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马克思的火焰飓风

1、Part1.六分仪上的航行（上）

　　“喂，凭什么你就要抢战国的位置？是他带着我们把船开出了风暴带的！选他当临时船长有什么不对了？”

　　“放肆！你们竟然想让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踩在本少爷头上——”

　　“我说你们有点协作意识好吗？这里是军队，不是能够让我们一群人瞎胡闹的地方！”

　　……真是，还没吵完？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争论里，青春期的小孩子们果然都无聊的很。而他们现在就在这样一艘刚刚度过了风暴的船上，危险过去，原本还能勉强齐心协力的新一届海军学员们，就立刻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变成了一团散沙。

　　平民与贵族啊，果然是到哪里都逃不开的斗争。

　　朱利尔斯.迪伦挑了挑眉。

　　不过他随即从舰桥的护栏上用左手用力一撑，便矫健地翻身跃入了军舰高层建筑的内室。这里是个半开放式的瞭望台，虽然简陋，但至少高度足够。人站在上面，肉眼便能观测到远方海域的大致情况。

　　通常来说，观察到眼力所及之处便已是足够的安全距离。而在几乎不可预知的水下，如若再加上他定时定点的精神力扫描，这艘船的安全也就有了更多的保障。

　　那群小孩子吵就吵好了，反正他也不指望他们不拖后腿。

　　无视掉吵杂的人声，他再次放出自己还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力缓缓渗入这片海域。

　　深深浅浅的海底岩层，幽绿的海草，色彩斑斓的珊瑚与海葵。闭上眼睛的时候，无论是人声还是风声，都万籁俱寂。意识悬浮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沙之海洋里，随着精神力网的不断延伸，照耀在这片枯竭之海上方的几丝月光慢慢碎裂，最后化作无数细小的白色光点向四周飞散而去。

　　游鱼穿梭，远古船只的残骸半躺在深海的泥沙里，破碎的兵刃与堆满财宝的箱子一起被珊瑚占领了大半，安静地被海水腐蚀。纷纷扬扬的光点在构成了无数的立体群像，而在他的意识投影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正是所有群像的中心。

　　‘再次扫描大型生物……重新判定……’

　　‘半径十海里内并未发现危险目标。’

　　很好，既没有海王类，也没有海贼船。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硬糖，迪伦倚着瞭望台的栏杆，终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前几天他们好像一直运气不大好，偶遇了海上风暴不说，还一直走在深海暗礁的边上。一直依靠舵手惊人的操作他们才总算没有被撞沉。然而舵手也是人，他也会累，想来船过暴风过后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大概已经是正常人的极限，所以当迪伦发现接下来的一小时内他们大抵应该是不用再次转向的时候，不得不说，他还是挺高兴的。

　　收回精神力网的时候舌尖上已经没有了薄荷硬糖清凉的甜味，正当迪伦习惯性地再想从衣袋内侧摸出一颗的时候，手伸到一半，他才蓦然回忆起刚刚吃掉的那颗已经是全部的倒数第六颗，今天的最后一粒。

　　航行的第五十天，他藏在军装夹层里带进来的两包糖分储备也终于即将归零。

　　这个认知让甜食分子皱了皱眉，之前嗑糖嗑惯了，一时间被告知即将断粮总是会令人有些不快的。不过想及这也就只是没得吃了而已，对他来说，这还并不是最糟的情形。

　　被集体围攻，精神力海因为使用过度而最终沙化枯竭，左眼视力不清，右手和右腿在跟一群人玩命相搏之后更是几近残废，虽然是以此为代价将那个养殖小队总共十二个人连灵魂都彻彻底底从主神空间抹杀殆尽，但在一切平复之后，拖着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靠在鸡蛋主神的面前，迪伦这才觉得他那时挑拨那些人分裂猜疑，相互残杀，真是太无聊，也太没有意思了。

　　所有人都为了活下来，亦或是活的更好而向更高的利益看齐，以至于他预测他们的选择和反应也都成为了现实里的必然——所有人都是神明棋盘上的棋子，就连他的挣扎也是，既定的剧本，无趣的结局。

　　躺倒在地的时候他的血已经变得冰冷，意识消散瞬间他似是看到了虚无的光明。欺骗自己这是天国实在是太假了，以至于再度睁眼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这又是来到了某个无聊神明的箱庭游戏。

　　再次开始的人生平平无奇。

　　虽说不太明白这具身体的前身是如何消失，他的灵魂又是如何替代了原主，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想去一探究竟，却毫无头绪，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但既然又重新拥有了一次机会，生活也就只能暂时先这么过下去。

　　所幸几岁大的孩子偶尔有些性格上的变化根本就不奇怪。他从八岁混到十二岁，直到准备谋求日后生计。还没算上他身为精神力者所带来的移动计算机般的脑域开发加成，他以一个成年人的逻辑思维在海军学院的笔试里碾压一群小学毕业的小朋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然后作为海军军官预备役，在几个月简单的陆上训练之后，他就和这一批全部通过了体能训练的学员们一起被扔到了这艘刚刚度过风暴，吵吵闹闹的训练舰上。

