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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古情人独我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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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夜很深的时候。
她在准备明天开会公司要用的报告,灯光昏黄,她也倦了,头一点一点地。
男友赤着脚来找她,促狭地把脸颊贴在她脸上:“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不做声,只是轻轻地点头。
又听他轻声说:“可是很晚了呀......明天再做吧。”
他看着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因为熬夜,她的脸一定带了疲色,并不会很美丽,只是光线模糊,又兼他自己也有些眼花,只觉得她的脸另有一种动人姿态,娟美可爱。
她笑了,揉他的头发“就你事多”。
他用手臂环住她的肩,几络头发垂在额前:“刚刚看你在发呆呢,在想什么?”
她抬眼看他,笑了,目光闪躲地狡黠:“我在想我们...以后的事。”
“哦?什么事?”
“方彦,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爱情远去时的事。”
听到她说“分手”的时候,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一会,才说:“为什么提这个?你想和我分开么?”
她用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垂下头柔声说:“不,你别误会......只是,你知道,多少浓情蜜意的伴侣也曾像是我们这样的,是我胡思乱想,但是,我看见你,总会看到这情感远去时的样子。对不起,方彦,我这样神经质——我只是想,我们凭什么是特殊的呢?我——对不起......”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她看上去是这样坚强理智,怎么会有这样的烦恼?看见花开总想到花谢,看见爱情,又想起爱情总在歌声嘹亮后无声无息,只能惶惶不可终日。花既然开了,为什么又要谢呢?好没道理。不,其实她也知道这样是错误的,可是为什么浅浅的灰色的忧愁,又像海水一样漫上来呢?
她低下头难过地想,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了。
他忽地拉灭了灯。
她低叫道:“方彦。”
然而却发不出声了,那半吐出的声音被堵住,咽了回去。黑暗中一对嘴唇捉住了另一对焦灼的不安的嘴唇,将那一点甜蜜的东西送入这张口中,要她安心。
这是一回漫长的甜蜜的接吻。
她感到那点温暖离开了她的唇。他用额抵住她的额,耳鬓厮磨;他微笑了,呼吸柔和而绵长:“......丹雨。”
有一点冰冷的液体落在他的颊上,这是她的泪水。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听里面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话实在不假。他竟不责怪她,让她有所凭依,这样真的很好。她不愿去想那些杞人忧天的事了,她难道愿意去想吗?有人告诉她:“这是不会发生的。”她十分乐意地坦然相信了。
灯光昏黄,她慢慢从桌上直起身。为什么?近来总做这个梦呢?
男友赤着脚来找她:“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恍惚觉得这个场景与梦重合了,不禁想开一个玩笑。她抬起头,略带天真地问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笑了:“哦?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以后的事呢。”
她望着他,眼中几乎要含着热泪了。
他沉默半晌,说:“哦,这样啊。”
她定定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只好说:“那么是什么事呢?”
她突然不想说话了,他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婚姻吗?男子对婚姻,对责任,是否都有这样的恐惧呢?可若她真的吐出梦中的那个词,只怕他会又生气又庆幸又失望吧?她不想说,因为她珍惜他,也珍惜自己,不想让双方别扭。
于是她抿嘴说:“我的心思......你怎么会猜到呢?”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松一口气,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说:“唔,你不愿说,那便算了。我去睡了,你也快点。”
然而他到底是男子中心思细腻的,觉得仿佛冷落了她,又回头笑道:“我等你。”
她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轻轻把门关上。她思忖着,他究竟有没有她想象中的坚定和强大?如果没有,如果他与她一样,都是软弱的,对未来惶惑不安的人(这是很可能的,并且,也不是他的罪过。),那么,他们又从哪里得来力量,走到最后呢?
想着想着,一点冰凉的液体掉了下来。她吃了一惊,才发现这是泪水。这几滴水在她的掌心上滚动,酥麻而痒。它们顺着她的指缝漏下去了。
她拉灭了灯,蹑足走到床前。他已经睡着了吧?呼吸平缓悠长。她蹲下身子,半趴在床边,将下巴隐没在她柔软的手臂中,只留一双眼睛注视他。
“喂。”
他没有醒。
“我们分手吧。”
“分手吧。”
“分手吧。”
一声低过一声,他熟睡着。
她凑过去,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眼睛和脖子,一阵乱吻,像动物。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含混的声音。
躺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梦醒后又要怎样呢?明天,还有明天么?有的——最好是没有了!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