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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莫醉猴儿酒[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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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人皆知，剑法了得的令狐少侠，酒量亦是甚佳。想要撂倒他，得挑几瓦罐好酒，灌个三十大碗，指不定才能有点儿醉意。但为何尝遍天下佳酿的令狐少侠偏生对着普普通通的猴儿酒几口下肚就红了眼睛，却无人得知。有人好奇去尝，不见得多烈，同名酒一比，道是兑水甜糟也不为过。
令狐冲又怎未告诉过旁人，自己并非醺醺，实是触了伤心事。群豪自然不信——公子是怎样的人物，生死一线尚能朗声大笑，如何放不下他物。但自己清楚记得，洛阳潦倒被无赖拳打足踢时，师父所疑师妹所弃百口莫辩时，或是在重登华山与盈盈把臂同游时，总会念起当年衡阳城那一葫芦从乞丐手里抢来的猴儿酒，和那只眼睛骨碌碌转蹲在师弟肩膀上的小猴。
究竟是因为贪求猴儿酒的清甜，不舍思过崖华山旧梦，抑或思悼曾经的六师弟陆大有，连令狐冲自己也未曾明白过。
我心里怕得紧。
习武男儿怕黑岂不可笑，偏生小师妹他们总爱取笑我。但偌大一个华山绝顶，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昏沉沉的大师哥和孤孤零零的一个我，还有夜猫子夜啼，当真无法顾及师父平日的那些教诲了。
大师哥说过，夜猫子啼叫是在数病人的眉毛，要是眉毛的根数给它数清了，病人便死。还好我记着办法将唾沫抹到他眉毛上，猫头鹰便难以数清。既然这回不数，他定能活转来。
那六个怪人当真可怖可恨，大师哥不过耽了几日，就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了。我急得紧，他这回可一定要好，不然怎么尝我的猴儿酿的果子酒，上崖思过前我明明答允了他。
刚刚小师妹来过，我还道是敌人。她把师父的《紫霞秘笈》偷了出来，要我念给大师哥，只有秘笈才能救大师哥的命。可是大师哥不知道怎么偏偏不肯练，说什么欺师灭祖宁死不违师命的胡话。他练神功不过为了救命，欺什么师灭什么祖了？再说，师父要打要罚，哪怕是五十板一百板，我六猴儿也一定担着，我俩一起挨的板子可没少过。可是大师哥坚意不允，我还要劝，便又晕过去了。
天一片死黑，似乎已是中夜，从来就没觉得华山这么冷过，明明没入冬呢。——要是前几日那些人或六怪来了，哪怕豁出性命，我也斗他们不过，又怎生护得大师哥周全？唉，早说从前练功勤些，少上山采草菇捉野兔了。
为了壮胆，我取了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亮了蜡烛，仔仔细细地想了想一会儿怎么劝大师哥才好。大师哥最在乎小师妹，小师妹让他不要死，他就一定一定不敢死。万一他还不允呢？我就编个谎话，骗他说等他好了，小师妹一定不会去理那个林师弟，只来陪大师哥……正盘算着，突然听见床上低低一声□□。我一惊，急忙奔去察看，所幸没什么大碍。但看到大师哥脸色越来越差，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师父当然不许我哭，大师哥也会笑话我：“臭猴儿，再哭大师哥告诉别人去。就说六师弟胆大包天，出言不逊，顶撞师兄，犯了戒律，被师父训得戚戚然好一枝梨花春带雨。来来来，罚你讲个笑话。”
他每次这样一番胡说八道，我自然不好意思再哭，又怕他笑我不害臊，只好忍着笑偷偷拭眼泪。不过他说话可从来不算数，不一会儿华山师兄弟姐妹就全都知道了，都跑来取笑我。
大师哥和我可不一样。小时候我俩逃了练剑去掏鸟窝，他跌下来摔折了臂膀，只瞒着我找师父跪了一天一夜。回雁楼头生死不顾智斗恶人的情形，不光我崇拜得紧，连一众师伯师叔都禁不住称道呢。后来我告林师弟的状被小师妹误会，大师哥便病倒，接连几日不吃饭只喝酒。我打小未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道大师哥又潇洒又倔强，不管怎么样都会说笑给大家听。都怨林师弟，有什么了不起！
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只是发呆，一低头看见大师哥睁了眼盯着我瞧，不由发窘。他却是一笑，继而低声道：“六猴儿，你哭什么？”我低了头不答，又听他道：“担心什么，你大师哥哪有这般容易死。”“一只脚早都踏进棺……”我白了他一眼，后半句却如何说不下去。
“净愣着，讲个笑话听。”大师哥挣扎着坐起，我抢过去扶住，“傻猴儿，大师……大师哥命令你呢，不许哭了，快讲笑话。”
“大师哥，你就把秘笈练练吧，我再念一次——”
“不行！”他厉色道，“大有，你若不想为难师兄，就此打住！”“可你若是……若是死了，以后谁来做我师哥，谁教我练剑，谁陪我玩闹？”
“好啊，原来你小子咒我来着。”他见我并不笑，叹了口气，柔声道，“华山一众师弟师妹都可以陪你玩儿，不用怕少了大师哥。若是今后江湖上孤独寂寞受了委屈，记得给你师哥敬上一葫芦猴儿酒便是……”
“呸，可不许再讲了，你这回痊可后，我便带你去喝小猴酿的几大罐子猴儿酒。”
大师哥哈哈一笑：“好猴儿，说定了，可不许……不许反悔啊！”
木门被一脚踢开的时候已过了几个时辰了。大师哥临走时点中了我的檀中穴，虽重伤之下力道不济，可运了几次气硬是冲不开。我又急又怕，一面气自己糊涂，一面忧心他这一去会不会支撑不住，却没有半点法子。
冷风从门缝兀地撞进来，我正望着烛光出神，拧过头对上刀光森森，只觉热血涌上脑袋，不自觉发颤，可心底竟没来由生出侥幸。蒙面人身形佝偻，去够我身边那本《紫霞秘笈》，是……
“二师哥！你——”
话音未落，我见他转过头来，眼底生出一丝恐惧，转而变得深不见底。
万幸大师哥走了，不然我又怎生护他周全。不知道师父若是回来会多着急，小师妹会不会被怪罪，大师哥在何……
草庐中乐声渐低，室中人仰头喝了一壶酒，转而低下头去，琴弦铮地一响。身边一只猴儿，抓耳挠腮，望着他出神。
听说那猴儿酒，是天下最烈的酒。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猴儿酒酩酊难讨。——记《笑傲江湖：聚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