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探访（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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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探访（五）
今年的雨比以往的雨都要大，会有这样的感受，也许是无人管理的城市下无人维修保护以致堵塞的下水管道带来的内涝给予柊暮人更深刻的体会。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废墟，浸泡在浑浊的汤水里，泥泞的路十分难行，谁曾想这是曾经这座城市里最繁华、最干净时尚的步行街？
战士们卷起裤脚挽上腿，支着竹竿，像过田的老农那样，伛偻着背，试探着前方的路，队伍中已有好几人摔得头破血流。
当他们走过这段路上了一个稍高的高地后，他们才稍微松了口气，看着自己与伙伴上混着的汗水与泥水，苦中作乐戏谑一番后继续夜行赶路。
午夜的雨夜急行十分危险，伸手不见五指，手提的灯盏晃晃悠悠，前方不知何时是头。当另一方的灯盏出现在队伍的眼前时，就连一向坚毅冷漠的柊暮人也不觉心里一安。
他看着那个忠诚的金发女子站在最前方亲自提着灯盏，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那是他最忠诚的侍卫。走近时，他看到黄色的暖光打在她的脸上，给始终紧抿嘴角的她增添了一番柔美。
他们会在此暂时的停留，这是之前就预留的准备，雨太大，再夜行会有危险。说起来这也是他身旁金发女子提出的。
柊暮人脱下已湿透的军装，锡制的纽扣在放下时相互撞出清脆的声响，灯光映着他古铜色健硕的肌肤，三宫葵拿着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帐篷外的雨愈发急促了，扑簌扑簌地拍打着帐篷，桌上的灯盏随着雨的拍打晃动着。
“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儿。”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而女子仍然笔直地站着。
“视察的农田怎么样了？”
“今年的降雨量比常年同期多了3到5成，原有水利设施久已失修，此次大雨冲破了堤岸，聚居区的农作区皆受到影响。”
女子认真的回答。
“农作区的水利设施不是翻修过并一直有人维护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问道。
“是的，的确如此，但是……”
女子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的犹豫，柊暮人闭眼摩挲二指，命令道：“别忘了你的职责是忠诚地向我汇报。”
“抱歉。”
女子弯腰鞠躬，继续说道。
“翻修的水库仅到中游为止，今年汛期提前，并且近一个月多次连降大雨，同河道上游的水库因之前未有翻修维护，上游的河水冲垮上游的堤岸，中游在多次大雨与河水的冲击下亦不能幸免。”
“是质量问题吗？”
他抬眼看着女子，问道。
“不，质量问题并非主要问题。”
“哦~”他笑了，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质量还不是主要问题，还有什么呢？”
她知道，这是男人生气的表现，她把背挺得更加笔直了，继续说道：
“堤坝并不稳固，所以当工作人员发现堤坝的问题后第一时间报告自己的上级，通知了军方。”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农作区的驻军是柊少将的部队，同时柊少将也是农作区的管辖者，但是柊少将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元帅，反而压下了这个消息，并运用自己的关系在军中转圜，尽可能地不让消息走漏……”
“哼，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把腿架上桌，身体向后仰，桌上的灯晃了晃，照着男子身上的汗水顺着他的身体的人鱼线滑落，昭示出一种男人的性感。让一旁的三宫葵感到脸颊微微发烫。
“他想以此做点什么邀功也要看有没有这样的本事，堤坝将近要被毁岂是这个纨绔一小撮人能够解决的，还敢擅自隐瞒，现在老头子恐怕已经认识到利用对他的抬举来对我实行制衡是个错误的选择，真可惜，我还想他多撑一会儿呢！”
