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塔2020》苏丽婉

1、红旗

　　2010年，江媛围着学校最大的操场跑了十圈，她从晚上七点开始跑，跑到操场上人群散去，一场瓢泼大雨轰然而至。
　　近处的雨幕，远处灯光，操场的空间距离被无限放大。打着伞从操场边路过的人看见在大雨中奔跑的疯子。
　　江媛不断喘着粗气，终于体力不支，也许是故意要让自己摔倒，她的腿一弯，整个人一下子倒在水坑里，泥水溅她一脸。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断用手砸向水坑，全然不觉头顶多出一把遮雨的大伞。
　　为什么要为了男人这么伤害你自己呢？一个清亮的男音传来。江媛一转头，看见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儿在对她笑。她哇的哭了。
　　我叫樊旗，樊就是姓樊的樊，旗就是旗帜的旗，你以后就叫我樊旗好了。他背上的江媛不说话，只使劲抱着他的脖子，就算樊旗的双手箍的再紧，江媛总觉得会从他身上掉下来。
　　樊旗将江媛送到她宿舍楼下，再次安慰她，男人都没有好东西的，不要为了他们把自己伤害成这个样子。江媛睁大眼睛看他，你也是吗？樊旗摸摸头，算是吧，我刚把女朋友甩了，她说我是个人渣，你说我坏不坏？
　　你为什么要甩了她？
　　为什么？呵呵，为什么呢！樊旗无奈地笑笑，可能因为我不再爱她。
　　江媛喉咙里像塞了东西，眼圈泛红，你们怎么都这样，不再爱她就不理她，就可以转眼爱上别的人吗？一味地伤害她？
　　爱是无法用语言说得清的，心决定爱应该给谁，谁跟谁合得来。
　　江媛猛地蹲下来，掩面哭泣，难道我就不值得被爱吗？它怎么可以那么快，那么快就跟别人那么好，难道它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朋友吗？可它曾经跟我那么好！
　　曾经是曾经，它永远不是现在。你回头看看，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不断开始，不断结束，人的感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就拿男人来说，他能在你面前跟别的女人恩恩爱爱，可能是他从不曾深爱过你。
　　是这样吗，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只是因为机缘在一起，所以碰到更合拍的就抛弃原来的？
　　你要明白，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无论爱情，友情，甚至亲情。
　　江媛万分沮丧，她一边哭一边笑，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呢？
　　每个人遇到困难的事情都会问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呢？可是之后呢，他依然要面对困难。这是上天给的恩赐，它在考验这个人。樊旗摸了摸江媛湿漉漉的头，快回去吧，你要着凉了。
　　江媛怔怔地看着樊旗，你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樊旗一点儿也没吃惊，他抬头看看天空，上面没有一颗星，他又低头看看江媛，那双黑色的眼睛像两颗水灵的葡萄，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他笑，又摸了一把江媛的头，转身走进雨夜里。
　　江媛根本不想回到宿舍，那里耗尽了她的感情，她表示失望。可她浑身湿漉漉的，这雨后的凉风打在她身上，如遭凌迟。她划开通讯录，一百多个人，她竟然不知道打给谁，这就是她的悲哀，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堪吗？她的眼里又挤出一些泪。
　　喂，樊旗，能借给我钱吗？她极其镇定。
　　你在哪儿？我给你送去。
　　还在刚才的地方。
　　好，我马上来。
