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安墨汐

2、心疼

　　刚回到大厅叶文欣的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地嘀嘀响起，他在后面抿嘴微笑，老掉牙的铃声只有像她这种不懂得时尚的女人才用会，他轻轻地在后面走着，想听听电话的内容，明知道这样做有些不道德，但是他还是没忍心住，仿佛心在不知不觉中还是靠向了她。
　　“喂，阿姨，孩子醒了吗？”
　　“怎么会这样？他吃了什么东西吗？”
　　“他对酸奶过敏，不能喝酸奶，阿姨，别担心，我家抽屉里有过敏药，您先给他碾成粉末喂下去，我马上就回去，没事的，阿姨您别哭我知道您也是好心。”她挂掉电话急急忙忙往楼下跑去，他见状也跟了过去，可能是因为太心急了她刚走过一个台阶，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摔下去，宁知远上前一把拉住她，她便跌倒在他怀里。
　　“明明不会穿高跟鞋还逞强，你不要命了？”他有些生气地瞪着她，而她沉浸在自已的心事里一脸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
　　“谢谢你，宁先生，我有事先走了。”也许是对他刚刚的言行仍旧心怀芥蒂吧，她迅速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虽然对他道了谢，眼神里却依然充满了警惕，，宁知远看着她趿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向前小跑着，于心不忍地跟在她后面，忽然见她停住俯身脱下高跟鞋抱在怀里继续一溜小跑，不禁微微一笑，她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教师呢。
　　“苏晨——孩子喝酸奶过敏，你——可不可以先送我回家？”她在人群中找到苏晨，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脚下虽然冰冷，额头上却布满了晶莹的汗滴，他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从上往下打量她一番，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而周围的人也开始将目光聚焦在这两人身上，他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
　　“过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一会儿还有合同要签，这关乎着我们的未来，我不能有一点闪失，你打车回家吧，再说家里不是有过敏药吗，好了就这样吧！我现在很忙。”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竟然对她下了逐客令。
　　“可是这个时间恐怕会找不到出租车…”未听她把话说完苏晨便丢下她径自招待客人去了，她稍愣了片刻，连忙步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叶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紧追上她，眉眼里流露出对她的关心。
　　“我儿子生病了，我得回家，可是这个时间和路段不好打车。”她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焦灼，可颤抖的语调泄露了一个年轻妈妈的心思。
　　“我送你，我有车。”他的语气里有不可置疑的坚绝，她一愣，忙点头答应。
　　……
　　漆黑清冷的夜凉凉的露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层淡薄的冰霜，雨刷时不时地晃动着，她静静地凝望着前方明亮的路灯，橘黄色的光晕让她焦急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没关系，反正孩子是她的命，她相信他不会有事儿，如果他有一点闪失她也绝不会苛活。
　　所以，她不害怕。
　　她相信上苍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声，她坚信它不会对自己一直残忍下去，她一直很坚强，即使小时候在课堂上饿得晕死过去的时候她也没有掉一滴泪，即使因为贫穷受到全班同学嘲笑和排斥的时候她也仍然微笑着过生活，她辗转忆起上小学那会儿以捡拉圾来维持生计的时光，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至今仍历历在目。
　　……
　　“喂！叶花痴，离我远一点儿，你会弄脏我的新衣服。”
　　当时她正利用下课时间在校园里捡汽水瓶，班上一个穿着漂亮的女生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挑衅地冲她翻白眼，她听了，什么也不说，只是冲那个女生甜甜地微笑,柔和的笑容比明媚的阳光还要灿烂。
　　“你还笑？我就纳闷了，每天跟这些脏兮兮的瓶瓶罐罐打交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切，装模作样！”女生一脸地不屑，她不言语，目光依然停留在地面上，她什么也不管，只顾四处寻觅着汽水瓶，她只知道两个汽水瓶大约可以卖五分钱，她每天只要捡够一百二十个汽水瓶就可以维持全家人一天的生计，所以她没有时间听别人讲话，更没有时间和同学吵架。
