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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霜天晓月 ...

  •   “太妃,您看这榻摆得怎么样?”儿媳领着仆妇们摆好了床榻,征询着清奴的意见,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清奴略微扫了扫榻上撒的每一种干果和大红喜庆的被褥,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身边还环绕着众多参观洞房的宗亲女眷,每个人都在评头论足:有说新娘如何娴淑的,有说新郎如何前途无量的;更多的,是说这亲结得天作之合、宜家宜室的。女人们叽叽喳喳,把不大的新房挤得如赶集般热闹。清奴则站在这片喧哗的中心,视线定格在那两根还未点燃的粗长红烛上,一时有些恍惚。

      自己结亲那天是什么样子的?她记不得了;那喜房是怎么布置的?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心情——那种在漫长的等待中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原本仅是个家道中落的良家子,跟着公主远嫁到北朝,以为一生就要孤老于宫中了,谁知道竟能真得嫁给奚峡。
      一想到从今以后就能待在之前只可仰望的人身边,清奴就觉得像在做梦,然而当更声敲过了亥时,屋外终于由远及近地响起了脚步声,她不由浑身一个激灵,知道眼下的一切都是真的。

      清奴耳听着门口的侍女对奚峡道喜,眼睛却只盯着自己的裙摆。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锦缎宫装,头上簪钗珠花不一而足,是从未有过的华丽装扮,但清奴还是有些难为情。她从未认为自己国色天香,况且又是自荐枕席,实在不知道奚峡会怎么看待自己。
      旋即,一双靴子进入了她低下的视线中,而一个清冷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抬起头来。”
      清奴紧张地依言抬头,不由瞧了奚峡一眼,又迅速将视线下降到他的鼻子,不好意思与他四目相对。可就是那一眼里,清奴看到的只有波澜不惊。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低着头,我不喜欢看人后脑勺。”奚峡吩咐了一句,听不出是好意还是警告。
      “是……”清奴乖巧地答了声,好不容易把脑袋维持在水平线上,“奴婢知道了。”
      “以后也不用自称奴婢。”随着她的回答,奚峡又快速道,“既然是皇兄的旨意,你就记好自己的身份。”
      这话的语气依然淡漠冷情,可清奴却泛起几丝喜悦:“是……妾、妾记住了。”她有些结巴地改了口,一股甜蜜随着变化的自称涌上心头。然而当她继续静待着奚峡的其他规矩时,奚峡却再无下文。在两个人的初夜中,这两句话便是奚峡与她仅有的交流。

      她被沉默地亲吻着,被沉默地抚摸着,在沉默中变成了一个女人。最后身边的人起身离开了房间,没有在屋子里过夜。
      清奴在奚峡走后,从装睡中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间留下了眼泪,并非是因为难过,只是忽然有了丰富的悸动。
      她当然能感觉出来奚峡根本没在她身上投注感情,那些爱抚就像例行公事,并无亲密意味。他甚至对自己成为他妾室的始末没有一点好奇,仿佛谁与他同床共枕都是一样的,可清奴早有觉悟,没有太过惆怅。而且,至少从今以后,她就有资格去关注自己喜欢的人,有资格踏足那个人的生活了。

      清奴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当惯了伺候人的人,如今被人伺候着梳洗打扮,反倒有些不习惯。
      “娘子别不好意思,如今娘子已不同往日,还是早早熟悉了好。”笑着给她梳头的人叫夕燕,是侍女中领头的一位,资历最长,因此也最敢说话。
      清奴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老老实实让她梳头。夕燕给她梳了个百花髻,又插上若干簪钗,便问她在何处用膳:“咱们府里规矩不多,可以在花厅用,要是嫌麻烦,就让厨房把早膳单独送来。”
      清奴想自己初来乍到,不好显得太娇气,就决定去花厅。只不过她本想入乡随俗,这“乡”中却不流行去花厅用膳,偌大一个屋里,居然只有奚峡一个人!
      “大、大王……奴婢不知……”清奴始料未及,慌忙行了个礼,又猛地意识到奚峡才纠正过她的自称。她一时无措,竟是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好在奚峡并不在意她支支吾吾的模样,他仅是点了个头,就接着径自用餐。清奴呆站了一下,赶紧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入席,下人为她呈上肉粥和精致小菜,她便依着奚峡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吃起饭来。
      整个早膳过程安静极了,只偶尔有几声碗筷相交的声音。期间,清奴忍不住偷瞄了奚峡一眼,见他只是专注于早膳,显然不打算同冒然前来的自己说话。
      待他吃好,清奴才吃到一半。侍从们上前收拾用具、伺候奚峡漱口净手,他则是那般的旁若无人。周身的十几号人乃至清奴,在他眼中好像全都不存在,直到他一脚就要跨出花厅,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清奴一眼。
      “对了,夕燕是府里的家生婢女,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她。”
      清奴的筷子还停在半空,有些错愕地望着奚峡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了夕燕一眼。被指名的少女大约猜得出她此时的心情,掩嘴笑道:“大王一贯如此,娘子过一段时间便习惯了。”