但也只是微微，女子很快收敛了那些个人的心思，继续认真地陈述当时的情况：“如您所料，柊少将运用他在军中的关系拖延了时间，但他并没有很好地解决问题，最后在付出二十位士兵死亡和五十位士兵受伤的代价下报告高层，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
“夏收的作物损失如何？”
男人的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但是眼中仍然没有笑意。
“关于这个，确切地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哦~”
男人抬眼看向她。
女子先深鞠一躬，认真地答道：“深夜少将和红莲中佐在洪流彻底冲垮堤坝前组织人手对夏收作物实行了抢收，避免了一场更严重的灾难。”
“那个蠢货会向这两人求助？”
他把脚放下，脸上出现了一丝兴味。
“不，不会如此。”他自问自答，笑意直达眼底。“八成是征次郎这个家伙转圜时想向深夜施压，虽然明面上没有反抗，但是深夜却暗地里通知红莲，一同默不作声地做了这件‘大好事’！”
“中将，农作区也有深夜少将的下属部队——少量！”
她提醒男子。
“所以老头子的制衡政策也是有作用的不是吗，看来父亲还不是那么没用。”
他拿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重复性一开一合。
雨似乎小了，寂静的帐篷中，女子清晰地听到开合的清脆声，桌上灯折射着男子巨大的虚影。
“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元帅为此很生气，亲自视察农作区以示安抚，暂时因为救灾的缘故没有对柊少将作出实际的处罚，但是已经正式承诺会在灾后该事进行扣押彻查，并且已经当场降级柊少将的军衔……”
“老爷子没那么好脾气，还有！”
银色的打火器一开……
“是的，调查将是元帅亲自进行，辅助人手未定，但是深夜少将应该会参与其中，红莲中佐的可能性不大。”
“还有！”
……一合……
“农作区的劳作者由于最后转移及时，并无伤亡，财产损失仍在统计中，夏收的粮食作物损失了四成，但是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麻烦在于民众的舆论，但是元帅已着手进行安抚。”
“还有！”
抛起——
一开
“.…..是的，实在是非常抱歉。此次堤坝质量问题，该工程当初的承包者是三宫家族，三宫家族支持中将您已是公开化的事实……恐追究的过程会牵连到中将您身上！”
“咔擦”——
一合。
……
她深深地弯下了腰，表达自己的歉意。
男人转过头，静静看着她，手中仍自顾地玩弄着银色的打火器，一开一合的声音在此间犹为清脆响亮。帐外的雨由滂沱及至淅沥，和着帐内的响声。
女子的腰弯的更深了。
而男子始终没有发声。
桌上的灯盏映着女孩笔直的身影，黑影低下头颅，与腰身重叠在一起，仿佛伏地而跪。
豆大的汗珠从女子的额前缓缓滴落。
“实在是十分对不起！”
膝语蛇行！
打火器再一次开合。
“哐”！
它掉到了地上——掉到了女子的脚边。
男子的手仍呈现着把玩时的手势，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仍然不发一言！
三宫葵看着脚下那银色精致的打火器有些愣愣的，但她很快反将它捡起，双手捧拾，并高举过头，小心地递到男人的手上。
他没有看她，专注地看着帐外的夜雨，注视着那每一丝降落的雨丝——
接过！
女子再抬头，她发觉背部早已濡湿，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汗珠在脊背上的滚动。
雨似乎真的小了，三宫葵感受到帐外轻轻吹来的几丝清凉。
“中将…..”
她欲言……
“中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前来，打断了他们。一个士兵兴冲冲地进来报告道：
“柊中将，雨已经小了，我们可以再度启程。”
“能够找到路吗？”
男人直起了身子。
“我们之前已经冒着被吸血鬼发现的危险探路了好几次，夜雨行路有些困难，但可以到达目的地。”
“那就下去整顿一下，立刻出发。”
他站起身，发号施令，眉目一挺，彰显英气。
“是！”
士兵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帐篷内复归寂静。
帐外仍然一片漆暗，先时的狂风早已减弱，但是雨犹未停歇，午夜的前方一片诡谲。
三宫葵转身拿出早已备好的干衣，默默地递给眼前人。
他重新披上黑色的军装，整肃齐排的纽扣，整个人英姿勃发，唯有他身旁的三宫葵看到眼眸中被灯光打下的一片阴影里，藏着的桀骜与野心——至始未变。
“关于之前我们所作的关于植物工厂的实证数据……”
他忽尔发声。
“是…..”
