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情痴不可医（宝莲灯前传）》一领淡鹅黄

10、第 10 章

　　仲夏夜，富春江。

　　娟娟明月倒映在江面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捞起一片细碎的月影。一叶小舟缓缓顺流而下，船身笼在淡青色的薄雾中，其上并无摇撸的船夫，只有一人白衣墨扇，稳稳立在船头。

　　忽然舱帘一挑，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探出头来，仿佛自梦中惊醒般的叫道：“......杨戬？这是何处？”

　　那白衣人合了墨扇，转头道：“醒了？” 他慢慢踱到舱门外站定，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明呢。”

　　“你......” 敖三公主仿佛想起什么，朝船尾张望了一下，问道：“没有船夫么？” 杨戬摇摇头：“船夫摇的太快，我不急。”

　　“我急！” 寸心瞪他一眼，“我在松筠楼好好的吃着酒，你莫名其妙的劫我到这里做什么？” 杨戬半蹲下来，对上寸心带着薄嗔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劫’字不敢当，你在松筠楼饮酒，醉得不省人事，我难道让你露宿街头？”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 寸心想起自己确实不胜酒力，顿时气焰低了一半，“我现在醒了，你速速送我回岸上也就是了。”

　　“不忙，岂不闻‘慢摇桨橹捉醉鱼’？” 杨戬墨玉一样的瞳仁在黑夜里闪着狡黠的微光，“再说，我替你结清了酒帐，你还欠着我二两三钱银子。” 话音刚落，一颗浑圆的珍珠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奔杨戬的鼻尖而来。“这个够了吧？” 寸心没好气道。

　　杨戬伸出手掌，稳稳的接住那珠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端详了一下，挑眉道：“本钱够了，利钱却还短些。”

　　敖三公主一时气结，竟然寻不到话答对。想想身上的确未带银钱，口气也软了三分：“我身上的银子在建德用光了，你且开个价，待我回了西海，遣人送与你就是。”

　　杨戬闻言，垂了头，用墨扇在手心一点一划，口中默念有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寸心登时心头火起：“好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不过二两本金，你还想要多少利钱？”

　　杨戬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叹道：“桐庐的松筠楼是二两三钱，建德的归云阁是一两八钱，富阳的入仙居是三两四钱，梅城的琉璃馆最贵，你花了六两八钱银子，其余还有......”

　　“杨戬！” 那龙女圆睁二目娇叱道，“这些银子都是我自己带的，与你何干？你连这也算进去，真真是......” 她忽然顿住，半晌怒喝一声：“杨戬！你跟踪我！你......”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忘了身在舱中，一不留神撞在门框上，将顶门碰得生疼。

　　杨戬笑不可遏，一头忍着莞尔，一头伸手过去，轻轻揉着寸心的发顶，柔声道：“你走的前一晚，修竹特特过来跟我借银子，说是你们出来行医这几个月并未攒下多少，大多是见人贫苦，就连药钱都倒贴了上去，更不要说诊金了，你一时忙着要走，总要预备些盘缠。”

　　寸心悻悻然拍开他的大手，自己用力揉着痛处道：“怪不得这丫头出了镇子就说要先回西海去报信儿，这许久还不回来......慢着，我说的不是银子，我说的是你居然一路尾随我！”

　　杨戬收了笑，定定的望着寸心：“我病了，要找个大夫。”

　　“你病......” 寸心一惊，随即又坐下来，撇嘴道：“你这人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你要是病了，天下就没好人了。”

　　“是真的。” 杨戬轻轻执起她的手，叹气道：“无心始觉有心痴，还不是病了？”

　　“我只看疾患，不医情痴。” 寸心愤愤道，“或者，你可以运功，化去那段记忆就好了。”

　　“我抹去记忆，岂不又剩你一个？” 杨戬不看她，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寸心的掌心。

　　寸心抽出手，背转了身子，抱住膝头道：“我一个人惯了。”

　　“可我不习惯。” 杨戬也盘膝坐下来，望着流波荡漾的江面，“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会娶一个像母亲那样温婉娴淑的妻子。”

　　“现在也还不晚。”寸心的头埋在膝盖中间，小声嘟囔道。

　　杨戬微笑：“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看见你跟哮天犬滚在金霞洞门前的草地上，你一头一脸都是口水，身上发上满都是草梗。我皱了眉，说你跟哮天犬一样脏，你却放声大笑，整个山谷都是你的笑声。我那时候就想，我希望一辈子都能看见你这样开怀。”

　　寸心从膝间抬起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可是后来，你把我弄丢了。”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找回来？”

　　“我？”

　　“是‘我们’。我们一起找，直到找到为止。” 杨戬凝望着寸心，眼内似有幢幢月影沉浮，“我说过，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如果这句话有变，我会告诉你。”

　　不知什么时候，灌口的白果巷悄悄的开了一家医馆，朱漆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墨色的牌匾，上有一笔极俊逸的描金颜书：仁济堂。

　　仁济堂里有位女大夫，人称杨三娘。这三娘虽是女流，却惯能药到病除，有一手回春之术，但只一条，她从不医男人。但有男患，都是由她家那位终年一身灰衣的家人护送到城内其他医馆疗治，因此开了大半年，知道的人却不多。

　　寸心伏在案上，懒洋洋的用手中的《神农百草经》扇着风，朝修竹嗔道：“都怪你，非要跟杨戬说咱们医过裸身的男子，这下倒好，他下了严令不医男人，弄得哮天犬见了男患就立刻送走。”

　　门口的修竹掩唇打了个呵欠：“我看哪，他是怕姐姐又看病人可怜，不收诊金还附赠汤药。如今可不比在小镇，这灌口人丁甚众，要是都像姐姐那样赔法，杨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花啊！”

　　寸心又气又笑，抄起本草经就丢了过去，修竹却动也不动，若无其事的看着那本书从面前飞过，落在刚刚进门的杨戬脚前。

　　杨戬含笑拾起那书，随手放在案上道：“今日中秋，城里有灯会，早早收了去看吧。” 修竹听不得这一声，早就丢下药碾子，自铜盆里洗了手，寸心无奈的一笑，三人锁了大门一径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嬉笑的孩子们手里拿着一盏盏花灯雀跃而行，偶尔有人停下，一抹昏黄的灯光自窗缝斜射进来，照在案头上，那本书摊开的页眉处，上头秀挺的颜书写着一句诗：

　　“人生百病有已时，独有情痴不可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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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作已开，喜欢宝莲灯和封神同人的小天使请戳专栏：《时差》——时差让我们蹉跎，爱却可念不可说。
宝莲灯系列完本的有《箜篌引》、《朝元路》和《昆仑池上碧桃花》三个系列。
穿越文完本《时空纠错指南》，古言文完本《锦鳞记》。
再次由衷感谢所有陪我到今天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