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纵横四海3 鬼新娘》白虹贯日

89、第 89 章

　　尼古拉宫说是宫，其实更像是一个大房间，屋顶极高，垂下葡萄紫和酒红两色交杂的大帷作为隔断，帷上有金丝织出的象征酒神的葡萄花纹，但年代过于久远，朽烂洞穿。但一重接着一重，显得房间极深，竟不知深度几许。
　　一行人身上光源来自陈伟霆、李易峰手上的手电。海因里希一行人的手电直接佩在枪上，枪所指，便是光所向。但这几个光源加起来都不足以照亮这间尼古拉宫，那大帷在光线中似有起伏摇动，仿佛影影绰绰藏了无数黑影。海因里希做了个手势，保镖便靠得他更近，眼望四方。
　　李易峰一边走，一边皱了皱鼻子，他的鼻子灵，闻见一股鲸脂味，想来这房中也挂满了油画。
　　陈坤撩起一层层大帷，一层层往里走去，海因里希的保镖们拿枪在手，一步步往前去，打起十二万分警惕。
　　陈坤走了一段，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李易峰也抬头看去，看见了天花板上有几处形状不一的阴影，像是渗水所致。
　　但在陈坤眼中，这些阴影另有深刻含义。
　　他蹲下身。
　　海因里希便立即说，“你做什么？”
　　陈坤伸出手，手掌平贴在地，“天罡在极，苍泽为龙。北辰指南，紫微居枢。”他闭着眼，想了片刻，忽而开口，“阿峰，去坤离位。”
　　李易峰愣了一下，陈伟霆指了个方向给他，李易峰便走过去。
　　海因里希阻止，“站住！”
　　陈坤说，“你如果要打开宝藏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海因里希皱一皱眉，却说，“你们现在做什么？”
　　陈坤说，“这儿被人布下阵法，如要开阵便要七个人分列各处。”
　　海因里希皱眉，“阵法？”
　　陈坤说，“是中国一种……”
　　海因里希打断，“我知道一些。”
　　陈坤也不生气，说，“那么你应该也听说过一阵有一阵的破解之法，如果破错了，不能开阵事小，万一毁阵事大。”
　　海因里希看着陈坤，像是要从陈坤的脸上表情辨别真伪。
　　陈坤说，“你如果现在不破，我们就退出去。你另外准备设备再来破阵。”
　　海因里希心中一动，却想到了水面之上应该已开战。
　　再等一些时间，等出去之后，北斗说不定已经全军覆没。
　　他心中涌动报复的快意，却掩饰住了神情，说，“就请天璇先生现在开阵。但我这边的人已经够了，不用别人。”
　　他点了点，便有七个保镖出列。
　　李易峰皱眉，但陈坤说，“阿峰，你先回去。”
　　李易峰便退出了坤离位。
　　陈坤深吸一口气，再度闭眼，心中三千六百格罗盘齐齐转动，天干地支，罡风八煞，雷云涌动，霹雳鞘动。
　　耳边响起了刘亦菲清脆的声音，“阿坤哥哥，我教你的，你答应我一定要学会了，但不要用。”
　　陈坤问，“为什么？”
　　刘亦菲只笑，不肯说，末了说，“阿坤哥哥，有我在，你不必用。”
　　后来，陈坤才知道这些阵法煎寿为擎，斩命为法，含天地玄坤，却要做法之人的寿数阳命。
　　天枢，世上到底有几颗精浮珠？
　　如果有两颗，是不是还有第三颗？
　　这第三颗精浮珠，你是不是给了菲菲？
　　如果天枢没有把精浮珠给菲菲，那这么多的阵，这么多的擎眼，菲菲究竟折损了几多寿命？
　　陈坤咬牙，咬得口中一片苦涩。
　　海因里希见陈坤良久不语，皱了皱眉头。
　　却听陈坤说，“伯昌为歧，昌为西伯。”
　　刘亦菲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伯昌为歧，昌为西伯。”
　　冥冥之中，两人声音重合。
　　陈坤喝道，“去阴盛位！”
　　德国保镖怎么会懂这些，陈伟霆立即指了方向，保镖便奔去就位。
　　少女的声音与陈坤的声音相互呼应，相互重合，“熊有九驷，夷有九鲲，接天为泽，接地为壤。”
　　两声同时喝道，“去汴梓位！”