她应声。
“你把这些数据拿给父亲大人。”
他这般命令道。
“中将……”
她有些疑惑。
“拿出来，现在这个时机还算不坏，毕竟是当前局面所需的，父亲恐怕无法拒绝。”
他没有迟疑。
“是。”
她再次应声。
“我们的人均土地耕作面积虽然在灾难过后非常可观，可是保卫的人手不够，如果再加上那种猪脑子的管理，结局可想而知。”
他看着帐外黑暗中绵延的天地，蹙眉，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没入明暗的阴影里，轮廓变得深邃。
“如果粮食不足，柊家的统治也会无以为继，父亲大人自发展咒术以来对于高科技的发展加以限制了，但是在现实的利益需求面前，没有人能够拒绝，老头子再膈应也不得不接受。”
他转过头，三宫葵看到他的眼中带着幸灾乐祸地狠意。
“腐朽、陈旧、效率低下，根本不能带领人类走向胜利，倒不如看着它在那黑暗的腐朽腐烂而去，可惜……它却与人类现在的核心牢牢联结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得妄动。”
他少见地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是转瞬即逝，重新披上未干的雨衣，准备再次出发远行。
雨声中，三宫葵听到了周围帐篷里集结的脚步，她也重新穿上雨衣，像刚才那样打算为着身边的男子打灯。
刚踏出帐篷一步，男子脚步顿了顿，紧随其后的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就传来男子的声音：
“你其实是十分感谢深夜与红莲他们的吧。”
她有一瞬间的思索，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的，中将。”
“毕竟他们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也就避免了对三宫家更大的追责。”
“中将，您漏了一点，他们的所作所为挽救了柊家统治的根基。”
他回过头，看着提灯的女子，紧抿着嘴角，整个人一丝不苟。
“毕竟两家的利益联结在一起不是吗？如果柊家覆灭，恐怕已经衰落的三宫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不是吗？”
男子光明正大地诉说。
可是提灯的女子不发一言，她直直地与男子对视，一贯淡漠的眼眸里映着亮锃的火光——目光炯炯。
他发觉，雨声愈加清晰了。
“看来，你有疑问？说说看吧！”
“是的，中将。”她微微鞠躬。“中将能否告诉我，中将要去做什么？”
她神色如常，公事公办的态度。
“你僭越了，此事对无关人士保密。”
男子皱了眉，未曾想竟是这个提问，女子岔开了话题。
“抱歉。”
她复又鞠了一躬，伴随着提着的灯盏轻轻晃了晃，像是一种提醒。
雨仍然持续地下。
男子重新转过身，大步地向前走去，女子提灯紧随其后。
隔着雨衣，人仍能感受到雨丝被阻隔时拍打的冰凉，踏着泥泞的湿土，他们向已集结好的队伍前去。
临近时，男子的声音在雨中传来。
“我记得你有个妹妹是吸血鬼歼灭部队的精英，跟筱娅同岁。”
“三宫三叶，三宫家的次女，我的妹妹，13岁时加入吸血鬼歼灭部队的精英，持有黑鬼级鬼咒装备。”
女子死板地复述着相关信息，仿佛那是一个陌生人，提灯的手也不曾有一丝晃动。
“恐怕三宫家族这之后会有点麻烦。”
他斜睥了身旁的提灯女子。
“三宫家不需要废物，柊家的帝国也是。”
她回望男子，淡漠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似乎理所应当的事实。
“你恨这样的家族门阀间盘根交错的利益联结吗？”
他不禁问道，而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依旧目光炯炯，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男子与她对视了一眼，脚不停歇地继续向前走去。
他来到集结的队伍面前。
敬礼，还礼，准备出发。
女子也从男子的身旁站到提灯的队伍前列。
敬礼，还礼，祝其远行顺利，平安可期。
方才消歇的雨似乎又要闹腾了，也许接下来雨还会下大，他们必须立刻出发，耽搁不得。
要出发了！
“三宫葵，出列！”
“是，长官！”
柊暮人忽然命令三宫葵出列，他走到女子近前，微微俯身贴近女子的耳畔，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红莲也曾经来过…..”
