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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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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
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正乙祠戏楼楹联
(一)
伶人青衣,戏中几许真心实意,付了旧年旧事。
咿咿呀呀的绵长戏腔,兰花指捻过的红尘似水,在后来,皆成了过眼云烟。
素云依旧记得,幼时朦胧中的戏台,步步生莲的戏子,一袭彩绣鲜衣,好不光鲜亮丽,可辗转齿间而出的却是世间最凄凉的曲调。
那戏,尚还年幼的她未听懂,却已牢记在心。一步一步,一字一句,学着那戏子的模样,婉转成成。
后来,她及豆蔻,终于凭着偷学来的技艺进了戏楼。
戏楼的飞阁贵座中,总坐着一个玄衣少年,深潭似的眼眸,嘴角微勾,折扇一打,笑的风流儒雅。
一个慢收水袖,侧身回眸间,素云和他的目光相撞……
后来,便是素云对他的绵绵情意,无尽止。
那少年叫程子篱,程尚书之长子,不爱从官,亦不愿从武,反倒对这戏曲感兴趣,于是时不时来戏楼听戏,那次目光相撞后,他似乎来的更频繁了。
(二)
素云敛了帕子,抹尽眼角一滴珠泪,巧步退场,换下一个角儿上场。
正到后台,刚想卸了戏装,一清冽声音传来:“在下程子篱,不知是否有幸结识素云姑娘?”
素云回头,青衫纸扇,当得一绝世风流子。
素云抑住心头悸动,屈腰施礼,当是默许。谁知那少年竟是大胆起来,笑着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下妆,动作之间,不失礼数,却蓄满了柔情蜜意。
情不知所起,向来一往而深。
他和她的故事,便是这样开始的。
(三)
佳人才子的佳话向来需要门当户对,一个尚书之子,一个伶人,身份的差别让他们的故事走到了尽头。
天子下旨,要将怀玉公主嫁给程子篱,大风大雨的夜晚,他在父亲面前意志坚决,说要毁婚,宁可被诛也要毁婚,他要娶素云。
老尚书气的动用家法,三十个鞭子,带着倒刺的笞进骨头里,鲜血淋漓。
可在这之后,他却是咬着牙冒着大风大雨,从关他的院墙里翻出去,恨不得是爬进了戏楼。
“素云,别担心,我是不会娶公主的。”
“素云,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
“素云,还记得你为我唱过的戏吗?”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一出欢后,又一出喜。开场人来,一出人聚。长虹贯日,笑沐虹光理红衣……”
一步一步,血花和着风雨绽放的一路低语。
风停雨歇时,他终于跌进了戏楼。
戏楼里灯火通明,素云不在场上。他便去后台找她,却见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正与他人谈笑风生。
“程子篱?他不过一个尚书之子,哪里抵得上将军您?素云此生,只慕着您啊,和他在一起,还不是为了给您收集尚书府的情况,好让您屹立朝堂……”
素云那副献媚娇俏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因为素云在他眼里,一直扮演着温婉静雅的佳人。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嘴脸啊……
戏子无义这句俗语终于在他身上应验。
程子篱捂住脸,笑得满眼泪花,浑身颤抖,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跌回尚书府,一路低喃,“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一出欢后,又一出喜……”
(四)
程子篱依旧爱去戏楼听戏,每到素云上场的时候,他总是勾起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戏中不过是些虚情假意,戏外亦不过如此。”
婚期定在阳春三月,喜庆的锣鼓声相递,自皇宫响至尚书府,玉冠红服的少年骑在马上,笑意凛然,那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悲恸。
然而在这个时候,众人都去看公主出嫁,戏楼看客零丁,于是这天关了门打烊。
