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淹》南南艾

7、九黎（下）

　　青宁最近听到不少闲话，倒不是关于她的，只是这种闲话叫人实在心里不是滋味。神仙不是不谈情爱，现成就摆着爹娘的例子，更何况天帝天母也终归是有情的。只是，背离两人之间情谊的事情在人间多，在神界也能听到。
　　人间的生死轮回是天定的道理，司命神君不过是执行的罢了。人间盛世期间，常常有各路神仙央求司命安排一次轮回来尝尝人间的悲欢离合和七情六欲，没有了身为神仙的记忆和寡欲，骨子里甘为世间的一只蝼蚁，自然与其他人一样安步当车，一生或劳碌或富贵都是平安度过，至死前一瞬才灵台清明，不知者见其回光返照以为看透了生死。需知世上一年，天上才一日，大家再次相遇也只是笑谈一下，别无他话，神仙们尝过一次后没有了人间的情根，其实还是不懂情为何物。
　　只是有一个神仙却是因为下凡出了不小的名气。折花亭的一位叫做“远唤欢”的上神真真是叫人佩服，这位上神自从前下过一次凡间后，就屡屡破规矩冒着犯下天条的危险下凡，众人惊吓一番才知道这位也是个有情人，竟是爱上了凡间的一位女子。
　　只可惜神仙与人类是不能相爱的，那位唤欢神君如今因为被自家家主知道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被逼迫着要娶东泠少姬。
　　陵容在旁边似懂非懂，苦恼地说：“先前不是在讨论这个呀。”青宁拍拍陵容的头，老人一样地咳了咳：“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藤连上神教了你什么了？”陵容嘟囔着，往后退了退，嘴里依稀听到什么“藤连哥哥这样凶，我不喜欢。”，“总是不笑”之类的抱怨话。青宁嗑着瓜子，抬眼看对面的卿真，见对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笑道：“什么事情会难为了你？你不是号称‘浪里小白龙’的嘛？”卿真叹口气，见陵容跑到远处的树上抓灵鸟了，才开口：“东泠那婚事......”
　　“先打住，”青宁忙说，“那位远唤欢上神，先前与那凡间的女子爱的这样深，本是可怜人。如今突然又说与东泠结亲，可是真的？”
　　卿真点点头，说：“虽然这事现在似乎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却觉得有些不忍。”青宁放下手中的瓜子，又拿起一个蟠桃啃了一口，这个神仙实在勇敢，含糊半天突然停下，仙界又要多一位特别的神仙了。
　　青宁看看卿真，问道：“你没做什么？”卿真斜眼看了青宁一样，见对面的人好像还不知道严重地拿着蟠桃，便有心打击一下：“我当然没做什么。何况，那位人间的女子也死了。”然后双手抱胸地看着对面突然扔下桃子的人。对面的青宁微张唇，唇边还沾了一些桃子屑，一双眼睛瞪圆道：“你说真的？”平日里总是端庄故作正经的样子，以为自己掌控着许多事情，现在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傻缺样。
　　卿真不答话，青宁不可置信道：“先前听嫂嫂讲起，只道有情人终会是成眷属的，如今却是......”卿真摇摇头，解释起来：“我说不上了解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我本不满这门婚事，东泠那边悔婚于我，我也乐得清闲，便向我解释了一番。”
　　青宁心中哀叹，强笑道：“到真是与话本的结构一模一样了。”卿真有心一笔带过这件事，也不多说，问道：“碎远大哥与嫂嫂最近到是不常见到。”青宁点点头：“说是去嫂嫂的娘家拜访了。那么你见过东泠了吗，她怎么说？”卿真扶额，青宁又说：“东泠该不是喜欢远唤欢上神？”
