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天香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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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然而至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呆滞地看着奚峥好一会，才忙扶住他问道：“你……你怎么了？”纵然前一刻我俩还在恶言恶语，眼下这般情形，却也不能放着不管。
可是奚峥根本回答不了我。他呕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到吐的只剩下酸水，才挣扎着抓住我的胳膊，艰难道：“去、去叫人来！”
我这才想起唤人进来。之前服侍的宫人因为怕被奚峥的怒火，都躲了出去，这时见到他的模样，各个惊惧不已。有几个反应快的慌忙跑到殿外去找人，可等穆鸾台和太医署的人赶到的时候，奚峥已经神志不清。他粗浅不一地急促喘气，陷入了昏迷。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意外中回过神来，穆鸾台就把我和光极殿里的宫人一起请出了内室。他随后反手关上屋门，将奚峥和医官留在了里面。
“昭仪，臣斗胆请殿里人都在这待命，事情查清之前，谁也不准离开。”他语气还很客气，可眼中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素来带着三分笑颜的脸冷下来，竟透着几分肃杀之意。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奚峥不是什么急病突发，而殿中人的灭顶之灾已迫在眉睫。可我问心无愧，勉强镇定地点头同意。这之后，无论穆鸾台盘问什么，我都一一回答。奚峥原就没待多久，他碰过的只有坐席、床榻，以及……我视线落到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案几上，告诉穆鸾台，奚峥喝过一杯茶。
这个答案自然让穆鸾台怀疑起茶来，他立刻让人把所有茶饼都送到了太医署查验。我在一旁目睹全程，却不愿相信他的判断。这些茶叶是于氏送给我的，如果真有问题，就是冲着我来的，这让我如何能冷静。
可事实偏偏朝着我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医官很快验出了茶饼中含有毒物，但因为茶饼出自于氏之手，西柏堂便也十分值得怀疑。穆鸾台让手下将我们看守起来，自己又带人去了于氏那里。他能在那查到什么还不得而知，可已知的是，我们全被安上了毒害皇帝的嫌疑。看着被封闭的殿门，不少宫人都吓得六神无主，若是奚峥有个三长两短——哪怕与我们无关，也保不准这满殿上下全要担上失职的罪名，人头落地。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料到案情会破得那样快。
于氏竟自己承认了。
明知承认便是死罪，她却在知道奚峥中毒之后，没等穆鸾台审问，就对自己下毒之事供认不讳。不仅如此，关于所用何毒、有何中毒反应，于氏也知无不言。原来，她用的毒就来自她阁内一种不起眼的花朵，那些粉红色的花束我也曾数次在她那见过，却不知它从叶子到枝干、花朵、果实都含有剧毒。这花叫做柳叶桃，十分平常。据于氏所述，她幼年时父亲患有胸痹之症，因无富裕钱财钱调理，赤脚医生便教他饮用这种花的叶子所压榨的汁液。她这才知道，柳叶桃的汁液能强人心脉，可一旦过量，便会使人呕吐昏厥，心脉绞痛而亡。因这是民间偏方，专给达官贵人们治病的宫中医官不大熟悉，于氏便将提取的汁液与茶叶重新烘焙，只要冲泡，毒素就会散布于茶水之中。
饶是穆鸾台，也对于氏这么快速的坦白始料未及。医官们知道了中毒始末后，便按治疗心疾的法子全力施救。到了第二日清晨，奚峥终于脱离了危险。那花的毒性似乎会随着时间减弱，再辅以针灸和汤药，当天晚上，奚峥已苏醒了过来。至此，穆鸾台撤了光极殿的禁锢，宫中也才知晓这短短两日，竟出了这样差点变天的大事。但更令他们诧异的是，下毒的居然是于氏——一个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女人。
后宫这种地方，从来不缺外表和善但内心歹毒的人，可于氏从未被怀疑过。因为她已经无人问津的在角落里待了十几年，也被冷落了十几年。如果说这些都是伪装，又怎么能伪装如此漫长的时间，白白虚度如此漫长的人生？所以人们对于氏要下毒害我，结果间接害了奚峥，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想不通于氏为什么要毒死我：是因为嫉妒我受宠？可就算我死了，奚峥也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那么是为了让奚沐登上皇位吗？可祀儿已死，她根本无需堤防我。我可以理解卢双妙想我死，保夫人想我死，甚至郁久闾氏若是与我利益相反，也可能要我死，唯独不能理解，于氏与我有何解不开的仇怨？
为了求个答案，我请郁久闾氏帮我安排了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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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十分平静地坐在屋内的矮榻上，见到我和郁久闾氏，她依然向我二人行礼，仿佛此地还是她那简朴雅致的西柏堂。可这个时候，她已被囚于掖庭宫里静待裁决，因此这样的平静看在我的眼里，不仅不觉得安详，反而觉得这样的于氏，陌生得可怕。
