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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庆八年,冬至。
      灯火夜阑珊,九龙揽翠处,步步生寒。我一连三月打马风尘而来,一往情深的赶赴,终是在冬至那天夜幕降临前赶到了帝都。想是染了帝都的龙气,这里的风景确实要比十里水陆的江南要来的波澜壮阔的多。
      站在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夜风在耳边浅浅掠过,我似乎还能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别离:
      “我好愁啊,我要是走了,你这又呆又丑的鼻涕虫该怎么办呐”
      “”
      “我家在帝都哟,你乘船到桐里驿站,往前走八百步就到了,你来找我,我娶你!”
      “”
      “娘说娶了别人就能和他永远都不分开啦!”
      “”
      虽然那时的我对他永远是深信不疑,却还是小声反驳:“别编了,俩男的不能生娃娃,所以不能成亲”
      他在阳光底下眯着眼瞧我,用拳头在我肩上捶了一拳:“那就不要生娃,这样不就可以成亲了吗?!”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小手在我脸上揩了一把。他的做派永远是那么强势,强势到无法抗拒。
      那时,我们还很简单。简单的像传世的珍珠,像天边的月光。
      风沙滚滚向天去,岁月模糊面容,光阴抛下欢颜。
      三年前,家里为我订了门亲。女孩儿很好,世家清白,太爷曾官至宰相。杜家在金陵虽说是大户,但对于一个商贾之家来说,能与官家结亲,实属难得。母亲特意选了四个大丫鬟进我房,我也并未推脱: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无家,又如何立业。
      我拨着算盘笑着应下了,尽管,我笑得有些勉强。
      直至我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看见那躺在床上的丫鬟时,耳边猛蹿起那句似乎已经垂暮了的话语:“娘说娶了别人就能和他永远都不分开啦!”它催促着我赶紧离开,去寻找它的主人。
      那一刻,我落荒而逃,丢盔弃甲。
      脑中一片空白,我突然想见见他,只是单纯的想看他一眼而已。我想问问他,我长大了,脚步变长了,八百步会不会走过?
      离家出逃,我只带了两袋金叶子,和当年他送我的那只小小的金算盘。
      桐里,八百步。我只用了五百四十一步。我不知道的是,这五百四十一步透支了我接下来的大半生。
      朱门斑驳,青墙蒙灰。最刺眼的还是门上那两条交叉的封条:“丁卯年六月初七封”“ 丁卯年六月初七封”几个大字在我脑海里翻滚。
      封封了?为什么会封了?上戳刑部紫金蟒纹印,好像直直压在我心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么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呢
      我拦下一个路人询问。路人打量了我一下,笑问:“公子来寻人?”随后他略带遗憾地摆了摆手:“莫寻了,莫寻了,这莫家七十八口人在两年前,男子十五岁以上的都充军了,十五岁以下的,好像是入了贱籍,至于女子么”
      充军?没入贱籍?我心下一沉:这要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这样对待。我牵马的手微微颤抖着继续打听他的消息。
      站在碧枝馆前的这一刻我竟无比庆幸:还好只是入了贱籍,还好他还活着
      冬雨蒙蒙的下,寒冷浸到了骨子里,我握紧手中紫竹骨的伞以至手指骨节有些发白。
      撩帘,进门。
      碧枝馆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重门高户,进门的大堂里立着八根汉白玉柱子,无不雕龙画凤,青色的纱幕随风微微地漾着,淡淡的酒香充斥鼻尖。鸨爷眼中媚光流转,招出一屋子美人儿圆满的撑起了一个场。我低头,吶呐道:“在下金陵杜晚弦我,我找莫离”
      一帮人面面相觑间,鸨爷支起手,将翡翠头的金质水烟管送至自己嘴唇边,浅浅笑道:“我的好爷,我们这边没有叫‘莫离’的倌儿。”
      我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脸,掏出一袋金叶子放在檀木桌上,冷声道:“城东莫府,莫离莫别之公子,没有么?”
