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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动之时 ...


  •   目之所及,坑底都是些被焚毁多年的残垣断壁,还有乱石堆叠,几乎将整个大坑填了一半,倒可以顺着砖石瓦砾爬上去。

      神爱蹲下,捡起几块瓷器碎片,仔细看了一会儿。虽不很懂这一行的品鉴,但也明显能看出这些都是烧制失败的瓷器,表面已经裂开了。

      等她慢吞吞地爬出废墟,立在坑外的草地上时,才发现废墟的巨大比她刚才想象的更甚。这样大的规模,又铺满无数瓷器碎片,年代又久远,神爱一下子就想到了师家窑。

      但是更大的疑问出来了:段家宅邸里的古井,为什么会有那样狭窄的洞道通向师家窑?

      师家窑里又为什么有李氏的人,以血书指控师家害其满门?

      她来河间还没听说什么李氏一族,就只知道师家满门殉窑了。

      神爱根本理不清其中的关系,转身看见有一弯浅溪,顿时把什么都抛开,一下扎进水里。溪水不深,只有大半个人那样高,又清澈见底,正好洗一洗身上的污秽。

      其实这样的天气,一身湿透地泡在水里绝不暖和,若非实在受不了井水的臭味,神爱也不能打着哆嗦还在水里不起来。

      她将整个头埋下去,清理耳朵和凌乱的发髻。透过荡漾的溪水与粼粼的波光,她看见了从上游漂下来的一个不着寸缕的男子。

      等等……

      “啊——!”神爱惊恐得尖叫了一声,慌忙捂着胸口爬到岸上去,背对那人,冻得一直颤抖:“你、你怎么光天化日也不穿衣服?这也不是合适玩水的天气,何必呢?”

      那人好一会儿也没有回话,甚至连站起来的动作也没有,水声沉静得诡异。

      神爱心中突突地跳,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咬着牙转身,果然见到那个随水流下来的男子肤色惨白,肢体僵硬,脸部更是面目全非。

      这个人已经死了。

      神爱觉得今天真是倒霉催的,哪儿都遇不到好事。她有点害怕尸体,不敢下去捞上来,想了想,找了几根长长的木棍并排插在溪水中央,阻挡尸体漂走,然后她提起湿漉漉的裙裾,转身就跑。

      这是一件案子,自然得交给衙门处理。

      等进了城中主街道,神爱便抬起滴水的衣袖挡住脸,不愿意让人看见她是谁,毕竟像个疯子。

      也不知跑了多久,到县衙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撞上了准备去拜访李员外的何欢。

      “你怎么弄的?”何欢回头看见瑟瑟发抖、一身狼狈的神爱,非常讶然。见她有点儿站不稳,就上前扶住她,眼里情绪很复杂深刻,皱眉道,“难道是病得很重,要以毒攻毒?鱼宝妩也没有跟着你?”

      神爱推开他的手,抱住胸,喘了好一阵,才道:“胡说八道,我好着呢。我在城西有重大发现,还有一具尸体,你快带着人去。”

      何欢更意外,明明之前她做事都是要和衙门对着来的,今日倒好心,还主动提供帮助,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好,具体位置呢?”何欢不解归不解,他还是答应去。

      “我哪里知道名字。”神爱冻得直跺脚,急忙道,“我带你们去。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一件干净衣服就出来。”

      神爱回房里擦干身上的水,换了厚厚的夹袄白缎长裙,袖口绣了一朵宝蓝的鸢尾。长发只草草擦了两把,瞧着不滴水了,也来不及挽髻,就披散着一头秀丽如云的黑发出来,身后跟着的鱼宝妩满目无可奈何的担忧。

      衙门外停了一架马车,是给神爱备着的。她扶着宝妩的手上了车,掀开帘子对何欢道:“我今天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回头怎么谢我?”

      何欢看她:“你要怎样?”