却是无人注意,后台的铜镜中,一女子丢下下妆的方帕,婉转娥眉,练起戏曲来。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一出欢后,又一出喜,开场人来,演一折淋漓,长虹贯日,笑沐虹光理红衣……”一字一句,字字凄切,句句痴嗔。
那日天子下旨的事传遍京都,素云听时敛了秀眉,她知道,抗旨之罪重至诛九族。
面容柔美的女子此刻刚强起来,跪求一位将军陪她在他面前演一折戏,戏中的角儿是她自己都厌恶的嘴脸,她却因他演的淋漓尽致。
(五)
尚书府的毒药送来的时候,素云正在画着戏妆,手一颤,眉石偏了半面,在眉心留下了一条黑色的短痕。
她知道,尚书府容不下她,怀玉公主更容不下,她是程子篱毕生的耻辱,只因她是戏子。
素云敛起方帕,细细抹去,重新画起戏妆,她说:“等我唱完这最后一出《戏楼》”
飞阁贵座中,依然坐着一个玄衣男子,折扇一打,风华绝代,正是程子篱。
眸光清明,冷冷地直视着戏台上正唱戏的青衣,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可他不知,这是她的最后一出戏。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青衣唱到此处,停下,四座疑问中,水袖掷出收回,腔调陡转凄厉,如杜鹃啼血,“一出欢喜,一出悲戚。开场人来,散场人去,风渐起,却沐夕阳理旧衣。”
闻人断肠,四座皆泣。
程子篱疑惑,为何戏词与之前的大不相同,眼中却也有了丝氤氲,又逼了回去,“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而已,戏中哪来的真心?”
素云不语,慢收水袖,侧身,对他回眸一笑,如同当初的那一眼……
他和她的故事始于回眸,也终于回眸。
(六)
戏楼里的魁首素云死于毒药,据称是自杀而亡。
逝时着一袭鲜红嫁衣,映着嘴角那抹鲜血,看起来竟有种凄绝的美。
程子篱听此消息时正坐飞阁贵座上听戏,四下一片哗然中,他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怎么也勾不起来。
片刻,他捂住脸哈哈大笑,“死的好,死的好啊……”却有什么透过指缝,氤氲在风中。
可他不知,她是因他而死。
戏楼没了魁首,看客愈来愈少,倒是程子篱,来的比以前更勤快。
还是飞阁贵座,还是玄衣纸扇,可戏台上再也没有记忆中的女子,慢捻水袖,侧身回眸。
也再无人唱,“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一出欢后,又一出喜。开场人来,一出人聚。长虹贯日,笑沐虹光理红衣……”
倒是有新来的戏子觉得这《戏楼》词改的好,便依着前任魁首改了戏词唱,“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一出欢喜,一出悲戚。开场人来,散场人去,风渐起,却沐夕阳理旧衣……”
每每唱此凄切处,飞阁贵座上坐着的玄衣男子总会勾起讥讽的笑意,却是笑着笑着,唏嘘长叹起来,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
《戏楼》
演唱:少司命
作词:若紫鸢
作曲:少司命
编曲:灰原穷
后期:灰原穷
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
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正乙祠戏楼楹联
儿时戏犹梦影只见彩绣鲜衣
那故事不解却熟记
方寸朱红丝帕学台上相许
何时竟成了唏嘘
少年戏傍春溪谱来杨柳依依
又暗在往来弦上叙
总盼座中之人识得其中意
眉目间流转旖旎
休笑他只道戏中皆虚情
休叹她偏以假戏试真心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
一出欢喜一出悲戚
开场人来散场人去风渐起
却沐夕阳理旧衣
眼前戏腔缓急一折演得淋漓
而千古风流实亦虚
一时缠绵诉尽便敛袖而去
无情才敢深入戏
休笑他后觉戏中非虚情
休叹她为假戏冷了真心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
一出欢喜一出悲戚
开场人来散场人去风渐起
却沐夕阳理旧衣
绘彩楼台飞檐四角锣鼓声相递
一出欢喜一出悲戚
开场人来散场人去风渐起
却沐夕阳理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