我默默无言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当然是来问她为什么要毒害我的，可一想到相处了五年的人要害我，我却一无所觉，这令我十分难堪。
“昭仪此来，是有话要问妾吧。”倒是于氏先打破了沉默，“您一定是想问，妾为什么要对你下毒吧？”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就听于氏淡淡道：“我杀昭仪，是因为昭仪总让陛下伤心，如今两国战事已起，你迟早要伤陛下更深。”
“……就、就因为这个？”我想过很多理由，可这个答案仍然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目瞪口呆道：“那你为什么还劝我跟奚峥和好？这五年来，你在我面前说尽奚峥的好话，时时关心，难道都是假的？”
自从证实了是于氏下毒后，我一直心情沉重。但与其说是因为被信任的于氏背叛，不如说，是她对我的深恶痛绝更让我难过——莫非我真是这么糟糕，连于氏这样的人都看不下去？
“妾关心您，是因为陛下喜欢你。”于氏抬头正视着我，缓缓言道，“因为你是陛下所爱之人，所以妾盼你好，盼着你与陛下琴瑟和鸣。可是昭仪一次次地忤逆陛下，令陛下烦恼苦闷，妾才不得不狠下心来。”说到这，她又露出那熟悉的忧郁目光，对我苦笑，“你还记得你对我说，你和妾不是同路人的话吗？从那时起，妾就对你不抱希望了，既然你不肯爱陛下，那留着你又有什么用。”
面对于氏十足认真的神情，我哑口无言，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因为我不能像她希望的那样爱奚峥，她就要我死？既然她对奚峥这般回护，为什么自己不去争取他的宠爱，却逼着别人去侍奉他？
“妾身份低微，既年长又相貌平平，陛下不垂青也无可厚非。”对于我的不解，她如此答道，“妾能为陛下做的，就是让他称心如意。只要陛下喜欢，妾就会尽力满足他，可若是谁伤了陛下，妾必不能让陛下受委屈。妾劝过昭仪那么多次，但凡你肯听我一句，又何至于此？”
“你、你这么做……奚峥就会高兴了吗？”于氏的理由让我不禁语塞，只觉得荒谬无比。这就是她所谓的爱？不，这已经不是什么爱慕或痴迷了，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狂！
可于氏显然不这么想，她义正言辞的就像教书先生一般：“陛下总会明白的，你死了，陛下或许会痛苦一段时间，可长痛不如短痛，他迟早会走出你的阴影。”
“姐姐，你不用跟她辩驳，这个女人根本不正常。”一直冷眼旁观的郁久闾氏打断了我。因为奚峥尚在休养，她终于有机会插手后宫之事，听说我想见见于氏，她代为周转之际，也陪我一起前来了。但她对于氏的所思所想毫无兴趣，只等她说完了，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杀昭仪，是因为昭仪令你不满，可你为何又要害三皇子？”
祀儿？我陡然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郁久闾氏，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郁久闾氏却叹息着摇了摇头：“姐姐，你还没注意到吗？医官检验那些柳叶桃药性时，说那些毒药不仅能让人猝死，也能让人昏睡、气塞、麻痹，以及失去知觉，你不觉得这症状很耳熟吗？”
昏睡……失去知觉……是了，奚峥度过危险后，为了进一步检验柳叶桃的毒性，太医署好好研究了一番这种植物。他们发现，不同量的汁液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在过量和适度之间，柳叶桃的毒也能让人慢慢衰竭而死。
“……是你……竟是你……”我哆哆嗦嗦地扭头看着于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祀儿是你害死的……是你……是你……”最后一个“是你”说完，我一步扑到于氏面前，揪住了她的衣服，对她的不理解都转化成了怒火，“为什么！祀儿又怎么惹你了？你不是一切都为了奚峥吗，你杀祀儿也是为了他好？”
“我从来没想过害三皇子！”于氏并没有反抗。她对我之前的责问一直态度平静，唯独提到祀儿，才激动起来，“我要惩罚的只有你，可我没想到你会把那些香给三皇子用。那香用在大人身上效果很慢，但三皇子年幼体弱，经受不住几次……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香……原来……是那些帐中香……我震惊得无以复加，除了震惊于事实之外，更震惊于她最后的那句话。原来，那些帐中香是专为我准备的……可我竟把它们给了祀儿！为了安抚寄养在卢双妙那里的祀儿，为了让他不要忘了我的味道，我竟然亲手把那些毒物放在祀儿身边！
我浑身冰冷，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可于氏仿佛不愿放过我，继续揭露着祀儿那件事的真相，“那帐中香是夜晚入睡时才用，当时三皇子被从你身边带走，妾的香本不会伤害他。谁知道你竟不顾陛下命令，偷偷把三皇子留在身边，后来又把香送到卢双妙那，若不是你这么愚蠢，三皇子怎么会死？”
她说到这些，目光中满是讥讽痛惜，就像我才是凶手一般，喝问我道：“妾连累了三皇子，连累了陛下，情愿以死谢罪。可昭仪你这些年来，就没有错没有罪吗，你又要怎么偿呢？”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天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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