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到荼靡》紫微不是花

4、第四章

　　一直到天色黑尽，薛昱才终于检查完商船从外面回来。这一次回程有慎郡王在船上，即使只有短短一天的航程，薛昱也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和钟庆把船舱检查了四遍才放心的让家里的伙计将预计装载的货物装到船上去。自己最信任的刘管家则被留在了船上，防止夜里被别人做手脚。

　　虽然是自家的商船救了遇袭的郡王，可郡王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就有自己的一份责任。郡王完好无损的到了金陵，薛家少不得又立了一份大功，要是郡王在自己船上出了事，那么薛家也少不得要被带累。

　　回到别院时，家中的一大两小已经用过饭，宝琴已经在白茸的照顾下睡着了，薛蝌正让李嬷嬷带着沐浴。顾氏则带着一帮丫头们在那里收拾箱笼，免得明天一大早上船手忙脚乱的。

　　这一天从早到晚薛昱都在忙，整个人都已经累的不行，比平时还多用了一碗米饭，吃了整整三碗大米饭。

　　顾氏见薛昱吃完了，才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挨着薛昱坐下。

　　“二爷，我今日将徐嬷嬷打发到老宅里去了。”顾氏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事情和薛昱直说。“我看她实在不像话，对院子里的丫头们都不客气，照顾宝琴也疏忽。正好老宅禀上来缺一个侍弄花园的婆子，她家原是庄上种花的，如今给她另寻一个前程，也算是对老夫人有一个交代。”

　　顾氏原来不想对她这么客气的，但是她明面上到底是自己婆婆给孙女的人，自己不好发落到其他地方去。相比徐嬷嬷原来在针线房里管事，这也算是一个肥缺，顾氏还不如就在这里处置了她，免得回去了这个徐嬷嬷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等回了金陵，顾氏也好跟薛老夫人交代。

　　后院里的弯弯绕绕，薛二不精通，但是也略知一二。他自然知道这徐嬷嬷是自己的大嫂用来膈应自己妻子的。“一切都交给你处理吧。她家既然以前是做这一行的，这样做也妥当。”

　　想来自己母亲也是知道这个徐嬷嬷是个不靠谱的，要不然这个徐嬷嬷如何一直都在外面做活，连薛家大宅的二门都进不去。大概自己母亲如大嫂所愿的将徐嬷嬷塞给二房不过是为了照顾大嫂的情绪罢了，不然怎么会说出“她是个老实人，做事虽然牢靠，脑子却差点灵光。她若做的不好，还要靠你们多多敲打这样的话。”要知道照顾过老一辈的老人在自己家地位可是不一样的，比少爷小姐们还要多几分体面，怎么会让顾氏敲打她。

　　原来顾氏还怕薛昱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如今见他果然和自己一条心，忍不住的偷偷笑了。

　　所谓灯下看美人，顾氏这么抿嘴一笑，直撩的薛昱心痒痒。原来顾氏就有十分的姿色，只不过因为这两年忙着照管家务，生女育儿，在保养方面有所缺失，又是管家奶奶，平日里不苟言笑，缺了几丝温柔。如今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么一笑，薛昱似乎又回到自己洞房花烛夜，撩开顾氏的红盖头看见娇滴滴的新娘子的时候。

　　眼见四下无人，薛昱一把抓住顾氏的手，笑道：“你也不必这样谨慎。你是我的妻子，是薛家的二少奶奶，处置一个奴婢还怕什么。”

　　顾氏只觉得薛昱抓住自己的一双手，火热火热的，都快要把自己烫伤了，娇羞道：“我是你的妻子，管好后院琐事是我的本分。她是婆婆身边的人，我到底要顾虑她的感受。”

　　两夫妻在这乡下的宅子里相对着生活了一个月，本来感情就越来越亲厚，经过这么一件小事，更是如蜜里调油一般。夫妻俩之间似乎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因着明日一大早还要出发，两人并未多做痴缠，薛昱看屋里的时辰钟上时间还早，趁着顾氏沐浴的时间，直接信步朝薛蝌的院子里走来。

　　薛蝌带着妹妹玩了一天，浑身都是汗，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正准备蒙上头大睡一场养养精神，结果一进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坐在自己的书案旁，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从南山小筑里偷拿出来的志怪小说，这下子什么瞌睡虫都被吓没了。

　　“果然进益了，都会看话本了？”薛昱看薛蝌的书案上放着一叠小像，有的是胖乎乎的虫子，有的是上身美女下身鱼尾的形象，虽然看起来丑的惨不忍睹，至少说明这本书他是看得懂的。

　　“父亲，孩儿错了。”连自己信手涂鸦之作都被薛昱看到了，薛蝌立马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薛昱看他一脸肉痛的表情，原来就十分愉悦的心情更是添了几分欢乐，“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这不像是生气的语气啊，薛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薛昱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怒火中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小心试探道：“孩儿知道这些话本小说之类往往为了吸引眼球都写些神神怪怪的事，甚至是香闺艳事，讽刺朝政。但是曾祖父的藏书里的这些，却多是收集的民间传说，并没有那等藏污纳垢的书，父亲大可放心。”

　　说了这一番话，薛蝌正等着薛昱发怒，却没想听到了薛昱的笑声。

　　“蝌儿，过来”

　　薛蝌一脸茫然的走到薛昱身边，薛昱将他搂在怀里，笑道：“先生说你虽然在学理方面有所欠缺，但是解字、算术却很有天赋。这几日我一直忙碌，没有考校你的功课，没想到你的功课都可以看懂整本书了。”

