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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星【第二十四回】 酒醒已见残红舞(下2) ...

  •   策棱点点头,应声道:“策棱献丑,唱一首行军驻扎篝火宴饮行乐的曲子罢,唱得不好权当助兴。”说完,抬手打了个响指,他的随从纳扎布抱着一架蒙古琴缓步到庭中央。此琴形通体用黑酸木制成,似琵琶却比琵琶瘦长,琴颈上无品,兽骨精细打磨的琴轸左右各二,琴背镂空雕刻草原烈马图,并饰之螺钿花纹,下半部以蟒皮覆面,细看竟是一把虎拨思。(1)
      每逢欢宴及木兰行围之时,席上均有乐者演奏虎拨思,原本是寻常的蒙古器乐,本该见怪不怪,可策棱这把虎拨思无论做工之玲珑透漏,技艺之巧夺天工,均属不多见的精品之作,最与众不同的是它左右两侧琴轸竟是兽骨精磨细琢而成。没想到策棱居然是有备而来,这样上好的琴都带在身边。
      策棱从纳扎布手中接过虎拨思后,没有坐在事先备好演奏用的椅子上,而选择了立奏。他左手持琴,将琴身横抱在身前,琴首斜向左上方,略略拨弦以作调音。见他双目微闭,右手手指按弦,在琴弦间翻飞,轻拢慢捻,时而横扫,时而弹挑。演奏出的曲子圆润浑厚,柔和悦耳,颇有草原天辽地阔之意境。
      似隐似现的马头琴声,遥遥和着雄浑的虎拨思声,细细如藤蔓,根根蔓延缠绕进听者耳中。夜色黛蓝,棋布般的星罗在空中点点亮起,仿若随着乐声翩然而舞。马头琴声渐趋明晰,虎拨思的声音渐缓微弱,夜空中的星星好似淡灭,相伴着马头琴升起的是一轮盈盈满月。大弦小弦嘈切错杂之间,虎拨思之声越去越低,直至不闻,空中星辰的光芒也终于迷蒙黯淡,只余圆月仙姿毓秀。
      策棱缓缓张开双目,随着马头琴奏出的乐声唱道:
      “望华车 市井夺未央
      尘沙起鸿门巧对王
      纳贤良无畏得天下
      三章法垓下定汉疆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守四方”
      垂目细品,霎那间如若置身无边无垠,苍茫浩渺的草原,大片大片草地被和风吹熏得涟波泛动,沉浸在馥郁芳香的气息里;可另一瞬间,如同立在玉门关、贺兰山缺,战鼓四起,狼烟滚滚,悲愤激昂的龙城飞将犹在,殷红似血的沙场残阳染红了折戟沉沙、战车辎重散乱的整个大地,。
      曲调没有过多起承转合,乍起乍落,平淡得就像那风吹草低的蒙古草原。策棱唱来,如雄鹰展翅前的振翅长鸣,振聋发聩;歌声悠扬大气,如同声浪碰到万仞群山,必会引起磅礴回响,几番激荡往复,辐散到僻远的天际云巅。
      策棱音色粗犷,唱出的歌曲激昂豪迈。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不禁探身向前,用身子抵住桌子,双手杵在桌上托着脑袋,听得认真。我凝望着策棱,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身材魁梧高大是来自西北汉子惯有的轮廓,精锐双目炯炯如炬,鼻梁高耸如极寒的天山之巅。看着他沉浸在歌唱中认真的样子,脸上的线条都比平日里和缓许多,感觉他与我脑海中对他的印象截然不同。
      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是从九阿哥口中,那时候在脑海中隐约勾勒出皮肤黝黑、饱经风霜的猛将武夫形象;而后的除夕家宴上,策棱执剑挥毫,笔墨横姿、龙飞凤舞;而面前的策棱,可奏可唱,余音绕梁不绝,当真是个奇才。
      正听得入迷,忽而感觉到一束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一怔,是他!我回望过去,八阿哥认真的眼神定定地凝望着我,见我看向他,他幽幽地转过身,只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掩映着的惊疑和惶恐。
      我心里猛然抽痛,他一定是看见我刚才望着策棱的样子,他必是想多了。他会不会透过我看策棱的眼神误以为经过今晚我对策棱有心,我忍不住探身张了张口想要对八阿哥解释些什么,才一开口转念一想,这兴许是我的推测,或许他也并无此意。
      正如此想着,余光无意瞥见赵昌疾步走来,本是去取南洋珠,可他手中却什么都没拿。见他对皇上打了个千儿,便小心附在皇上耳边低语着什么,只见皇上面色一凛,眼睛里流露出沁凉的寒意。不知为何,这凉意丝丝缕缕渗入心底,心莫名的沉沉下坠,硬生生地扯得喉头生疼,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起,仲夏的夜里,背后竟涔出点点冷汗。
      春锦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唤我一声。
      我这才恍若回神,远远地看向皇上,他眉头紧蹙,略微思索一瞬,转而眉目渐趋和缓,轻抬了抬手,赵昌默默俯下身,听皇上吩咐了几句,点头会意,登时退下。
      我远远望着赵昌的背影,可巧看到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行色匆匆碎步而来,对常顺招招手,常顺意会走到他跟前儿。他悉悉索索对常顺小声说着什么,常顺先是大惊,眉头皱成一团,转而摸出一粒碎银子,面无表情地嘱咐了他几句,这小太监点头哈腰地接过银子离去。
      常顺看起来有些焦急,灼灼目光径直锁定在八阿哥身上,几次欲上前去,但见到八阿哥听得认真,不好过去打扰。终而下定决心俯身行至八阿哥身边,八阿哥一听,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厌恶地摆摆手。
      常顺退下后,他眼含深意的凝视九阿哥一眼,凭他俩多年的默契,九阿哥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使八阿哥焦心的事,微微颔首作为回复。八阿哥面上重新浮现一抹微笑,凌厉的眼神扫望全场,趁所有人不不注意悄悄退席。
      八阿哥离开没多久,九阿哥也寻了个由头离席,我张口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他神色郁郁从我身旁经过,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何玉柱原想与他同去,也被他屏退。我心下愈发诧异,隐隐有些忐忑,唤来弦子,低语道:“远远地跟着九阿哥,有什么事速来回禀。”
      望着八阿哥坐过的椅子,我心思百转千回,像是一把无形的手,把我的心狠狠揪起来,却找不到这只手来自何方。按说八阿哥不是那种表情写在脸上的人,而刚刚他面上一晃而过的分明是我从未见过的嫌恶和腻烦。
      策棱的唱的曲已经引不起我的兴味,我坐立难安频频转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静了一会儿心中还是焦灼正欲,起身去寻他们,忽听得策棱的歌声渐低,才知晓他要唱完,此刻不是离席的时候,这才逼迫自己重新坐下来。

      (1)虎拨思:又叫火不思、和必思,蒙古弹拨乐器,元代出现,明代兴盛,清代被列为国乐,除在欢宴蒙古王公时演奏外,每逢正月初一、正月十五大朝会和木兰行围时都要演奏。外形似琵琶,比琵琶细长。谣传王昭君曾在去匈奴的路上演奏,单于极为珍视,命人仿照琵琶式样制成,既粗陋又不相像,从此便有了“浑不似”之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星【第二十四回】 酒醒已见残红舞(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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