      神爱因为连着两次的身处险境,已自知只会一张符的自己很难与这么多人抗衡,才决心跟衙门联手,只要最后她先一步对师访水进行判决就好了。所以她问道:“你说话在县衙管用不管用?他们听你的么?”

      何欢道:“应该。”

      神爱高兴起来:“那我帮你办案,你应我一件事。”

      “嗯,请讲。”他怎么好跟神爱讨价还价的,自然答应得很痛快。

      神爱愣了一下,道:“等我想到了告诉你。”

      她刚说完,听见惜过在旁边同一个刑部来的人窃窃私语,还一直低声发笑,便问:“惜过,你笑什么?”

      何欢冷淡地扫了惜过一眼,眼含警告之意。

      惜过立刻噤声,连忙摆手道:“没有什么,惜过可不敢再乱讲话了,求您不要问我。”

      “你过来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保证不说出去。”神爱小腹被马车颠得一阵一阵地剧痛,只好强行转移注意力,才能不把痛苦表现得那样明显。

      只要她开了口,何欢一向不反对。惜过见何欢骑马在前面头也不回,放心地大着胆子跑到车旁来,用手掩着口,悄悄附在神爱耳边道:“惜过刚才在笑:您今天也穿这么皎洁清雅的白色,和我们爷穿得一样,像……像一对兄妹。”

      惜过昧着良心改了原句。

      神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长裙,又看了看何欢的白衣,问道:“是吗?我们长得不太像呀。”

      “您说得对,我后面也想到了,所以觉得无趣,不好意思告诉您。这个话您可不能跟我们爷讲。”惜过笑道。

      神爱点头,让他放心:平时有事,她还尽量不必要就不和何欢说话呢,哪里会多嘴讲这个。

      惜过又讲起别的故事、玩笑逗她和鱼宝妩发笑,不多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废弃的师家窑。

      “果然有一具尸体!”同知大惊,忙命衙役打捞上来,摆在铺了白布的竹席上。仵作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神爱早在之前,已从纸人的视野里领教过验尸的可怕,此时不肯多看,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何欢的衣袖,说道:“这个大坑底下有古怪,我带你去看。”

      “好。”

      鱼宝妩身体不好,不方便下去,仍在上面候着。何欢跟着她到了废墟边缘,纵身跃下去,长发与雪色的衣袂划出一道惊鸿的弧光,姿态格外潇洒不羁。

      神爱嫉妒地冷哼:功夫好了不起,我也能啊!

      她纵身一跃,落在脚下矮了半截的石块上,双手叉腰,昂首斜视坑底的何欢。

      何欢看着她幼稚的举动先是面无异色,静等她下来,因为他知道神爱是不会想让他帮助她下来的。不过很快看清她脸上的不服气,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何欢无奈地笑道:“这里容易跌伤,你跳下来,我能接住。”

      “用不着!”神爱捂着肚子,咬紧牙关,过了一盏茶功夫才爬下来。

      她引着何欢到了那个洞外。何欢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在地上,将上半身探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行血书。

      神爱颇为熟悉地爬进来,趴在何欢身边,歪着头对他道:“你看这句话多古怪!这应该是师家瓷窑,怎么又出来一个李氏?你知道这县城里之前有什么李氏么?”

      何欢看着血书沉思,心中念头如闪电急转,听见她问话,抽空回道:“眼下城中就有一个赫赫有名的李氏一族,就是折腰扇堂的东家。”

      神爱惊讶地呆了一会儿,更加奇怪:既然已经害了满门,怎么还能有这么多族人支撑折腰扇堂?早听闻这是制扇世家,并不是几年十几年前突然有的,倘若满门被害,扇堂应该已经易主或是不复存在。

      何欢想到昨夜杀手的供词,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猜测,只是还不能肯定。他回过神,四下里看了看,瞥见了之前被神爱扔掉的骨头,探出双指将之夹了过来。

      “是……?”神爱不问也知道了。

      何欢道:“是人骨,被烧死的。”他放下骨头,又将幽深的目光望向同样幽深的洞道尽头,看样子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神爱想起了吴我,咬牙怒道:“你不用进去,我知道里面什么样。这条密道一直通往段家府邸的一口老井,井水又脏又臭,可恶心了。”

      何欢偏头,盯着她委地长发下略显苍白的小脸,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从里面爬出来的。”神爱既气恼又羞愤,连带着后脑勺和小腹更疼了。

      何欢看了一眼她捂着肚子的手,停一停,垂下冰冷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谁干的?”