　　“我说话你没有听见是吗？你是在故意装聋作哑？”女生上前夺过她的蛇皮袋子一把把它甩落在地，瓶子哗啦从蛇皮袋中滚落出来，她只是抬起头呆呆地望了那个女生一眼，她至今记得那个女生当时的目光，气愤中带着隐约的不安，她依旧不理会，再度沉默着俯下身去挨个挨个将那些塑料瓶子重新装入蛇皮袋中，那些沾了尘埃的瓶子对她而言像是熠熠生辉的珍宝！而那个女生仿佛是为了炫耀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在同学的揶揄下抢过她的袋子兴冲冲地朝洗手间跑去。
　　“还给我！”她疯狂地上前追赶她，可还是晚了，那个女生跑到卫生间里把袋子一伸，瓶子接二连三地掉进条形厕所里，一阵水流儿冲过，几个瓶子顺势被冲入了下水道内，她上前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她当时真想狠狠地煽那个女生一巴掌，可是她没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拿起角落里的竹杆想要把瓶子一个一个捞上来，眼看着瓶子就要被水冲走，她来不及多想，蹲下身子用手把瓶子一个一个捞上来，那个女生看到她这种疯狂的举止顿时傻了眼，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许久，那个女生突然哭了起来。
　　“叶文欣，你这个疯子。”那个女生说完这句话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她依然在那里继续捞着，指甲上沾染了脏东西依然不停止，即使当时她窘迫、委屈得要死！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即钻进去，可倔强的她丝毫没掉一滴泪，她清楚知道眼泪并不能换饭吃，而这些脏兮兮的瓶子却能！
　　当年她就是这样坚强，也正是因为这份坚强她获得了一份坚固的友情，从那次事件后，那个高傲的女生便成了她的好朋友，女生经常会背着她偷偷地收集塑料瓶子然后放在她的蛇皮袋里，那个女生便是秦岚，想到这里，她的唇边浮上一缕欣慰的笑容，她始终相信，上帝在关闭了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窗。
　　宁知远偷偷地斜视她，她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忧伤，一会儿欣慰，多种表情转瞬即逝，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不了解她。
　　“叶子，你在想什么？”他不经意地叫她。
　　“嗯？你……你刚刚，叫我什么？”她被那个熟悉的称呼惊醒，瞪着漆黑的眸子凝望他，那明亮的眼眸里分明闪耀着惊喜。
　　“哦，我叫你叶小姐，你刚才在走神。”
　　“哦，这样啊，原来我听错了。”她变得恹恹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两个人开始陷入安静的沉默中。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呵呵，叶小姐，你先说。”他优雅地冲她微笑道。
　　“可不可以开快点？”
　　“当然可以。”他加快油门，一阵又一阵莫名的失落感从心底深处涌向胸膛，心口处有隐约的疼痛感。
　　车子直接开进教师公寓楼前，叶文欣没等他把车停稳便焦急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凛冽的寒风立即灌满了她的衣襟，她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寒冷。
　　“等一下！”他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转身凝视他，眉宇间的忧虑让他一览无余。
　　他麻利地打开车门走到后面，她看见他打开后车厢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双镶满水钻的黑色皮靴，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扔到她的怀里，她惊讶地望向他。
　　“穿上它！别让孩子因为妈妈光脚而难过。”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初见时的冷漠，她有一瞬间的怔忡和迷惑。
　　“呃……那个，我有鞋子。”她温暖地冲他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把鞋子重新塞到他的手里起身向楼栋跑去，他静静地捧着鞋子僵立在寒风里，眼睁睁里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你这个傻瓜，光脚难道不冷吗？”他望着手中的鞋子喃喃自语，重新把鞋子放到后车厢里，那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女式鞋子，而且都是同一个尺码。
　　……
　　……
　　孩子吃过了药已经睡下了，寒喧了几句阿姨就离开了，望着熟睡中的孩子她长长地嘘了口气。
　　“宝贝，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轻轻地吻了吻孩子的脸庞她起身去拉窗帘准备休息，却看到他的车子依然停在那里。
　　糟糕！我还没有和他说谢谢。
　　她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这是什么记性！
　　“宁先生，宁先生……”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伸出脑袋轻轻招呼他。
