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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惘然 ...


  •   【章拾肆惘然】
      墨云渐次堆积如山,其间冥冥浓色阴森,九曲之地历来凶险,百年一开历练之所,其内灵宝天植亦是颇多。峰峦叠翠蔓延无际,银带长河纵跨境界,燕回一身冷肃玄甲,其后一列罩于幽蓝光束的轻兵悄无声息。
      “报副教主,玄龟入眠,此刻是否?”
      燕回点头,
      “挑出十人随我前去。”
      片刻轻行已至一方水潭,花团锦簇,幽香轻吐,中央一朵碧蓝剔透,状似海棠。
      燕回面现喜色,足尖轻点,身形飘近,眼见手指即将接触,一道朱红剑芒倏忽而至,
      “刷”
      他侧身躲避,目光如电射向后方,
      “畏首畏尾,何方鼠辈!”
      那处倏然有褚色乍现,桀笑声启,
      “鬼王教大费周折折了苍岚,原来是为了这‘归元棠’。”
      光华散去,现出一红发男子,脚下架云。
      燕回心下一沉,是少五长老苍藤,来者不善,他冷声,
      “苍藤,你竟然不顾规矩,跟踪我鬼王教偷入九曲!”
      苍藤垂袖,目露精光,
      “此地并无鬼君的人,这些场面话多说无益,我倒是很好奇,归元棠补其本元,该不会,是鬼教主……”
      “教主如何,还轮不到你长老席操心,你此刻退去,我便不将此事上禀鬼君。”
      “燕回你这话真可笑,当我是三岁稚龄么?我今个儿既是来了,自不会惧你半分,归元棠,今日,你怕是取不回了,动手!”
      他话音刚落,身后兀然现出一列精兵,燕回身旁数人立即散开迎击而上,气氛一触即发,凶厉之气与金戈声刹时盈满树央。
      苍藤手执火色长鞭,破空挥舞至燕回胸前,劲气灼热,燕回反身,堪堪躲过,另一边鬼王教带人主修水系,苍藤则带了主修火系,火克水,一时颇为受制,僵持不下间,水潭却突起庞然水雾。一黑影遮天蔽日而起,目如铜牛。片片龟甲泛着森冷,压迫之力即刻覆满整林。
      苍藤目光一闪,收势而起,身形已是消散,
      “玄龟已醒,看来鬼王教此番是无功而返了,退!”
      燕回咬牙,也未继续纠缠,
      “苍藤,此事我鬼王教定不会善罢甘休!鬼王教下属,退!”
      ……
      退至百丈外,燕回面上表情立整,不远处,另一列人马飞速而来,
      “禀副教主,‘护魂芝’已顺利到手。”
      火虽克水,水则克土,那苍藤百密一疏,竟丝毫未察觉他若当真要取那归元棠,怎可能带一列水系而来,而“护魂芝”灵兽属大地之力,恰为已方所制。
      愚蠢。
      燕回望着苍藤离去的方向,冷笑,
      “准备出界。”
      “是。”
      ……
      翠羽林林,晕华阙阙,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晴好。
      青丘林间的树木多比人间长的高大,动辄就是数千上万年的树龄,路途深处不乏树精在打着瞌睡或者兴致勃勃的跟鬼厉打招呼。树身一圈圈刻着的岁月比着鬼厉都要长久。
      这几日林子里的精怪对鬼厉的气息都已经熟悉,知道他是帝姬的客人,又见他生的好看,便总有化了曼妙身形的小妖前来搭讪,眉目间流转的,除了天真烂漫,不乏羞怯难言。
      谢过了第捌个递给他药果的,额,此番是个兔子精,鬼厉僵着的嘴角也不由染上一抹哭笑不得。这平日里自己独身也就罢了,碍于这是青丘的地盘,他身负气息自是收敛如玉,半丝嗜血狠厉也无,可这次身后明明跟着天族太子,气息冻成这样,还是有不怕死的姑娘来送东西。
      鬼厉感觉到背后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那人开口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凉气,
      “鬼王殿下当真是温柔多情,想是传言多有差错,让本君倒是一直误以为鬼王殿下是个冷心冷面的人。”
      “……”
      “呵……”
      倒不是夜华生的没有鬼厉惹眼,只是一来青丘的子民都知道天族的太子是帝姬的未婚夫,二来夜华身上的气场实在太冷,放眼六界也没几个这般冷重自持的,难得哪个姑娘敢去叫一声“姑爷”。而鬼厉本就相貌文质,况仙身既成,又心无旁鹜,而今刻意将身上的杀伐气息收起倒显出整个人唇红齿白,气质虽冷淡却分外勾人。青丘民风历来大胆热烈,这番情态着实正常。
      这林间的气息明澈干净,郁翠遮幕多有阴凉,原本因司命仙君的话而胸内烦闷的鬼厉也渐而平稳了呼吸。他扭头看着正在专心找着什么的夜华,思绪动荡难安。
      一言红鸾星动,情愫于心,司命星君言中之意再明白不过,当时夜华脱身公务而来,为的也正是白浅,而今,怕是天族内,快有喜讯传出。
      婚约为盟约,本就是顺其自然之事,鬼厉不觉指间被丛刺刺破,指尖沁出一滴血珠,他惊醒,不着痕迹的消去血滴。
      察觉到他的注视,夜华冲他扬了扬手上的一株鸽血般的红草,是刚刚从一凶兽的守护中夺来,见他不识,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解释。
      回到狐狸洞就不见了夜华的身影。
      鬼厉取了一部分草药摊在阳光下筛去杂质,预备做明日的药膳,他体内的内息已恢复大半,只是血气不好补回,故脸色较往日略添了青白。一个晃神间,就被睡醒的团子差点扑倒。
      他单手抱起团子,掂量着最近的药膳倒是让这小娃娃又重了几分,瓷滑双颊愈显润泽。团子把玩着他的黑发,眉目间有着刚睡醒的迷糊。
      斜斜昏黄打在团子脸上,细微的绒毛衬得其愈发乖巧。
      鬼厉猝然想到了一个遗忘数日的困惑,拍了拍团子的小脸,
      “团子,当时在东海,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行踪的?”
