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汉广》丛小岸

2、人面不知何处去

　　1
　　临安之西，有门曰恕；门外桃林绵延，不知穷极。
　　时逢仲春，有青衫女子，隐于桃林，着前朝旧服，执罗扇，踟蹰不归。
　　谷雨断霜，花谢人散。
　　2
　　二月初二龙抬头。
　　只见一青年男子身着朱子深衣，头戴方巾，扮作书生模样，自东门入城，直奔楼外楼。
　　那楼外楼的掌柜是个双鬓染霜老者，听闻声响，不及抬头，眼前便站了位剑眉星目的小书生。
　　“公子自何而来？往何处去？逗留几日？”老者询问。
　　“小生姓柳，自明州而来，欲往城西去。”书生作揖。
　　“小公子是外地人，不晓得临安那些老底子的忌讳；还是听老朽一言，城西不可去，不可去。”老者捋着胡须，喃喃不休。
　　“为何？”
　　“公子可曾听闻坊间传言？年年仲春，城门以西，会无故开出大片桃林，无穷无尽；谷雨过后，又无故散去。”
　　“如此，甚美。”
　　“听闻那桃林内有女子，是人又是鬼，穿着打扮不与常人相同。”
　　“月色弄庭廊，花枝袖绮裳。停将拈绿酒，浅笑顾檀郎。如此时节，相会佳人，岂不美哉。”
　　“公子去不得。那桃林会吃人，向来不得出入之法。”
　　“先生不知，正是是那桃林内的姑娘遣我来此。”
　　书生不知自己为何出言如此，就像他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临安，为何而去城西。
　　自己分明不晓得城西恕里为何会无缘无故开出桃林，也不晓得那桃林里的姑娘是何处人物。
　　3
　　恕里桃林灼灼。
　　入夜，铺天盖地的绯色直直烧红了乌压的天。
　　书生信步入内，那桃树纵横错落，不得章法。逡巡间，仿若有微光透来。他循着光走去，却见一青衫女子立于桃树下。那女子挽着垂云髻，略施粉黛，手中提着八角琉璃宫灯，堪堪将他望着。
　　“柳郎君，你终于来寻我了。‘月色弄庭廊，花枝袖绮裳。停将拈绿酒，浅笑顾檀郎。’郎君的诗，夭甚喜欢。”
　　桃花灼灼，那女子的衣缘被绯色染透，他竟分不清何处是桃花，何处是那女子的衣衫。
　　书生作揖：“姐姐别来无恙。”
　　“无恙。郎君无恙否？”
　　他释然，这个答案，他仿若等待了千年。
　　4
　　无尽的桃花，竟掩了偌大一座汉宫。
　　书生跟着女子踏上庑廊，入了内殿。
　　宫铃声声，书生倦了。
　　那女子道：“夭念诗给郎君，可好？”
　　他不置可否。
　　“月色弄庭廊，花枝袖绮裳。停将拈绿酒，浅笑顾檀郎。”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伴着诗乐，书生好像大梦一场。
　　梦里盛世长安，他于上林苑遇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青白曲裾，就这么静静立在桃树之下，腆着脸对他笑。
　　何谓巧笑倩兮？何谓美目盼兮？这就是了。
　　身后那纷纷扬扬的绯色染了她的衣袍，也灼了他的眼。
　　他伸手替她拂去衣衫上的桃花，她却踮脚捏下落在他发髻上的桃花把玩。
　　她问，听闻江南的繁花正美，柳郎君可曾见过？
　　他答，江南景致美极；小夭儿想瞧，我便带你去。
　　她又问，你我约定，来年此时，你带我离开长乐未央，瞧尽江南美景，可好？
　　来年仲春，上林苑内，却无女子身影，只剩无尽的绯红桃色。
　　他捶着桃树，竟觉着心痛；喃喃道，小夭儿，你可是无恙？可是无恙？

　　5
　　微光刺了书生紧闭的眉眼。睁眼，书生大惊，眼前不见昨夜景致，唯有身下黄土，并一纸桃花笺，上书：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微怔：“小夭儿，你可是功德圆满了？”
　　6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书生守着恕里，成了老先生。
　　临安城西再无桃林，却多了书院一座，名曰恕园。
　　恕园内有桃花巷，传闻桃花巷深处有桃花庵，学童入学，不可不祭桃仙娘娘。

　　（完）

　　附：

　　题都城南庄
　　【唐】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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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三星期的更新奉上，这次是由《题都城南庄》生发出的脑洞。
还是有几个小说明哟：
1、柳生穿朱子深衣，是宋朝人；而小夭儿穿曲裾，是汉朝女子。有一说法，郎君在汉代是对平民男子的称呼；而小夭儿却是出现在上林宫苑的女子；就这样安排了迥然相异的身份，才会有今生的缘。至于他们前世的情缘，我个人还是喜欢留白，这样每个人才都能有自己最美的想象2333
2、柳生将女子唤作姐姐，这个姐姐并不同于现在的姐姐。写这一篇的时候刚读完《牡丹亭》，书中柳梦梅将杜丽娘唤作“姐姐”，想想也是很萌，所以这里便用上啦~
3、现实中真的有恕园这个地方哟~
4、“月色弄庭廊，花枝袖绮裳。停将拈绿酒，浅笑顾檀郎。”摘自《仙剑奇侠传五前传》中夏侯瑾轩的诗句；游戏中夏侯瑾轩念完这句诗就召唤出了花妖大BOSS，这里柳生念完后便有了桃林迷境，哈哈哈。
以上。
至于下一篇更新，不会超过这一次的时间哒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