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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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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
“咔嚓——”峭壁上老树枝无情折断的声音压垮了太宰心里最后一点镇定，然而即便如此，在重力的趋势下他仍旧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嶙峋的峭壁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如落石一般沉入潭底。躁动的漩涡甚至没有将他卷出水面的意思。
啊……要死了啊。
越往深处沉去，四周就越发安静起来，丝毫感受不到附在水面之下漩涡的涌动。双眼的缝隙中透进了丝丝从水面渗下来的惨淡的光，太宰迷迷糊糊地想着。
早知道……就不要来采什么标本了……
在闭上双眼的前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影子，然而疲惫的身躯并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就往更深处沉去，连同模糊的意识一起。
——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木质小屋暖和的房顶映入眼帘，隔着一面墙壁是噗噗的开水声。屋外下着很大的雨，哗哗的冰凉和噗噗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如此强烈的反差瞬间打消了太宰脑中“上了天堂”的念头。
他试着坐起身，但兴许是浸了水的身体还没晾干，四肢和大脑都还是很沉重。
“啊，你醒了。”在他以并不雅观的姿势挣扎着的时候，温暖的小屋门处传来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冷淡的声音，之所以说是听上去便是因为如果真是一位冷淡的人便不会自然地说出这样关心他人的话来。
果不其然，对方见太宰起身困难便上前来帮助他。
“真是麻烦了。”太宰致以礼貌的微笑，“看上去是你救了我，谢谢。”
言罢，太宰这才细细地观察起眼前的人。
救了自己的人拥有一双金色的双瞳和一头金色的长发，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五官端正坚毅却又带着一份似有似无的单纯，身上玄色的和服衬得他气质沉稳。
并不像是寻常山民。于是太宰猜测对方也许是隐居于此的隐士。
“这个季节山洪很多，以后要小心。”那人看着太宰虚弱的脸色，平静地说，“离开村子的道路损毁了，你可以先在此处休养。我去给你熬姜汤。”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太宰浅笑，现在自己境遇窘迫，既然对方有意，那他可是很好意思打扰的，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的轻松差点让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哦对了，鄙人太宰治，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国木田独步。”对方刚好走到门口，听到太宰说话便停下脚步，转身，淡淡地回应。
国木田
“独步。”
——
“你一个人住？”为了报答国木田的救命之恩，太宰决定在道路抢通离开之前好好为他做些什
么，国木田虽有心拒绝但盛情难却，于是今天他带着太宰来到了一处花园，花园建在一挂高约十丈的瀑布附近，飞溅的水流和哗哗的水声映照着夏花秋菊缤纷的色彩使人看了心意盎然。
花园旁边有一处用圆木和苇棚搭建的小屋，屋子很小，并非居住所用。现在照理完花园的二人正坐在屋内小憩。
太宰喝着清淡的热茶，好奇地看着视线依旧落在花园里的国木田。
“恩。”闻声，国木田转过头来看着太宰，也浅浅地酌了一口茶水。
“不会觉得无聊吗？”太宰歪了歪头，心里有一丝不解。
“习惯了。”国木田脸上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但他的声音却只表现出平静和幽然。
“既然如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见状，太宰突然来了兴致。
“什么？”国木田被太宰兴致勃勃的声音吸引住，便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看到国木田像小孩子一般单纯认真的神情，太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有一对伐木兄弟，一个叫三郎，另一个叫八郎。有一天，弟弟八郎在溪边抓到了几条鳝鱼带回了家。哥哥三郎还没有回来，他便先烤了一条吃掉了。吃完那条鱼，八郎觉得实在美味极了，又接着吃了两三条，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了。最后，他把抓回来的鱼全部吃掉了。吃完之后，他觉得口渴，口渴得受不了。他便开始喝水，竟然将井里的水全部喝光了。他又走到村外的河边，疯狂地喝着河水。正当他喝水的时候，身体里突然啵滋啵滋地往外冒出鳞片来。等到三郎赶到河边的时候，八郎已经变成了一条满身鳞片可怖的大蛇在河里游泳。哥哥大声呼喊着‘八郎啊！’河里的大蛇流着泪回答着‘三郎啊！’，兄弟二人，一个在河岸，一个在河里，互相呼喊着，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故事讲完了，太宰双手撑起下巴笑眯眯地看向面色凝重的国木田。
“如何？”太宰尾音上扬地问着国木田。
“这是惩罚吧，对八郎的贪欲。”国木田微皱双眉，语气低沉，他看向太宰，眼里却没有叹惋或是怜悯之色，“但是，却也并非毫无办法。”
“哦？此话怎讲？”对国木田出乎意料的回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太宰勾了勾嘴角。
“如果八郎真的有心悔改的话，心诚则灵。”国木田认真地说道，眼里闪耀着光芒。
“嘿~~~”太宰尾音不明所以地转了几道弯，他用拇指和十指轻握着光洁的茶杯边缘提了起来摇晃着里面翠绿的液体，“真是有趣的想法，说到底，八郎是因为憧憬着鳝鱼而变成那样的，那么，他的泪水又意欲为何？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他正是想变成那样呢？”
“会有想变成鱼的人类吗？”国木田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金色的双眼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竟显得有些恍惚。
“呐，国木田君。”太宰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空茶杯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闷响，“你是为什么而活着？”
“理想。”国木田面上掠过一丝疑惑，随即一脸郑重地回答太宰。
“是吗。”太宰轻叹，浅笑。