　　陈伟霆立即指明方位。
　　再一名保镖奔过去。
　　随着两名保镖站定位置，偌大的尼古拉宫中竟生出一股阴风，吹得大帷飘动。
　　李易峰心中诧异，四下看去，总觉得那大帷之后藏了什么东西。
　　海因里希也不由得四下看，心中对于古老东方的神秘阵法生出一分惊惧之情。
　　陈坤感觉得到手掌之下大地之中气脉流动，越是流动，他越是心中惊讶。
　　刘亦菲到底费了怎么样的心血，竟布下了这样的逆转天地的阵法。
　　帝都的阵是借了东陵帝气，所起的作用是祈佑这次行动平安。
　　越南的阵是借了肉座菌以及乔振宇的机关。
　　尼泊尔的阵是借了转生塔以及女神的传说。
　　德国的阵则是人力搭建，借水引流。
　　唯有此处，一路行来，未曾见到什么古怪，但这就是最大的古怪。
　　刘亦菲何等心思，怎么会不做任何安排？
　　更何况她若接到消息自己在这儿出了意外，又怎么会不做安排？
　　陈坤心中疑惑越来越深，神思便被阵法牵动，脑中罗盘越转越快，天干地支彼此错过，竟无法一一对应。
　　陈伟霆看出不对，喊了一声，“陈坤！”
　　陈坤充耳不闻，纹丝不动。
　　海因里希皱眉。
　　陈伟霆再喊一声，“天璇！！”
　　陈坤猛然一震，睁开双目，却是眼中血红。
　　李易峰看见了，心中一惊。
　　陈伟霆低声说，“他没事。”
　　李易峰说，“那他这是……”
　　陈伟霆看着陈坤，说，“他用心魔控人，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被心魔所控。”
　　李易峰看向陈伟霆。
　　陈伟霆说，“一切都有因有果，世上的一切事，有哪一个不是有借有还。他活了这么久，所承受的回忆便比我们多。这些回忆，不一定是好事。”
　　何止不一定是好事，看陈坤的样子便知道，他所拥有的回忆，都是痛苦。
　　陈坤被陈伟霆这一叫，虽然叫回了意识，但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心魔，当下狠狠一咬舌尖，咬出了血腥味，也刺痛阵阵，来确保神志清醒。
　　他继续道，“蝣极藏穷，况海无垠。”
　　这一次，耳边只有自己的声音。
　　“去显藏位。”
　　保镖看陈伟霆，陈伟霆抬手指位，保镖便跑过去。
　　再有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直至最后一人。
　　七人站定。
　　众人屏息。
　　海因里希握住手中枪。
　　他能感觉得到，空气中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越发越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陈坤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阴影。
　　这本不是阴影，而是朱砂画的图案，但年月长久，氧化潮化，令得朱砂褪色。但他能够认出来，因为这个图案刘亦菲在他面前画过无数次。
　　刘亦菲一边画着图，一边说，“阿坤哥哥，这个阵法……”
　　陈坤说，“这也叫阵法？”
　　他伸头看了一看，“原来不是画坏了？”
　　刘亦菲看陈坤一眼，半是气恼半是玩笑的把毛笔画到陈坤脸上。
　　陈坤笑着躲开。
　　刘亦菲继续道，“这个阵法的阵眼一旦启动，便启金蝉脱壳，接无虚之境。”她看了一眼陈坤，眼睛亮如黑珍珠，“阿坤哥哥，你要记得。”
　　——我记得。
　　陈坤看着阴影一眨不眨，心中说，菲菲，我永远记得。
　　一瞬间，天花板与大帷连接之处忽然冒出火光。
　　大帷早已浸透了鲸脂，火一点就燃，一瞬间，满室火光，所有大帷剧烈燃烧，被火舌舔舐，又如被一双无形巨兽，扭转出各式形状。而火光照亮整个偌大空间，只见墙壁之上满是北斗七星阵法，旁人看见的是北斗七星，但陈伟霆与李易峰看见的却是共有七幅阵法，每一幅阵中都缺一颗天璇星。两人对视，心中剧震。