      纵是天生神胎,自个儿的敛息术也不应那般轻易的被看破。
      团子揉了揉眼睛,想起先前父君也问过,眨巴着眼睛,声音拖长了更显得奶声奶气。
      “经过的时候,大致模糊感知到了。”
      孩童的答案不清不楚,明显不在鬼厉的预料之内,他颦了眉头,本以为是他身上有什么法器之类的,却是,无甚来由的,感觉么?
      以感知辩其方位者,要么是境界高出对方甚多,要么便是与对方气息相近甚至同出一源,而当日自己不察,近日接触,若刻意收敛,团子也并未察觉自己身处何处。
      怀中童子不过三百岁,天赋再强也断无可能超越自己,如此说来,他的气息竟是和自身贴近么。只是,自己与他并无亲缘关系,怎会?
      鬼厉心里奇怪,指尖一缕朱色,果见其盘绕团子掌心,多有亲近。他恍然,这大抵就是团子自第一面起就对自己颇多亲密的因由了,气泽为近者,自是比旁人多生亲近。他低眉望向团子,却忽的想起团子的母亲是凡人,心里大略有了猜想,许是自己曾为凡人的缘故,这才有了这番巧合。
      得了可以解释的缘由,他也就释然了,天下之大,总归是有巧合的,神族气泽修炼取万物各自为配,如一张药方,一两错则药别有二果,然凡人气息多于轮回,若说相近着实不是什么太不寻常的事情,虽说自个儿转为仙体,或许也残留了些许。
      放下了这个疑窦,鬼厉长指捻起一株药草,眼底些许放松,
      “团子,我教你辨认草药如何?”
      “唔,好。”
      ……
      昴日星君算着时辰,慢慢地收了光辉。暮光里,青丘上方燃起了一缕缕的炊烟。
      夜华手上仔细择着什么,袍角沾地,衣如凉墨,目光淡薄。
      “殿下。”
      他手中动作未停,
      “查到了么?”
      空中声音顿了一瞬,
      “不得确切。”
      夜华取出玉碗,望着明红溢漫,
      “说。”
      “鬼教主似乎并非生于鬼族,只知三百年前在鬼王宗历练方归,收拢与人间历练的一众鬼族年青俊杰成势,得前届鬼王鼎力支持而继位,其年岁颇小,似有外力之故。”
      夜华皱眉,
      “这些四海八荒多有传言,我让你查的,是他回归之时的所谓重伤是何缘故。”
      “这……据探子查报,非是重伤之故,似是功力紊乱所致。”
      功力紊乱……
      “有诛仙台的痕迹么?”
      “未曾听闻。”
      夜华沉默,那处复又补充,
      “新近得了消息,鬼王教副教主燕回亲自带人入了九曲,听闻出界后直接带人与苍藤于西海打斗,差点惊动鬼君。”
      “何故?”
      “似是苍藤半道上夺了某样灵物所致。”
      “可知是何物?”
      “探查不出,但据林城处探子回报,似是鬼教主身上有伤。”
      夜华扬眉,后似是了然,低笑一声,
      “倒是聪明,知道了,退下吧。”
      “是。”
      屋内只剩了滋滋作响的陶罐声,虫鸣骤然密集倾斜入屋,夜华背门而立,风姿如松。
      鬼厉身上伤势根本用不着九曲之物,他故意设此局面,恐有迷惑之意,如斯思虑,怪不得,不过区区百年,便是声名鹊起。
      只是,并无诛仙之痕么……
      一时间也摸不清自己心底是松了口气抑或失落多些,夜华轻吐,若不是他,便也无甚必要追究了。
      ……
      廊下枝繁盈绿,世途难明为情字,司命端坐于仙殿,手中一笔勾勒。
      凡为神者,其命格皆不列诸于案,那青丘玄衣者,分明未达上神阶位,何故命格晦涩竟是难以显露,而太子殿下不觉,似是,动了情。怎会?
      抛却其他,那人与夜华倒是意外的合衬,而观二人相处,应是尚未察觉有逾矩之嫌,只怕身在情局,以二人慧智,也不消多久便能看清,届时,又该如何?
      ……
      晚膳做的简易,鬼厉面前却多摆了一碗颜色醇红的汤,闻着似有若有若无的苦甜清香。
      夜华神态自若,缓缓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团子碗里,也不看他, “下午的那株草名唤‘碧血’,于鬼族的血气调养最为效益,”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碧血为引搭有多株别物,当是适口的。”
      当他是孩子么……
      有些愕然,下午那株草他就算不识,也看得出并未成熟,这碗里的药力却一探便知是成熟的,
      “你催熟了它?”
      鬼厉难以置信的望过去,保持天然状态催熟一颗仙草至最完美的药况所需仙力不多亦不少,夜华先前损失的尚未补全,如今又耗费……
      夜华没有回答,动作不紧不慢的往旁边团子的小碗里添着菜,轻描淡写道
      “这些功力于我并无损伤,你的血气不足,需尽早调养,喝了罢。”
      一时间滋味莫名,鬼厉不再接话,一口一口饮了面前的汤。
      饭桌上寂静无声,只听见簌簌作响的风刮过门扉,想必是要吹皱了外间,一席湖面。
      自古最难懂者,为心。最难见于明者,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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