　　“谢谢你……”她冲他挥了挥手，他抬头凝望她，脸色忽然变得和猪肝一样难看。
　　“别动！等我。”他神色紧张飞一般地跑进楼栋里。
　　这是怎么了？她有些迷惑，他干嘛要大惊失色地跑上来？
　　“叶文欣，开门，快点开门！”他狠狠地砸门，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开这道隔在他和她之间的阻碍，而她恰好把门推开，他的头便哐啷一声撞在门棱上，由于撞击得过于猛烈，当他站直身体时竟然有些眩晕，一不小心向前倒在她的肩膀上，她纤细的身躯哪经得住他的重量，于是她也跟着他向屋内倒去，落地的一瞬间他机智地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也恰好垫在了她的脑后，一心只想保护她，没料到他的唇刚好贴在她挺直的鼻梁上，空气仿佛凝止住，她怔怔地瞪着他，太过惊慌失措以至于忘了推开他，浑圆漆黑的眸子恰好与他明亮的双眸相视而立，红晕慢慢染上了她的脸颊，他此刻离她这样近，近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的心脏骤然一暖，温柔得仿佛可以攥出水来，唇也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下移动，轻轻的吻缓缓地覆盖在她的唇上，奇异的感觉骤然从心底深处往上扩散，他浑身的细胞仿佛都被唤醒了，毛孔也顺畅地呼吸着每一寸甘甜的空气，正当他陶醉在这片甜蜜的温润中不可自拔时，嘴唇一阵刺痛，细密的小血珠迅速地从他唇上的牙痕处慢慢浸出来。
　　“你竟然敢咬我！”他愤怒地瞪着她，当然被占了便宜的她也不甘示弱，怒目回视，他和她就这样在地上僵持着，她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着实让他忍俊不禁，气也消了大半，眼前的女人呵，明明怕得要命却依然不服输，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竟然扬起了优美的线弧，她见他笑了反而有知所措。
　　“你笑什么？还不快起来。”因为怕吵到孩子她尽量压低了声音，此刻她对这个人简直恨得牙根痒痒，他先是羞辱她，然后雪中送炭般送她回家，果真是意图不轨，他急急忙忙跑上来该不会真得是为了占自己的便宜吧。
　　“你想得美！就你这种年纪的女人倒贴给我我都不要。”他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蔑视地瞥了她一眼。
　　“那什么要跑上来？”对于这种污辱自尊心的说法她发自本能的抗拒。
　　“怕你想不开啊，你没看见自己刚刚那个样子，头夹在窗户缝里，手臂还不停地晃啊晃，我还以为你的孩子出事了你也要跟着去死。”他口无遮掩地说道，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看向她，她静静地向他微笑，瞳仁里却似乎有了泪光。
　　“你说得对，如果他有事我也会跟着死掉。”
　　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仍然保持着惯有的微笑，脸庞上却是悲戚的神情，，他怔怔地凝视她，心脏在一下一下地抽痛，他真是疯了，干嘛要对她说那些没轻没重的话。
　　“宁先生，您可以起来了吗？”她睁开眼睛，瞬间变得活泼起来，他连忙从她身上起开顺势把她拉起来，然而握住她的手却不想再松开，她用力将手抽了回去，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宁先生，谢谢您载我回来，一会儿我先生就要回来了，您要不要留在这里喝点什么？”她主动打破僵局，向他下了逐客令，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质问她。
　　“那个人明明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会嫁给他？”
　　“你在说谁？”她好似没听懂。
　　“不要装傻，我是说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对我很好，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过问。”
　　外人？呵呵。
　　“对你很好？那为什么孩子生病了他都不回来。”
　　“叶文欣，你这个笨女人，这样的男人值得吗？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问……”
　　“对不起，宁先生，您好像多管闲事了，您真得该走了，我先生就要回来了。”她背着他语气冷淡地说道。
　　“是啊，我是该走了，确实是。”他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冬天很冷，开通地暖吧，别把孩子冻坏了。”吐出最后的一句话，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她转过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看，呆若木鸡，忽然累得瘫坐在地，心中升起百般疑问。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自己好像并没有告诉他地址。
　　自已刚才在窗口向他招手道谢，他是这样知道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女生鞋子，递给自己的鞋子号码也刚刚合适，这些只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