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李绡

8、倒戈

　　围城已经快一年了。且智伯在围城三月时，与魏、韩两位大夫商量掘开汾水大堤，水攻晋阳。不多时，水位已经淹的很高，晋阳城内百姓大夫都只好在高处居住。城里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无论是百姓还是军队里的士兵都已经无心打仗。赵襄子面临这种情况，表现出的是一种超凡的镇定。他秘密夤夜派使者张孟談联系魏、韩两家。张孟談也不失为春秋末期的一名出众的谋士，以“唇亡齿寒”之说打动魏、韩两大夫，与赵襄子联手。

　　虽然一年的煎熬让晋阳城上下苦不堪言，但同时智伯方军队中的将士也起了懈怠之心。就连智伯也认为可以完全坐收胜利。一日下午，豫让接到智伯召唤，前去中军大帐。掀开帐帘，就看见家中老臣智过一脸紧张地向智伯陈述什么。豫让感觉此时进入有点不妥，遂欲转身离去。然被智伯制止，唤豫让一起进帐商议。豫让坐定后，智伯转脸问豫让曰：“过叔告知，近日见魏、韩主从神色诡异，似有内情，易速灭之或撤退。豫卿可曾发现？”豫让曰：“近日来确见魏、韩士卒与吾方军中士兵有过口角。然见是士兵间的打打闹闹，故并未多加注意，只是予以劝阻。”

　　“此乃小事，叫士兵对他们两家之人该忍让之时多加忍让便是。毕竟此时需要魏、韩两家的支持。专心惩罚赵氏此乃当务之急。”

　　“智伯，过所言还望公三思啊。”智过焦躁地说。

　　智伯微有不悦，道：“过叔多虑了。智氏强大，谅魏、韩两家不会为将被灭国之赵氏与吾为敌的。”

　　智过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豫卿，今日无事，夜间汝至此与吾共赏舞蹈吧。”

　　豫让诺诺应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出来发现智过正在牵马，豫让心下愕然，便上前询问。

　　智国回头见是豫让，挤出一丝微笑：“呵，豫大人好啊。”

　　“怎么敢让过大人如此称呼在下呢。叫我豫让就可以了。您这是……”

　　“呵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我走之后，豫让多多保重。”

　　“什么，您要走？为什么？”

　　“人生有聚必有散。老朽之言智伯已无法听取，自认再待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归去。”

　　“您的意思……”

　　“老朽的意思，您又何尝不明白？如果智伯再如此刚愎自用，定然会亡。”

　　豫让怒道：“在下一直认为智过大人乃忠臣良辅，未想汝竟然临阵叛逃。汝死之后有何面目见智家列祖列宗！”

　　智过曰：“为臣者，必适时为主公分忧，或出谋划策，或如让一般浴血沙场，保主周全。然当此主保无可保之时，不听劝谏自以为是时，离去方为上策。”

　　豫让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今日，让才得知汝乃贪生怕死之徒。即便主人不听己言，为忠臣者也会一直留在主公身边，绝不可让主公面临危难。”

　　智过苦笑了一下，“也许人老了就越来越爱惜生命。让认为吾乃无耻小人，就于此将吾斩于剑下。然吾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豫让缓缓地拔出剑，将剑刃放在了智过脖子上。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的豫让犹豫了半天始终无法下手。他想起了当初离开范氏和中行氏的心灰意冷，想起了自己多次拼死上谏范氏和中行氏换来的无视和冷漠。豫让将剑挽了个剑花，“锵”的一声收回剑鞘，长叹一声：“大人说的对，人各有志，豫让祝大人一路平安。另外……希望大人勿投赵氏。”

　　智过笑了一声：“让认为吾还有意投身仕途吗？过老朽矣，唯愿改头换面，觅一清净处终老此生。让放心。”

　　豫让也觉得不好意思，向智过行礼，目送智过身影远去。

　　智过离开后，改姓辅氏。子孙满堂，血脉得以一直保存。

　　这一幕让魏恒子的手下看见了，报告魏恒子以后，急忙与韩康子商量：“智过离去以前一定与智伯说过心中猜疑。若一再拖延，怕智伯真的疑心，那时动手就来不及了。”