      清奴习惯的过程,比她预想的要顺利。
      如今卢妃被罚入金墉城思过,以她身份最高,不管其他姬妾如何看待她,都得对她保持起码的礼数。清奴不打算像公主那般倔强,她因爱慕奚峡而来,自然不想无益地树敌,因此对诸妾十分客气,也不吝于交好笼络。大家闲聊了几次后,姬妾们便开始同她分享起各自的心得。
      “妾刚来府中不久时,大王送给我一盒东珠,每个都有这么大。”府里最早的侍妾尔朱氏对清奴比了个大小,“我自然受宠万分,叫人用那些珠子做了件步摇,还特意在大王面前戴了好几天,可大王一次都没注意到!最后,我只好挑明了,说特别喜欢他送的东珠,问他头饰好不好看,结果娘子猜大王怎么说的?”
      清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她隐隐有些预感。
      果然,尔朱氏露出副夸张的委屈表情:“大王居然问‘我什么时候送你东珠了?’”
      几名妾室哄堂大笑,尔朱氏郁闷地摇了摇扇子:“后来妾就发现了,大王赏赐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孝敬他的,他大多转头就赏了下去,然后自己就忘了。”
      “所以说句实在话,这往后的日子啊,娘子你最好别太指望大王,自己找些乐子打发时间比较好。”另一位侧室总结了一句,其余人便很感同身受点了点头。
      清奴对她们的话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她从小在皇宫中伺候人,不被眷顾实属常态;何况奚峡比常人又有不同,他不分地位高低、贫贱富贵,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太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天生只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风景,其他别无一物能再入他的画中。如果你下定决心追随于他,就别奢望他会为你驻足。
      清奴明白这些,便也就安之如怡地只在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和空间里,默默看着他。
      而且不单是她,府中妾室之间少见的和谐,也大多源出于此。奚峡实在是个让人很难激起争宠之心的郎君,王府的女人们约莫已认定他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无论何种惊才绝艳的女子到来,都不可能获得她们得不到的关爱,那还有什么可嫉妒和衔恨的呢?
      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

      清奴入王府一年后,卢妃回来了,那之后她的日子有段时间很不好过。她与卢妃早有过节,当然成为了卢妃重点打击对象,只不过碍于皇帝赐赏的头衔,卢妃才无法公然伤她。于是,她便将满腔怒意宣之于口,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讽刺、挖苦清奴的地方,不吝以最恶毒的话攻击她。
      她是那么执着、那么大胆、那么嫉妒,可正是这份对爱的狂热,让她的痛苦也比所有人都来得深。
      想通了这一点,清奴也便释怀了。
      她在乎的,从前是公主,现在是奚峡,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恶言恶语算得了什么呢?卢妃再刁难她,妨碍得了她在心里喜欢奚峡吗?
      再过久点,她甚至开始可怜卢妃。她猜,卢妃做的那些明眼人都知道会惹奚峡不快的事,究竟是她太愚蠢,还是她明白奚峥不会爱自己,所以就索性让他格外讨厌自己?
      至少,这也算是一点点与众不同。
      可惜,卢妃还是失败了。她被投入大狱的那天,清奴在奚峡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情绪的变化。

      清奴有点唏嘘,就像她曾经为公主唏嘘那样。她们看不破、放不开,而她却不会选择这种爱情。她与其他女人相比,起点更低、离奚峡更远,所以她只去够那能够得着的星星;她的幸福,只需要手心里的那一点点。
      她只要能守着奚峡就好了。看着他细微的表情,看着他吩咐下属或仆从的举止;当他转过身,只留给她背影的时候,她会放纵自己,悄悄露出笑意。最高兴的时候是,有时她的注视可能太明显,奚峡也会奇怪地看过来,问她“你看什么?”她并不掩饰,只轻轻道一声:“没什么,妾就是看看大王。”
      换做旁人,这回答实在冒失无礼,可清奴知道,奚峡不会追究她的。
      因为这个人啊,连研究一下她是不是别有用心的兴趣都没有。
      可她便是这样毫无道理地喜爱他。因他是他而爱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尽管他是他,也依然爱他。
      这感情仿佛自行生长,深深扎在她心里,越是盲目,就愈加顽强。无论过去多久,清奴回忆起来,都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3个番外,横跨1年啊
    不过总算能打上完结标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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