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来自远方的卿姑娘

2、第 2 章

　　兰芝回到刘府的日子，凄凉冷清。有时我能看见刘老爷和刘夫人徘徊在门口，想进去劝慰自己的女儿，最后却只是叹息了一声，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兰芝心中的结，只有她自己能够解开。

　　但未曾想到，并没有过多久，便有县令前来提亲。

　　刘夫人觉得，此事还是应当征求兰芝本人的意见，便暂时没有应下。入夜，刘夫人同兰芝说起这件事，我看见兰芝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娘，我与仲卿早已立下过誓言，此生此世，永不分离。我不会嫁给别人的。”兰芝的声音虽颤抖，却很坚定：“终此一生，不会再嫁。”

　　刘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不会强迫兰芝，去嫁给她不爱的人。

　　回绝了县令大人的提亲，刘府又重新归于平静。很多时候，我看着兰芝对着镜子发呆，仿佛是在回忆过去的美好，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忍，回忆有多美好，走出回忆回到现实的那一刻就有多痛苦。

　　而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午夜梦回的时刻，我依稀还能看见他清俊的容颜，可是每一次，当我走近他的时候，便只能听见他令人心疼的声音：“小桃，兰芝还好么？”

　　每到那时，我便在一片冰冷的泪水中醒来，那枕边的濡湿时刻提醒着我，即使是在梦里，我都永远只能做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可是，这样的心痛，我想总有一天，都会麻木的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再次有媒人登门。而这一次求亲的人，是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家的五公子？”兰芝听着媒人的叙述，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小桃，我见过这个人。”

　　“小姐见过太守公子？”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作为兰芝的贴身丫鬟，几乎与她寸步不离，可是在我印象中，似乎并没有兰芝与太守公子见面的场合。

　　“就是那一次，西湖泛舟。”兰芝道：“那时我还在焦府……仲卿带我去西湖观赏荷花，但那次你说身体不舒服，便没有带你去，而是带了若梨。”

　　“是那一次？”我心下了然。可是直觉却告诉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兰芝被遣回，太守公子提亲……难道，这些只是巧合？

　　我突然感觉脑子很乱，理不出头绪来。

　　第一次县令的求亲，回绝也就罢了，但这一次是太守，地位不同，所以刘老爷和兰芝的大哥都希望她能答应这门亲事。就连一向疼爱兰芝的刘夫人也劝兰芝考虑一下，毕竟，如果做了太守家的少奶奶，身份地位便不一样了。焦仲卿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吏，这位却是太守家的儿子，在封建年代，这样的差距，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去做出选择。

　　“小姐……小姐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太守公子？”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兰芝咬唇，“小桃，难道连你也是这样的人么？我已答应仲卿，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县令公子也好，太守公子也罢，无论求亲的人是谁，我的心，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是，是小桃说错话了……”我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不敢再抬头看她一眼。仲卿，我该为你感到高兴吧，你爱的人，同样至死不渝地爱着你。

　　兰芝睡下以后，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听见庭院里传来动静。

　　“谁？”我循声过去，看见刘府门口似乎站着一个黑影，我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便走上前，提高声音问：“是谁？！”

　　“是我。”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声。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黑影渐渐走近。映着路灯微弱的光线，我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若梨！

　　“若梨，你……”

　　“小桃，我希望你帮我……”

　　从太守府的凉亭中眺望，可以看见一片秀丽的山水。

　　“你就是兰芝最信任的丫鬟，小桃？”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公子。此人正是太守的第五子，也就是向兰芝求亲的那个人。

　　我点头，“是。”

　　“若梨昨夜应是与你说了吧。”太守公子看着我说道，“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合作？若能成功，本公子必有重赏。”

　　我在心底冷笑，重赏……在你眼里，下人做事就永远只是为了主子的重赏么？

　　昨夜，若梨对我说：“小桃，我希望你帮我……想办法让兰芝答应嫁给太守公子。”

　　我很惊讶她会这么说，因为若梨是焦府的丫鬟，可是为何她想帮太守公子？

　　“为什么？”我不解。

　　若梨苦笑，接着，她便跟我说起了那一次，我缺席的那一次，西湖泛舟。

　　那一天，焦仲卿带兰芝游西湖，因为我的推辞，便叫若梨跟着。画船之上，他们与太守公子偶遇，只是那一次的偶遇，却让兰芝的倩影在太守公子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而同样沉沦的，是若梨。也许是那天风浪有些大，待焦仲卿与兰芝都已双双上岸之后，若梨登岸时，画船突然一颠，她险些落入水中，而就在此时，太守公子出手扶住了她，结果她一下子跌进了他的怀抱。

　　少女的心神，就在那一刻荡漾了吧。

　　太守公子是时常流连在温柔乡中的人，风月场中的高手，他怎会不知，这个小丫头对自己动了情。所以，他私下里几次派人去找她，希望她为自己办一点“事”，让兰芝离开焦府，给他制造机会。

　　坠入爱河的女子，都是盲目的，不是么？

　　“是你向焦老夫人告的密？！”我大惊，“我替兰芝织布却被老夫人不偏不倚地撞上，是你告诉老夫人的？！”

　　“是我……我当时看到了这一切，偷偷告诉了老夫人，所以她才会在那时突然出现。”若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小桃，现在，我希望你帮我，不，帮太守公子，让兰芝答应他的求亲。”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心中有些恼火，“当初你害兰芝被焦老夫人遣送回家，丢尽颜面，现在你却让我帮你？！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若梨笑了，“小桃，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是我一向善于观察，你看少爷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要我说得这么直接么？”若梨一步一步走近我，“小桃，你喜欢少爷，对不对？”

　　“我……”

　　当我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她说出来的那一刻，我竟无言以对，指甲被深深地攥进掌心，似乎只有这丝痛楚才能够使人清醒。

　　“小桃，你心里清楚，兰芝即使拒绝太守公子，她也未必能和少爷再在一起了，毕竟少爷孝顺，老夫人的话，他不会不听。”若梨缓缓道，“可是若是兰芝答应了太守公子……那么，也许少爷就会对她死心，而你，也未必没有机会。”

　　“你……”我一时怔住，这是要我为了自己而陷兰芝于不义么？

　　“兰芝若不先变心，少爷的心里必定装下不别人。”若梨继续说，“而且，让兰芝试着与太守公子交往，未必是坏事，她在焦府受了那么多委屈，也许少爷本就不是她注定的良人，与太守公子在一起，她反而能更幸福也说不定。”

　　我攥紧了裙角，冷冷道：“既然你喜欢太守公子，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若梨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爱一个人，就希望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否与你有关，不是么？”

　　让兰芝嫁给太守公子……让焦仲卿对她死心……

　　然后，也许终有一天，他能看见我的存在。

　　若梨的话，在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