      鸨爷妖怪似的看了我一眼,往我脸上呵出一口白烟。“他现在叫梵音,不过,我想,他应该不太想见你。”烟味带着一种奇妙的香甜,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快速冷静下来,勾唇讽刺他:“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想见我?”他不是还说要娶我的吗他学着我的样子勾唇笑道:“那我和你打赌吧。”他凤眼如丝,烟雾纷繁间就坐在了我身旁,右手支在檀木桌上撑着额头温柔的笑:“金陵陶朱杜家听说富可敌国,族人皆善贾,个个堪比陶朱公。我这里正好缺个账房他若愿意跟你走,我不阻拦,还帮他销了他的贱籍。若他不肯跟你走,你给我当账房直到他愿意与你离开,如何?”他似乎不在开玩笑,听说这碧枝馆的老板底细深不可测,当过甲子年的状元,充过军,上过龙床下的战场可谓是无所不能,带莫离出来是没问题,销贱籍却极难,这笔买卖很划算。
      “成交。”
      他挥挥手让小童去楼上喊人,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一张春凳示意我坐下。
      “谁找小爷啊,死妖精果然是吸人血的!昨晚上唱了一夜,嗓子都哑了,今早还把我吵起来,有你这样的老板吗,啊!”只见他边穿衣服边下楼,一声声敲金断玉的话语直击我心肺。伴着他脚踝上一阵阵铃音,那抹炫目的红冲入我视野。
      我站起身来,凝视他,花了一身气力才吐出二字:“别之”
      他看我片刻,眼底的感情换了又换,最终悉数化作无奈堆在眉梢眼角,朝我拱手:“这位爷,昨个儿我嗓子伤了,今日唱不了,梵音就不奉陪了,别坏了您的雅兴。”
      我一怔,别之,你可知道你这番话刺得我五脏六腑生疼。他周身弥漫着疏离,让我恐慌。我一遍遍的问自己,他受苦的时候,你在哪?
      他淡漠地上楼,金铃轻响我们回不去了。
      坐在一旁的妖精悠闲地看了我一眼,咂着嘴说风凉话:“比我想的还糟啊,他连认都不想认你”眼底笑意满满:“杜公子,我赢了。”旋即拎起那袋金叶子,转身离开,背对着我挥了挥袋子:“谢啦,杜公子。”接着朝后堂高声:“小安,给咱账房公子来间上房!”
      好吧,我悲哀的承认自己是个断袖,但我不会承认自己言而无信。无奈的我只好留了下来等着莫离回心转意。账房好吧,你们不觉得我堂堂杜家大公子在这儿当个账房屈就了吗

      莫离在堂前第八次看见我时终于忍不住了,揪着我的领口提到后院怒气冲冲地问:“杜晚弦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啊!”
      我耸耸肩:“为了见你我身上的钱全给老板了,没钱了,回不去了,就只好留下来了。”
      他回头暗暗骂了句“死妖精”一脸不耐烦的抽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拍在我胸口:“给小爷滚回你的金陵去!”一如当年般盛气凌人。
      我面无表情:“我和老板打赌输了,除非你跟我离开,我是不会离开的。”他转过身劈头就骂我:“你怎么还那么笨啊,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跟你回金陵么?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你会放手‘杜家嫡子’的身份跟我浪迹天涯吗?你让我跟你走,我拿什么跟你走?!”不是他走不了,是他不知道该去哪而我,似乎也没思考那么多
      那晚他在前堂喝了很多酒,我站在二楼栏杆前就真么看着他,无能为力。妖精似的老板在我身边站定,问我:“杜大公子生意场上精明了小半辈子,却还是算不清这笔账?”我回身看他,他逆着光往楼下看去:“那就慢慢算,碧枝馆中岁月长,不急于这一时,失却心头挚爱才会痛一辈子。”
      最后莫离喝了很多酒,吐得稀里哗啦,我去前堂扶他,他猛地把我拦腰抱起,醉眼迷蒙开心的笑着:“入洞房喽!”他把我放在桌上,定定地看我,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娘说娶了别人就能和他永远都不分开了”
      我心里疼得厉害。
      总算把他拖到了床上,坐在他床边看着他轻轻地问:“别之,我长大了,脚步变长了,八百步会不会走过?”他哈哈大笑起来:“莫家那么大嗝,”,他打了个酒嗝,比划着:“大到方圆十里都是都是莫家的,管你脚步大还是小,你能逃哪里去?不会不会走错的!听见没啊,嗝,听见没鼻涕虫?”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却道天凉好个秋我们已站在两岸,我却不想放开你,无论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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