　　墙壁高耸，七星阵法更是巨大，每一星位凹槽便有人头大小。
　　火光之中，七星闪烁不定。
　　海因里希未有此料，震惊之余，一时竟忘了去看守陈坤。
　　但陈坤也是一动不动，眼看七阵，已愣住。
　　为什么会有七阵聚集？
　　北斗回到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因里希醒过神来，立即拔枪对准陈坤，见陈坤没有逃，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却也再不可能松懈，当下便说，“抓住他们！”
　　保镖一起要动，但听咔咔声响，站定的七个位置都爆出一团火焰，将那七人包裹在火焰之中。火势猛烈，他人想要救援却也不能，那七人哀嚎了一阵，嚎声又微弱下去，烧成了七段焦炭，倒伏在地，一动不动，任凭火焰肆虐。
　　陈坤看向陈伟霆与李易峰。
　　两人便不乱动。
　　李易峰心念一转，想到了陈伟霆路上的话，极有可能是初代北斗做了手脚，让进来的人的身上都沾染了鲸脂。那鲸脂可能散在空中无形无色，也有可能沾在任何地方，他们一路进来，有走过，有经过，有碰过，处处皆有可能。抵达这尼古拉宫之后，宫内任意一处都可能藏了火引，一旦引燃，便如这七人一般。
　　海因里希也想到了这一层，也不敢乱动，但冷冷一笑，“天璇先生，别忘了我身上的炸/弹。”
　　陈坤看着海因里希，说，“那又如何？”
　　海因里希冷笑，“天璇先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陈坤看着那七幅阵法，从来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让他如此真切的明白，北斗七星，都已陨落。只剩他自己，唯有他自己，天地之间，不老不死，活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他也冷笑，却不是海因里希发狠的冷笑。
　　他看向海因里希，眼中一片枯寂，“我活得够长，足够去死。”
　　海因里希说，“这儿还有天枢和……”
　　陈坤看也不看陈伟霆一眼，“他既然叫了天枢这个名字，那么死在这儿，也算是一种归宿。”
　　陈伟霆闻言，神色不动。
　　陈坤看向陈伟霆，说，“这儿作为北斗天枢的长眠之地，也不算辜负。”
　　海因里希这时看出了陈坤所言非虚，终于面色铁青。
　　他既然能把炸弹装在自己的身上，那就是真的不怕死。但他怕一无所成便死，怕没有折磨北斗便死。
　　海因里希沉声说，“天璇先生，你一个人留着东陵宝藏又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带走宝藏，我可以与你平分。”
　　陈坤不答。
　　海因里希平生第一次向一个黄种人低头，心中已是愤怒，看陈坤不出声，恨不得要动手，但强忍下了一口怒气，“或者，由你决定比例。”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旦出去，一定要将陈坤千刀万剐！
　　但陈坤很平静，说，“没有宝藏。”
　　海因里希心中剧震，“……你说什么？！”
　　陈坤说，“这里，从来没有宝藏。”
　　海因里希说，“你胡说！如果没有宝藏！那为什么有这么复杂的阵法！如果没有宝藏！你们怎么会选中这里？！”
　　陈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因为。”
　　“这里是他们留给我的。”
　　“墓地。”
　　菲菲说过，朱砂为诛杀。
　　而今，七星北斗，皆诛天璇。
　　就如殉葬。
　　他们各有使命，所以不能在此哀悼。所以他们留下了这个阵法作为替代。
　　作为一种陪伴，陪伴他们的朋友在此永恒长眠。
　　我早是黄泉客，何必强做人间鬼。