　　中午的阳光直直照射在白色的船壳，反射的光芒亮的有些刺眼。潮湿的海风带着咸腥，被风浪拍上木制甲板缝隙里的海藻不时黏糊糊的冒出几个气泡，在蒸腾的水汽里散发出一股苟延残喘的霉味。

　　迪伦又沿着瞭望台走了几步，换了个面朝的风向。甲板上谁也不服谁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他被这声音摧残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再分过去。

　　直到吵闹开始慢慢平息下来。

　　……结束了吗？

　　迪伦并不关心究竟是哪方最后当上了船长，因为无论是谁当上了，他给自己划定的位置都应该安然无虞。

　　航海士，一个拥有话语权，却又不会令人感到威胁的角色。

　　在尽力保障自己人身安全的同时还能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观察者，于他而言，不是正合适吗？

　　“……所以说，再这么下去，我们谁也不可能在测试里合格。”

　　那是一道女声，迪伦低头一看，发现正是阿鹤。

　　长度及肩的黑发，个子高挑，长得也漂亮。不要问迪伦是怎么知道的，作为全船唯一的非贵族女学员，阿鹤的出现本就已经十分的抢眼了。更何况躁动的青少年们在这五十天里可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有吸引力的异性面前使劲表现。隔三差五有人掏出个海上航行中稀有的水果讨她欢心都是常事，而迪伦之前一直看到她站在一边，还以为她这就是准备一直当个花瓶当到结束呢。

　　所以既然能以并非贵族也并非男性的身份打动考官，他就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迪伦斜倚在横桅上，又放出一道精神力波扫视船只周围，而余光则看那女生一站出来，那原本就小了不少的争执声这下终于有点偃旗息鼓的迹象了。

　　“我们已经没那么多的时间来吵这些，这样下去这船根本就开不起来，更别提在开学之前航行到学院岛了。干脆大家各退一步，你们贵族自己选出一个人来，我们这边也一样，两个人共同担任这个临时船长，遇到什么问题，两个人就共同讨论，行不行？”

　　作为议论的中心之一，被唾沫飞溅的头都大了的战国终于发话了。迪伦看他迈步登上二层甲板，前几天主导了所有人逃离风暴带的举动让他在学员中的威信犹在，“不过我觉得像是其他重要的职位，像是舵手和航海士，这样格外需要精湛技巧和特殊技能的位置，还是交由整艘船上对此最为熟悉的人比较好。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泽法和迪伦都还做的不错，对吧？”

　　战国抬头看向了正在掌舵的泽法，海航用的一些仪表在前几天的风暴里就损坏了大部分，而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不需要仪表也能让船只安稳航行。

　　湖绿色的眼睛，紫色的短发被修剪的干净利落，虽然看上去是个性格开朗好动的家伙，却没想到工作时也竟然相当认真。他们这一群人吵闹了一整个上午没停过，可这舵手却像是丝毫没被影响到。

　　夏日的午后，烈日熊熊，紫发男孩将袖子挽至肩膀，目光不时停留在海面的物标上，以借此调整之前舵角偏移的参数。他的训练服早已浸湿，小麦色的臂膀上更是不时淌下汗水。

　　左手稳舵，右手校准，不需要其他人的辅助，他也能独自掌舵。他的转向与操作沉稳娴熟，船只在他的手下便如同一尾游鱼，而这几周以来，他们正是这样从海底无数起伏的暗礁中轻巧地穿行而过。

　　战国眼神一瞥，心中就决定等会儿就要去和这紫发男孩打个招呼，毕竟全船人的安危有一半都担在这位临时舵手的身上了。不过随即，他就又把目光移向了正倚在瞭望台横桅上侧头的迪伦，这艘军舰的临时航海士。

　　如果说这个年纪的舵手不需要仪表只凭经验就能掌舵已经是很令人佩服的事，那么一个比他们还小上两岁的航海士用疑似见闻色的霸气给他们做短途侦测，就不得不说天赋异凛了。

　　曾被海军高官收养过一段时间的战国当然明白霸气无论是哪种都很难激发，甚至于有人苦练一辈子也没动静的也大有人在。而按照那航海士每次的探测来看，他的见闻色半径少说也有上万米……

　　战国在心里默默地倒带了一下这个航海士这几天以来的大体表现，发现竟是不高不低，回忆起来除却疑似见闻色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余的亮点，但就算是冲着这样的见闻色，他却也有种感觉，对方绝对不可小觑。

　　战国抬起头，只见那个不管事的航海士依旧坐在高高的横桅上，舒缓的海风将他耳边的碎发拂起，望向远方的无机质的琥珀色双眼，于太阳的阴影之下，隐约浮现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冷漠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