　　喜欢？这么一讲青宁有些毛骨悚然，从没听东泠讲过情爱，一讲就突然要结亲了，现在又悔婚要与一个最近名声很热闹的上神一起，竟是因为喜欢？卿真看着对面青宁面无表情的脸，不知这话是不是表面的意思，回答道：“我怎么知晓，东泠这个火一般的人总是有水要灭了她的，只是这次来的可不止是弱水。”
　　说完卿真担心地摇摇头，青宁算是没什么想法了，身边一个个的都是大无畏的神仙，自己这样安分的怎么会比得上他们？东泠现今虽有她梦寐以求的经历，却未必开心，青宁抬头见卿真皱着眉头，也是不太好受，故意笑了一声说：“也不看看自己被谁降服了，哥哥还是藤连上神？”
　　卿真最近觉得诸事不顺，尤其在与青宁的谈话的方面上实在不顺。
　　远处陵容不知抓到了什么很是起劲，兴冲冲地跑过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叫人不知道怎样应对，卿真从圆凳上站起来，比了个“停”的手势，陵容嘴角一嘟，硬生生止住，举起小手朝他们比划，说道：“这不知是什么东西，刚刚竟说起话来！”青宁一看，是那美艳的九黎花，却没有先前看到的情丝，卿真到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九黎花不常见，尤其是在陵山。”青宁心想果然刚刚在门前看到那九黎真是有情丝的，见卿真对九黎能说话的本领又回来这件事情没怎注意，只好握拳在嘴边咳了咳，状似不经意地问：“卿真最近可有注意到什么事情？”
　　旁边的陵容见两人反应不大，不免有些沮丧，又说：“这花刚刚说话了！”卿真点点头，又像被惊到一般挑起眉头，低下头看着小陵容，重复了一遍：“说话了？”
　　天上花草树木众多，除了百花仙子掌控的百花园是都有仙根的以外，其他不是已经修炼成仙，便是年岁很大甘于静默的花草，而唯一美艳能言却不能化为人形的就是九黎了。
　　陵容白玉小脸扬起来：“是呀，说的是什么负啊加的。”青宁将陵容抱起来，有些无语，九黎花说的是情情爱爱不然也是友谊亲人，小陵容定是没有听明白，卿真说道：“九黎花能说话，说明有情丝了。”青宁点点头，卿真继续说：“这加啊负的难道说的是人间的加减乘除？”青宁艰难地对陵容说道：“大哥明日回来，你回去好好复习一下先前大哥教的那些仙术，回去吧。”陵容不情愿地点点头，青宁摸摸陵容脑袋，升起繁云，陵容从青宁怀里跳到繁云上，向陵山的八面崖远去。
　　青宁见陵容走远了，才对卿真说：“你不是讲九黎的话只与情有关，关加减乘除什么事，我虽没有去过人间，但也知道加减乘除是人间上位的一种比拼内容。”卿真“噗”地一声笑出来：“还上位呢，那加减乘除是叫作‘算术’。”
　　青宁斜睨一眼，卿真又低头把手中的九黎仔细瞧着，道：“这朵是已经没有情丝的了。远唤欢上神据说是被软禁了，可能不知道那女子死了。这事闹得这么大，只怕九黎花这事与那死去的女子有关。”青宁“恩”了一声：“自我出生一千多年来，不是今日才听说人神相爱，只是多数被警戒一两次后就不再固执。”卿真浅笑一声，将手中的九黎花收起来，说道：“远唤欢上神被警戒多次后不改，现在又被降了修为软禁，东泠竟愿意相救。”东泠这个时候与唤欢上神结亲，明摆着是为了用自己的身份为他求情。
　　其实想这样多，也不过是担心东泠，东泠那样火爆的脾气知晓远唤欢神君早已心有所属人间的一位女子，且那位女子已经丧失了性命，应是不甘心自己顶替不了那位人间女子在远唤欢神君心中的地位才是，如今却舍弃了尊严以结亲的名义相救远唤欢，心中该是怎样的光景。青宁哀叹一声，决定一定要见见东泠，又突然想起什么来：“那位远唤欢上神是折花亭的？”卿真点点头，青宁又说：“折花亭是天庭宛的。”卿真问道：“怎么了？”青宁摇摇头。
　　天庭宛的神主是蛰演帝君。
　　卿真举起刚刚从陵容手中拿来的九黎仔细瞧着，道：“这朵是已经没有情丝的了。古家上君必然知晓此事。”青宁沉吟一会，说：“我得去看看东泠，这几日没怎见她，以为是忙着酒会招亲，谁知道是这样麻烦的事情。”卿真点头：“也好，她见了我可能更生气，还是你去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