　　樊旗来了，江媛的脸上展现出笑容。在此后的一年里，这样的约会时而。江媛总在一个地方等待樊旗，宿舍楼下，她的舍友见了江媛身边多了这样有相貌的男生朋友，总要揶揄她，江大美女，教教我们呗，怎么钓到帅哥？江媛，你好有福气，帅哥能看上你！江媛在心里骂她们婊子，明面上笑呵呵，当然要多出去走走，整天待在宿舍不见日月，怎么能见着帅哥呢！她说得云淡风轻，转身绕过将衣服狠狠砸向水盆的舍友，切，贱人！
　　樊旗是江媛华美的衣服，坚强的铠甲。除此之外，她觉得她们什么都不是。所谓的男女朋友，只是男生跟女生的差别。每次兴冲冲地娇嗔，怎么来的这么早，等好久了吧！也不过是膨胀的虚荣心作祟，她要这般甜蜜，这般幸福，给那些看不喜欢她的人看。之后，便是一起走路的安静，吃饭时的沉默，江媛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他并不十分爱她，江媛觉得是这样。樊旗比江媛大两届，只过了一年，樊旗走了。
　　江媛又恢复到一个人的状态，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舍友又说，哎呦，江媛，你以后可怎么办，男朋友走了就不会回来了。那个她曾经的好朋友说，就是，把你抛弃了怎么办？江媛牙根儿痒的厉害，一年前，她一定铁青着脸，然后那不怀好意的人见了这般神色，总要到处宣扬，哎呀这江媛脾气好大，总是面色凝重，好可怕呀！久而久之，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别人一说话，便要笑盈盈，也不管自己想不想笑，不然就要被说很是严肃。她那时时常想要哭泣，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如此不堪吗？竟然变成了别人口中不可接近的人。我全心全意付出，换来的是别人的挖苦与友情的背叛。她在证实自己遭到无情的背叛后，一个人躲在雨夜里痛哭，企图用身体上的伤害来弥补心灵上的创伤，那时，她遇见了樊旗，他以为她失了恋。
　　2013年，江媛考上了香港大学的研究生。那是樊旗想去的地方，他说过，他喜欢香港，他想去香港。江媛曾经问他为什么，樊旗的眼里闪着光，他说他喜欢香港的紫荆花。江媛当时就笑，一个大男人干什么喜欢花，那是女孩儿才喜欢的东西。他笑，不再说话。
　　江媛总是觉得樊旗一直就在她身边，虽然到江媛考上香港大学，他们已经有一年半左时间没有联系，可她走在林荫道上，每当看见成双成对的情侣，她朝旁边笑笑，仿佛樊旗就在她身边。
　　2013年年末，江媛研究的一个项目需要其他研究专业学生帮助。她的指导教授帮她找了一个学姐，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学姐。第一次是在樊旗钱包的内测，一张两寸大小的照片，里面的女孩儿笑的时候露出了可爱的两颗虎牙。
　　你好，我是沈冰。
　　你好，我是江媛，樊旗的女朋友。
　　她怔住，瞳孔放大看江媛，继而云淡风轻，哦，你好！
　　江媛跟她合作两天，一起安静做实验，在电脑前熬夜写论文，此外，她们并无过多交集。论文完成那天，指导教授请一起做论文的同学吃饭，江媛跟沈冰面对面坐着，对面的沈冰时而跟她男朋友说笑，江媛心里像被刺扎一般，阵阵发疼。
　　宴会结束，沈冰男友牵着她的手要送她回去。江媛拦住了沈冰，把她带到一片紫荆花面前，你喜欢紫荆花吗？
　　沈冰脸上显示淡淡的笑，我喜欢紫荆花。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沈冰沉默。
　　是樊旗告诉我的，他说他最喜欢紫荆花。
　　沈冰转过去头，风使头发吹到她脸上。她再次面对江媛，将头发整理到耳后，肖扬等我很久了，我要走了。她果真转身就走。
　　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樊旗吗？江媛的声音在风里颤抖。沈冰还是走，头也不回，过去的事，我不想提，过去的人，已跟我无关。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江媛大声呼喊。
　　沈冰站住。不可能。
　　是真的！是真的！江媛泣不成声。他知道自己得病，所以当初才那样决绝地要跟你分手。他是因为爱你。
　　风呼呼的刮着，这香港的冬天跟内地同样地冷，江媛跟沈冰在天台上流泪。
　　他像一面旗帜引领我，在考研的孤独日子里，樊旗在香港等着我。我一直猜测，他为什么喜欢香港，为什么喜欢紫荆花，今天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