尽管只短暂地相处了一阵日子，但太宰觉得，这果然是很符合眼前人的答案。
“你呢？”国木田看着太宰略显忧郁的神情，便问道。
“好问题。”太宰笑得不明所以，他转动着手中的空茶杯，眼神飘向远方，“人终究逃不过一死，那么如此拼命地活着又为了什么呢？我来此地是为了采集植物标本，标本除开记录生物的生存状态之外也将它们最美丽的一面所展示出来，既然死亡之后才能展现出最美得一面，那么活着经受生老病死这些不美丽的事物究竟是为何呢？”
“那你为什么活到了现在？”杯中的热茶早已冷却，国木田听着太宰悠然自得的叙述，心情有些许沉重。
“对啊……”太宰的表情瞬间变得飘渺起来，这个问题似乎刚好砸到了他的灵魂，“说到底，我为什么活到了现在呢？”他自嘲着，然后面对着国木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不定，那天你不救我会更好一些哦~”
“我不这么认为。”国木田却毫不迟疑地坚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太宰的笑容变得疲惫起来。
“因为你是我的理想。”太宰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被云翳遮蔽的太阳洒下了自己光芒，与面对之人的双瞳是同一种颜色，瀑布的水声哗哗，水潭上，横跨着一条彩练。太宰看向国木田，那双以彩练为背景的双瞳里，熠熠生辉。
——
——
国木田外出尚未归来，夜已经深了。失眠的太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房顶，良久他叹息一声坐起身来。披上外套来到屋外。
皓月当空，森森的树林被刺骨的夜风吹出飒飒的响声，除此之外，周围静得连虫鸣都听不到。
哦，不对。
“哗哗——”
远处的瀑布仍旧不停歇地冲刷着峭壁，而清澈的潭底却从未被填满。
太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也不知是受什么念头趋势，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瀑布旁边。
若是国木田回家发现他失踪了会不会着急呢？
念至此，太宰竟未觉得愧疚只是感到好玩。
他想着，笑了，然后抬头挺胸地继续前进，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瀑布边上站着一个影子，那玄色的和服以及坚毅挺拔的身姿，绝对是国木田没错。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呢？
而没等太宰细细思来，让他心惊的一幕便发生了，他看到国木田身子一晃，似乎是没有站稳的样子，一头就栽进了黑洞洞的潭水中。
“国木田！”就算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太宰也没能来得及抓住落水之人。可随即他就握紧双拳，一股莫名的冲动控制了他的身体，几乎没有犹豫地，太宰就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深入骨髓的冰冷就裹挟了太宰的全身，没往下游几米，太宰就觉得浑身无力，月光有多皎洁潭水便有多冰冷。
太宰艰难地睁开双眼，潭下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影子。
许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太宰模糊中这么想，然而现在已经迟了，他本能地划动着手脚，全身的力气却仍旧被一点点夺取。
“那你为什么活到了现在？”
国木田的话语毫无预兆地在太宰脑中回响起来，太宰此时却连自嘲的力气都已经拿不出来了。
是呢，莫名其妙地活到了现在。
也终究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去。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自己活着或是死去这一点，太宰没有太大的实感和执着，但只对最后一点，他觉得很遗憾。
太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了一个身，让自己仰躺着面对水面，他双眼已经无力地眯成一条缝，皎洁的月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自己在缓缓下坠、下坠……
在最后闭上双眼之前，他看到了荡漾的月光中闪过一尾金鳞。
啊……要是能变成一条鱼就好了。
他想着。
然后，双唇被什么柔软的物体所覆盖，软软的牙关被轻轻地撬开，有别于潭水的温暖的吹息被渡到口中。
——
“喂！太宰！！太宰！！！”
耳边似乎有谁在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太宰抖了抖睫毛，缓缓地睁开双眼。
“太宰！没事吧？”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那个熟悉的轮廓。
“国……木田……君？”太宰眨了眨眼睛，恍惚地问。
“哈……真是太好了……”听声音，是国木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尽管语气中凝结的慌乱和不安
还未随着海风完全飘散。
“这里是……？”太宰在国木田的搀扶下撑起身子，摸了摸后脑勺，还有些茫然。
“这里是港口。”终于镇静下来的国木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人，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发颤，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调侃着，“你差点就被冲到海里喂鱼了你知道吗？侦探社出动了全员在找你，如果不是我发现了的话……”
后面的话国木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握紧双拳，做了一个深呼吸。
“总之，没事就好。下次委托绝对不要再胡来了，回去好好给大家道歉。”国木田一边说着一边拧干自己衣服上的水，转过头不去看太宰的脸。
“这次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呢。”太宰脸上似乎挂着日常的笑容，但这层笑容里又好似多了一番含义，“这么说起来，刚才是国木田君为我做了人工呼吸咯？”
“……”没想到太宰竟然记得，国木田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上去十分慌乱，实际上心里也确实如此，“只是在与谢野医生赶来之前的应急措施而已，要是你在那之前就死掉了就算是与谢野医生也回天乏术。仅此而已，你可别胡思乱想！”
“不~”太宰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笑着，一只手扣上国木田的后脑勺。
“你干什——唔……”没搞懂太宰的举动的国木田话音未落就看到太宰放大的脸凑到了自己面前。
“谢谢~”拉开距离，国木田愣愣地看着太宰赤月一般的双瞳里，熠熠生辉。
——
“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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