　　韩康子也表示同意：“择日不如撞日。智军斗志疲软，早就习惯没有战斗的日子了。不如今晚与赵襄子同时用我们上次盯好的计策，将智伯除去！”

　　“也只好如此了。”魏恒子细长的眼睛里泛出阴毒的目光，与韩康子目光相接，互相心照不宣。

　　立即，他们手下的间谍伪装成士兵，假借向城市射劝降书的机会，以雉尾为信，将他们商议的结果射入城中。不多刻，从城内飞出几只灰色信鸽，表示赵襄子已经知悉内容，并且同意于午夜偷袭智伯。

　　夜幕低垂，豫让应约来到智伯帐篷。进帐之前，看到几个魏氏的士兵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张望，疑窦丛生。欲上前责问，那几名士兵见到豫让，就飞快地逃走了。豫让心中不祥感觉越来越浓，甚至进了智伯帐篷中都没有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豫卿快坐，与吾共饮，同赏歌舞。”

　　“主公，臣适才进来发现本应围堵晋阳东门的魏兵在往您帐篷内张望，好生令人怀疑。”

　　“豫卿又何必疑神翼鬼，想必是那士兵好奇吾帐中景色吧。哈哈哈。”智伯爽朗的毫无戒备的笑着。

　　酒过三巡，智伯与豫让都微有醉意。豫让端起酒爵向智伯敬酒的时候，突然腰间长剑嗡嗡作响，心下知道有事要发生。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守卫惊慌失措的报告：“汾河决堤，水已经朝这个方向冲过来了！”智伯一推面前酒案：“这还得了，赶快叫全军向高处转移。”

　　豫让一时也无法想到什么其他办法，只好跟着智伯走出帐篷，指挥转移的工作。

　　水势来的甚为凶猛，全军一片混乱。虽然几次叫部队“镇定”，却好象没有什么用。远远看见两队人马正奔向这里，辨认马上所插旗帜，发现是魏、韩两家。智伯大喜，高声向魏韩两家发出求救，并且吩咐豫让：“你在此指挥撤离，尽量保持秩序。”豫让正忙于调配人马，疏散人群，隐约中听到这一句，就应了一声，继续指引士兵有序撤离。智伯带了六个随从就纵马前去与魏、韩两家会合。

　　当智伯到达魏、韩的阵前，刚想与他们商议转移驻地之事，赫然发现在魏恒子社后的青年好生面熟。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赵襄子。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欲拨马回头，发现退路已经被堵死。于是拔剑，凄然长叹：“想吾荀瑶，纵横沙场大半生，杀敌无数。今被汝等竖子算计，命当丧于此。然快意恩仇，此生无憾也！”

　　赵襄子沉声道：“汝以下犯上，胁迫吾等被迫追随于汝。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吾等今日此举，实为替天行道。吾等念汝昔日也为一位声名赫赫的权臣，许汝自裁。”

　　智伯朗声道：“智氏只有战死的豪杰，无临阵自尽的懦夫！”言罢，先斩毙身边几名魏恒子的士兵，身后随从也护卫智伯两边。赵襄子面色阴沉，做了个手势，刹那间，弓弦乱响，箭石齐飞。

　　豫让在指挥士兵撤离的时候，发现四周已经被包围了，黑压压的夜色中，只有箭尖闪亮。有些想要突围的智伯的士兵，被就地射杀了。豫让回头找寻智伯的身影，想掩护智伯离开。然遍寻周围都没有发现智伯的踪迹。突然听到不远处弓箭一齐拉动，箭矢齐飞的破空之声，心里估摸着八九不离十，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突然天边一道闪电，照亮了被赵襄子挑在枪尖上的头颅，苍白的面庞是那么熟悉。

　　三家的士兵纷纷举起兵刃叫好，智氏的士兵被围在当中颓然无语。包围圈越攻越紧，智伯手下的士兵都丢下武器表示投降。豫让紧紧握着心爱的宝剑，牙齿咬住嘴唇直至流出了鲜血。满含着怒火和悲愤的豫让终于将武器掷在地上，同时用湿泥抹在脸上，在心底发了一个誓：报仇！”

　　盛极一时的智氏就这样覆灭了，除了在决战开始之前离开智伯的智过，智氏满门抄斩，血脉就这样被三家铲除了。智伯留下的土地被三家瓜分。

　　这件事情在历史上被称为“三家分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