　　陈坤闭目，心中再无一丝生念。
　　陈伟霆皱眉。
　　陈坤想死，他不想，更不想让李易峰死。
　　他一定要想出办法，逃离这里！
　　正在这时，却听一声巨响。
　　响声振聋发聩，脚下地面动摇强烈，人人都以为是地震。
　　天花板砖瓦碎石纷纷坠落，钢筋水泥架构起来百年不坏的离宫建筑此时却如摧枯拉朽一般，顷刻崩碎。
　　隆隆声犹如雷声一般逼近，真如天上不断打下巨雷，一记又一记的劈开山脊，击中离宫。
　　毫无征兆间，天花板如破冰崩裂，却是笔直撞进来一架乌黑的武装直升飞机机头。
　　陈伟霆等人尽皆愕然。
　　海因里希猛然变色。

　　吴京接连击杀两人，又有第三人扑上去抓住飞机操纵杆，武装直升飞机内的人吃了教训，同时猛烈攻击吴京所在位置，护住同伴安全。
　　吴京却不动，一枚流弹正从他脸颊擦过去，划出一道血痕，他却不退，在枪林弹雨之中，端住枪，从那武装直升飞机机头防弹玻璃击出的小孔之中，再发一枪，又射杀一人。
　　若论杀生，天权从来不会手软。
　　热巴见高伟光掩护吴京，腾不出手来，便看了眼杨幂。
　　杨幂说，“志玲交给我。”
　　热巴点了点头，赶到高伟光身边。
　　高伟光知道热巴来了身边，也不去看，只微微点了点头。
　　热巴一看情况，便知悬殊只在两方武器。对方有备而来，重/机/枪带了六七挺，只怕还有微型穿/甲/弹，而北斗这边除了日常武器，再就是从军工厂顺出来的几样武器。
　　热巴忽然眉头一动，转身翻了翻军工厂的武器，找出了一柄抓钩枪。
　　这种枪枪头装的是六爪铁钩，并不是攻击性武器，而是用来攀登高处所用。当初选的时候是想过或许用得上，没想到此刻，便有了大用处。
　　高伟光见热巴拿来抓钩枪，先是疑惑。
　　热巴再拿出手/雷装在了铁钩之上，高伟光便明白过来，按了按吴京的肩。
　　吴京转头一看，先是诧异，转念也了然，当下便将枪口对准对方防风玻璃，一枪接一枪，在防风玻璃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白印，引走了对方大部分注意力。
　　而热巴抬枪对准敌人螺旋桨连接处，瞄准了，一下扣动扳机！
　　六爪铁钩破空而去，链接绳索在空中被劲风吹得不断抖动，但准头丝毫不偏，一下便扣住了螺旋桨。
　　螺旋桨由三股合金精密构成，别说一枚六爪铁钩，就算六枚六爪铁钩，也是一搅即碎，但热巴射出去的这枚六爪铁钩之上却绑了手/雷。
　　高伟光与热巴配合紧密，铁钩刚刚扣住了螺旋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开枪击中引爆手/雷。爆炸声中，螺旋桨受损严重，无法如常运转，武装直升飞机眼看着便斜斜坠落下去。
　　热巴便在此时再补一枪，第二枚六爪铁钩挂着手/雷再次缠上螺旋桨，高伟光第二发子弹也至。第二声爆炸之后，这架武装直升飞机再也无法支撑，庞然巨物笔直坠下，在湖岸边罩下一大片阴影。
　　热巴是看准了这架直升飞机不在湖面上方，方才做出攻击。
　　一声轰然巨响，直升飞机砸进湖边一片山坡，坡下却另有玄机。被直升飞机沉重一砸，一层层砸落下去，一直砸穿到了尼古拉宫中，却是热巴料想不到的。
　　妮娜见北斗配合默契，顷刻之间便毁掉了一架武装直升飞机，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当下便拿起手边的狙/击/枪，问杨幂，“我能做什么？”
　　杨幂护住林志玲，看了马天宇一眼，对妮娜说，“保护好他。”
　　妮娜看向马天宇，刚才一番激战，人人都有展现，唯独这个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年轻人没有行动。
　　妮娜心中好奇，说，“他是……？”
　　杨幂说，“我们这一场要翻盘，全靠他了。”
　　妮娜虽不解，但也不再多问耽误时间。
　　马天宇随着直升机颠簸而站不稳，但手中紧紧抱着笔记本，丝毫不放。
