“哦，估计又是什么偷偷拿拿的吧，世道不太平，穷苦人也多。”似乎在解释事情的因由。“见您走神，一时不自觉。”
　　舒逸点点头，“谢谢您。”欠欠身要离开。
　　“晚上风凉，小姑娘别站风口了。”看清正脸，原来是舒家的女儿，小时候见过她一次，如今长得秀气了，五官神韵倒都没大变。
　　舒逸显然不认识这位，只当人好心，便点点头，侧身离开。男人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想着随便吃点，等到明天就回家了。脑子里却想着小舒逸，自家侄女何日才能如她一般。
　　舒逸只当个小插曲，也没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