　　这是夸自己，不是要收拾自己？薛蝌立马活泼起来，“那些字我都认识呢，先生却老是叫我习字，我都认识了，《三字经》、《千字文》、《龙文鞭影》几本书都已经读的透透的了，为什么还要习字呢？”薛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遍就会了，还要再学习第二遍第三遍。

　　薛昱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他其实是坐得住的，就是不喜欢重复做一件事，总是觉得做重复的事情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先生让你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读一遍，今日记得了，明日又忘记了呢？小孩子忘性最大，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就像修房子一样，只有地基弄的坚固结实，一栋房子才能够经久耐用。”

　　又是这一套，薛蝌很想说广度有时候比深度更重要，但是他知道薛昱这种思想才是大流，要说服他很不容易，所以只能小声的答应。但他心里其实是很不服气的。

　　这明显是不服气的，薛昱也知道这孩子的想法有问题，但是这东西不能急在这一时。他转换话题道：“我今日的确是不高兴的，却不是为了这些。我问你，南山小筑的规矩是什么？”

　　这下子薛蝌终于想到自己什么地方出错了，苦着脸说道：“是孩儿不好，忘了南山小筑书籍不可外借的规矩，把里面的书带了出来。”

　　薛昱叹了一口气，对薛蝌说道：“如今皇上越来越多疑，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皇子之间争斗的厉害。这南山小筑里的书说不定哪天就会为我们薛家招来灾祸。”

　　当年薛老太爷被封为紫微舍人，急流勇退在这里结庐而居，不问世事，广收藏书。这南山小筑里收藏着不知道多少前朝大家的手记，诗集，游记。这两年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私藏反书，诽谤皇家’入了大狱。偏偏南山小筑有先皇亲手提的牌匾，收藏着先皇赐下的经书二十卷。即使薛家想要毁了南山小筑都不能。

　　如今南山小筑在薛家手上完全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薛家丢又丢不得，吃又吃不了，生怕哪天就让皇上想起了这一茬，让皇上对薛家生起了‘思念前朝’疑心。

　　实在没有办法，薛家只好制定出了‘非薛家嫡系不入南山小筑，任何书籍不可借出南山小筑的规矩’。这条规矩就是为了阻挡别人来这里借出某些实在不方面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书籍生事。薛昱让秦天佑住进南山小筑，也是表明自家坦坦荡荡，并无二心。

　　“你今日见到了南山小筑中住着的那位贵人了。”薛昱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他虽然忙着安排船只等事，却没有放松对南山小筑的关注，自然知道今天自己儿子的莽撞之举。

　　“他就是慎郡王殿下。我们薛家虽然在金陵权势滔天，但是只要他一句话，捏死我们薛家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其实事实没有这么严重，但是薛蝌今天的大胆的确吓坏了薛昱。虽说薛家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脸面，而顾氏也是慎郡王母亲先太子妃殿下的表妹，但是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一点薛蝌就见罪于这位郡王，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庆幸的是，薛蝌虽然胆子大，言行间却有自己的分寸，成功的展示了自己呆傻的本性，除了不够尊敬以外，并没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不过这是人家郡王爷自己没有表露身份不是吗，薛蝌还是个孩子，不能苛求更多了。

　　事情说开了，父亲也不禁着自己看杂书，薛蝌干脆腻在了父亲怀里。他这个年龄，撒娇才是正常应该有的表现。“爹爹，我不喜欢徐嬷嬷，爹爹可不可以不让她在妹妹身边。”薛蝌知道自己母亲虽然会心疼宝琴，但是却不一定会赶走徐嬷嬷，干脆自己动手。

　　这一点薛昱倒是没有想到，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徐嬷嬷，她在你母亲的院子里和你并无交集。”

　　这种事要是和顾氏倾诉，顾氏一定会让薛蝌忍，因此薛蝌并不愿意和顾氏说这些，如今看薛昱问自己连忙倒豆子一般的倒出来：“那个徐嬷嬷以为自己是院子里最厉害的人，不是打骂丫头就是支使院外的小厮，她照顾妹妹还不用心。妹妹都出了好几件事了，我看着都心疼。”

　　“想不到你这个兄长还这么关心妹妹。”薛昱宠溺的用手指勾了一下薛蝌的鼻子，“那个徐嬷嬷原来是种花的，如今就留在老宅子里种花，你且放心。”说完站起来理了理薛蝌披了一肩的头发，笑道：“你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回金陵。不要灰头土脸的回去，你祖母又要担心了。”

　　等薛昱一走，薛蝌就傻笑着把自己摔在了被子了。丫头素衣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嘲笑他道：“哥儿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吗？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般行事？二爷与你说几句话就高兴的这样？”

　　“你不懂。”她们怎么能懂自己的心情呢？这个父亲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嘛！

　　薛家是紫微舍人薛老太爷之后，如今领着内帑行商。薛家从紫微舍人到如今已经有三代，却只有薛昱这么一个读书的料子。前几年薛昱一直在外游学读书，去年才正式接管薛家的部分生意留在家中。薛蝌对于薛昱的印象更多的是各式的玩具和让顾氏切勿溺爱自己的嘱托。对于这个父亲，薛蝌委实说不上亲密。

　　不过以前是以前，自从薛昱回家，父子两相处多了以后，是越来越聊得来。薛蝌也越来越喜欢薛昱这个父亲。一家四口也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