　　另外两架武装直升飞机见失去了一架僚机，攻击更狠，两下交迫，北斗所在的直升飞机剧烈颠簸，马天宇眼看就要站立不住，脚下一滑，便要摔倒。
　　忽见金发在眼前一闪，妮娜赶到了自己身前，一手持枪，一手环住马天宇的腰身，用俄语说，“你没事吧？”
　　马天宇愣了一下，想到林志玲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当下脸绿了。
　　妮娜却不知道这些，直升飞机又一颠簸，两人顺势就滑倒在地上。妮娜索性伸出两手，撑住了地板，防止马天宇左右滑跤。
　　马天宇的脸更绿了。
　　但这时候不是尴尬的时候，终于有人帮持，让他得到了一时喘息时间。
　　马天宇抬手就把笔记本打开，系统仍在运转，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讯信号强弱，而现在明显就是有人刻意中断了他们与陈伟霆等人的信号联系。
　　马天宇正要加强信号，却觉飞机狠狠一震。
　　袁弘把住操纵杆，但仪表盘上已显示坠机红色预警。不为别的，只因为直升机下方被击中了一枚导/弹。
　　如果不是袁弘及时拉升高度，这一枚导/弹便要穿中而过。
　　那两架武装直升飞机各有两侧弹舱，共携四枚导/弹，此刻还余三枚，犹如亮出了獠牙的凶兽，狺狺咆哮，步步紧逼，迫向北斗。
　　马天宇一咬牙，关了信号系统，操纵起另一重系统。
　　有他在，谁都不能动北斗分毫！

　　尼古拉宫中。
　　武装直升飞机撞破屋顶，也将两名运气不好，恰恰站在其下的保镖砸成一团血肉。
　　陈伟霆见石落屋崩，心知此处要毁，外围又有湖水，分分钟随时可能湖水倒灌，便抓住李易峰，说，“走！”
　　但说话间，便听见某种诡异声响，仿佛某种巨兽的沉闷呜咽。
　　陈伟霆心念一转，一把拉过李易峰，说，“小心——！”
　　四面墙壁眨眼间便出现无数裂痕，紧接着裂痕之中冒出无数水流，水流由细小汇成洪流也只是一瞬间。几秒钟的时间内，防空洞的底部便被水流击穿，陈伟霆三人根本来不及戴上呼吸罩，而陈坤的背包直接被水冲走。
　　海因里希见水便如雷劈一般巨震，在德国水库的惨遇一时全数涌上心头，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水流向他冲来。幸好两名保镖飞扑过来，及时扑倒了他。
　　陈伟霆眼明手快，将双脚嵌入地面裂开的缝隙之中，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李易峰。寒冷刺骨的水流冲击力巨大，李易峰几乎支撑不住，幸好被陈伟霆紧紧抓住。
　　但两人的体重再加上暗流卷动，陈伟霆感觉脚踝部位一阵阵撕扯一般的疼痛。
　　李易峰显然也看见了陈伟霆将脚踝嵌入缝隙作为支撑点。
　　陈伟霆在水中看向李易峰，手上更加用力。
　　然而，李易峰看着他，虽然在水中无法开口，但用空的那一只手做了手势。
　　‘不要放开我。’
　　陈伟霆心中一震，眼中一亮，更加紧紧的握住了李易峰。
　　永远不会，在我成为天枢，而你成为天璇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不会分开。
　　李易峰打完手势，用空着的那一只手费力取下压缩空气瓶，单手打开，给自己戴上了氧气罩，然后借着与陈伟霆紧紧相握的那只手游过来，同样先拿出了陈伟霆的压缩空气瓶，给陈伟霆戴上氧气罩，两人因为屏吸已阵阵发疼的肺部终于得到缓解。李易峰拿出背包中的折叠丁字镐，用力嵌入缝隙，再拿出弹力登山绳，一头系在丁字镐上，一头系在自己与陈伟霆的手腕上，固定了两人。他打手势，让陈伟霆拔出脚踝来。
　　陈伟霆抽出脚，脚踝上已有丝丝血迹。
　　李易峰注意到了，不赞同的看了看陈伟霆。
　　陈伟霆耸了耸肩。
　　李易峰眉头忽然一皱，打手势问，‘坤哥呢？’
　　陈伟霆也是一怔。

　　陈坤因为巨大的水流冲击，昏迷了过去，身在冰冷水中，顺着暗流而去。