红莲中佐……
紧接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哼，这个世界上值得我柊暮人亲自迎接的，真昼算一个，红莲也是，深夜那个养子算半个……至于其他人的话就看他所能为柊家带来的利益了……”
这番莫名的话……
“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打断，少见的没有顾及上下级的礼数，反应过来后身体刹那间紧绷。
“很抱歉！”
“啊，没什么。下雨了，心情有点烦躁，不用在意了。”
男子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大声命令道：
“这里已经不需要，拆除这里，掩盖痕迹！”
他也没有再追究，转身快步离去，跃入黑暗中，不一会儿她便看不见他的身影。
身后灯盏的亮光逐渐变成豆大的小点，最终远去，而他率领的队伍前进依旧，没有迟疑。
雨势又开始逐渐加大了，纵有雨衣，被拍打时的冰冷感受得愈发强烈，女子身旁的士兵们已经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了，他们大概会在废弃城市的大楼里凑合着过一夜，然后等待着那位中将的消息，天亮后与其队伍会合，或者有其他的安排。
她返回刚才的帐篷里，那湿漉的军装与潮皱的毛巾恹恹地躺在那儿，桌上，那个银色精致的打火器折射着闪亮的光——鹤立鸡群。男子把玩后并没有把他继续带在身上，打火器其实早已沾上雨水，没有什么作用。
她鬼使神差地将它拿起，尝试着一开——“咔”，没想到一丝蓝色的小火苗竟颤颤巍巍地探出头，可还未等三宫葵有何感想，帐外一阵急风刮过，她反射性地拿手遮挡，向帐外看去，风中伴着急促的呼声：
“三宫大人！”
传话的士兵急冲冲地前来。
“我们需要尽快出发，雨好像又要变大了。”
她回过神看向自己手上的小火苗，早已了无踪影。
“三宫大人，怎么了？”
士兵关切地问道。
“无事，走吧。”
她将打火器一合——“嚓”，顺手将它收入怀中。
“那就好，请等一下，衣服我来拿好了。”
“那就麻烦了！”
礼节性地道谢，她站在帐边，默默地眺望黑暗的远方。
……
“好了，走吧。”
士兵憨憨回应道。
她也干脆利落地抬脚大步走去。
半晌，黑暗中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提着灯盏，打着手电的队伍逐渐远去。狂风又起，幽林间哀嚎，天空仿佛宣泄一般，又起滂沱，待宣泄过后又忽然复归淅淅沥沥，周而复始——雨，自始未有停歇。
此时，同一片天空下，同是寂静深夜的吸血鬼都市里，在自就诊检查后两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子——眼镜少年和那位活泼好言的少年，接受到邀请却完全等不及改天的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幢大楼面前。
明明是午夜，可是大楼上下灯火通明，隐约听到里头的鼎沸人声，与四周的黑暗、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如同……
“黑暗中的灯塔。”
眼镜少年喃喃自语。
“别管那么多了，快进去吧。”
一旁的另一位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还在思索的眼镜少年，兴冲冲地推开了门。
瞬间，光明刺入了他们的眼，明亮的光满溢而出，待他们适应了光的变化，无以计数的高架与层叠的绿绮环绕这他们，忙碌着上下工作的孩子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大型仪器正在运作。整洁、明亮，工业化、现代化的气息全部向初次涉足此处的他们扑面而来。
“这……这……这是……”
一门之隔，他们推开的同时，也打开了——
另一个世界！
“生面孔，初次来吗？”
背后响起了陌生的声音，他们回头。
“从特征来看，很像是一诚那家伙推荐过的人呢！”
那是一个带着银色镜边框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相十分俊秀，衣着整洁得一丝不苟，背着手向他们走来。
“目前00：35：30 a.m.，距离一诚跟我说起这事儿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你们便抵达，就连一向喜欢赶时的我都不得不赞叹，你们真是来得太早了。”
他看向腕上的一只石英表，感叹道。
“我的名字叫作一佑辉。”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
他伸手作出欢迎的手势——
“欢迎你们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十七、探访（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