      “段家的二公子,他告诉我他叫吴我,可是我觉得他在说谎。”神爱没想那么多,将自己之前的遭遇都告诉他,“……我明明记得师访水住在那里面,可是吴我带我进去以后,一路上没有一处景象是相似的……然后我看见段家祠堂,刚觉得不对,吴我就勒住我,把我扔到井里去了。”

      说到这里,神爱还微微仰头,拉低了衣襟,指着脖子上的红印道:“你看,下手这么重,那个人真的很可疑。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何欢转头,冷不防看见神爱修长脖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带着少女迷梦一般的暗香在眼前咄咄逼人地绽放。他惊得呆了片刻,脑中轰然一片空白,急忙低头不看。

      没有听见何欢开口,神爱奇怪地垂眸,见他根本没理她,不由微怒地凑到他眼前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何欢于是抬眼盯着她,呼吸微微急促,眼神里带着少年不可抑制的惊人的炽热。

      两人对视须臾,他的脸渐渐逼近。神爱不解其意,只好跟着往后移。直到神爱的姿势已经极为暧昧地接近半躺,何欢双手撑在她肩旁的地上,给予她深切的压迫之感,她才明白这是在朝什么方向发展,气得一巴掌打在何欢左脸上,怒道:“放肆!你干什么?”

      何欢第一次被人打耳光,愣住了,伸手抚过被打的左脸,也惊了一惊,立刻道:“对不起。”说完急忙退出洞外,没让神爱看到他的表情。

      神爱也不想看,亏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觉得他绝不会有这种意思,没想到转眼就做出这样龌龊的行为,简直令人不齿。一点都没有身为一个太监的自觉和操守,更没有一个正人君子的修养。

      她也退出来,两边脸颊不可避免地绯红一片,连耳朵都在发烫。神爱低头,匆匆爬上草地,见到那具尸体覆上了白布,像是已经初步检验完毕。

      鱼宝妩见她神情不对,恐怕又发烧了,忙伸手一探额头,却并不很烫,才有一点儿放下心。

      何欢跟在她身后上来,沉默着一言不发。

      同知迎上来禀报道:“公公,仵作已验完,由于死者面部已被破坏,且浑身没有留下任何衣物、饰品,也没有胎记,尚且不能辨认身份。只能确认是出身富贵人家,年纪在二十三左右,死于今晨辰时至巳时之间。”

      “嗯,什么死法?”

      “心脏自燃,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这师访水当真丧心病狂,满城抓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敢犯案!”

      何欢忍着心烦意乱,面无表情道:“衙门里有人失踪没有?”

      同知奇怪地和众人互相望了望,肯定地摇头:“没有。”

      “那城里呢?告示贴出去,让有人口失踪了的人家来认。如果最近没人失踪——那就把段府的人先抓起来。”何欢冷着脸走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尸体的脸,又盖上,挥手让抬回去。

      同知不解其意:“不知公公指的是哪个段家?这和段家有什么关系?”

      “城里有名的段家很多?”何欢一指坑底,道,“几位大人请下去看看那口石洞,余事回去再议。”

      同知几人一头雾水,只好让衙役搀扶着,艰难地下去察看。

      此时惜过仔细看了看何欢的脸,既担心又惊奇地道:“爷的脸怎么有点红肿?”

  • 作者有话要说:  何欢:你猜我想不想打死你?
    惜过: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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