　　昏暗中，看见了桂花纷落如雨。看见了雨前清浅如碧。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奔向自己，声如银铃，“阿坤哥哥！”
　　陈坤的嘴角浮现微笑，伸出手去，想抱住那女孩。
　　又有一个人沉稳温和的叫自己，“阿坤。”
　　陈坤循声看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他心中如被潮水撞击，喃喃道，“阿枢。”
　　一道冰冷灌入鼻腔，陈坤猛然睁开双眼，却见陈天枢就在自己眼前，他睁大双眼，再看去，却是陈伟霆。
　　陈伟霆腰上系着登山绳，飞快游来，终于在陈坤被暗流卷入水眼之前，抓住了陈坤。见陈坤醒来，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氧气罩按在陈坤脸上。
　　此时，腰间登山绳忽然收紧。
　　陈伟霆以为李易峰出事，立即抬头去看，却见李易峰急打手势，‘小心！’
　　陈伟霆抬头看去，一片巨大阴影兜头罩下。
　　他心中一凛，但再一细看，方才发觉不是残石巨板，而是那没有烧完的大帷。
　　大帷本应被火焰烧得干净，但途中被武装直升飞机撞破了屋顶，引发了湖水倒灌，冲熄了火焰，才保全了这半幅残帷。
　　帷幕在水中翻卷，水流冲走尘埃，竟显出了居中一行朱砂字——
　　北斗为阵，开阳在此，有百千劫，降我一身。北斗诸人，获福无量。愿堕阿鼻，佑我天璇。
　　陈坤看清这行字，如遭雷劈。苍青暗流四窜，也掩不住他的面色雪白。
　　那一行朱砂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除了这行字之外，竟还有其他五行字。朱砂色有深有浅，笔划有浓淡，显见是在这一行朱砂字之后，其他人补上，但这一行又一行写的却是——
　　北斗为阵，天玑在此，以我福泽，佑我天璇。
　　北斗为阵，天权在此，以我命数，佑我天璇。
　　北斗为阵，玉衡在此，以我血骨，佑我天璇。
　　北斗为阵，摇光在此，以我精魂，佑我天璇。
　　最后一行字，不是‘他’的笔迹，却是‘他’的自称。这句话，或许就写在了他自德国发出，寄给北斗的信里。
　　——北斗为阵，天枢在此，舍我百生，佑我天璇。
　　佑我天璇。
　　佑我天璇！
　　陈坤一口血腥气涌到了喉间，伸手抓向大帷。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们却在哪里？！
　　我不要你们佑我！我只要和你们在一起，你们，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暗流从旁涌来，将残帷冲走，水流极猛，残帷眨眼便不见了。
　　陈坤看着残帷消失在水眼之中，一动不动。
　　李易峰拽回绳索，陈伟霆拉着陈坤游来，一到近前，李易峰便拔下了自己的面罩，按给了陈伟霆。陈伟霆深吸几口，指了指上方。
　　此时暗流力道减轻了许多，但仍有些难以行动。不过，爆炸引起的碎石仍在水中不断落下，万一又砸开了什么地下水道，引发新的暗流水眼，更加危险，况且三人现在只有两个压缩空气罐，水温又极寒冷，影响了压缩空气罐的使用，情况紧急，刻不容缓。
　　李易峰看着陈坤不动，心中着急，便游过去，用力的握紧陈坤的手臂。
　　陈坤看向李易峰。
　　李易峰指了指上头。
　　陈坤抬头看去。
　　水面隐约有波光折射，那便是阳光，是人间。
　　——佑我天璇。
　　这条命，既然留下来，便不该死在这里。
　　陈坤眸色渐厉。
　　李易峰虽然不明白陈坤想的什么，但也看出陈坤有了求生之念，于是放心下来，三人一同游向水面。
　　寒流刺骨，周遭尽是一片苍蓝的无边无际的混沌。
　　他们穿过这片混沌，面前是即将刺破寒冰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