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九》墨砚小羽

1、第 1 章

　　凛九将披风上的兜帽向前紧扯了两下，掩去头顶的些许日光，复又眯眼远眺着前方的似看不到尽头的皑皑雪景，心下着实觉得会住在这种鸟屎都找不到地方的人，非是他二哥那般道貌岸然的家伙，就是如五姐那般冷若冰霜，瞪你一眼像被冰柱戳了下的人，再不然就是脑子不好。
　　搓了搓早已冻僵的手指，拖着与他同样不愿继续前行马儿，不甘不愿的向山上慢慢走着，为防自己打退堂鼓，凛九边向上艰难的走着，口中边小声的念念有词，不清不楚的嘀咕着什么。
　　越向山上走，越发不见前路，未化的积雪掩去可能存在过的足迹，四周枯败的林木彼此相依在一起，仍挡不住日阳穿过枝丫洒落在雪地上，透出一种别样的静谧，风声都好似成了这苍茫雪景中的一点装饰，随情肆意地呼啸来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在凛九的耐性与体力都将要用尽时，他终于看到一扇单薄不起眼的旧木院门，以至一瞬间他已无余力去感叹那扇门多么的破旧，怎能在这风雪中残存至今，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稍显粗暴地拍打上去。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院门旁枯树枝上的落雪随着凛九阵阵的拍打，簌簌落下，纷纷扬扬，铺满他整个肩头，身旁的马儿也被殃及池鱼，边晃荡着头部，边不满的喷着鼻息，前蹄在雪地中踏来跺去。
　　“若是一直无人应你，你便打算一直敲下去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男声，沉厚温文中含着丝笑意。
　　凛九眨了眨眼，扯下兜帽，四下张望。
　　“这冰天雪地，若无人应你，你进屋静待主人回来亦无不可。”
　　在周遭雪地树上寻了一圈，没看到人，凛九收回目光，脸色正经地瞪着那残破的门板，口气认真地道：“此处即有主人，怎可不请自入。”
　　“看你一脸急躁不耐，倒是很守规矩。”声音中又多了分亲切。
　　凛九脸上一热，施施然地收回尤扶在院门上的手，嘴里小声嘀咕。“我冷嘛！”三个字显出他应有的少年心性来。
　　风吹，枝叉上的细雪扑了满面，凛九不自觉又打了个寒颤。
　　“远来是客，请进吧。”
　　“哦……”凛九讷讷的应了声，脑中有些许茫然，虽说他武功不济，但也不至于耳眼不灵，可话都讲了好几句，他还是没能找到那说话的人，更摸不准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此刻听人请他进门，也无睱细想，他着实冷的很，便赶忙将马栓好，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与院外无甚差别，从上至下一片银白，共三间屋舍，凛九左右看了看，在正对着院门的那间屋门口发现了几个微不可察地轻浅脚印。
　　眼中瞧着，凛九心中禁不住想，原来世外高人也是受不住冻的，也是要住在房子里的，这风雪后的大冷天也要像寻常人那般窝在屋内取暖的。
　　这样想着，来时心头的紧张感骤然减轻了几分，但仍是规矩的走到屋门前，轻敲了几下门板，待有人应了方才推门入内。
　　屋内甚是干净，摆设简单中透出三分淡雅，倒有几分隐世高人的味道，凛九继续边打量边在屋内的圆桌旁坐了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心头那丝茫然未去，倒又添上一股疑惑，渐渐跳将出来。
　　又凝神仔细听了听，凛九身体陡然一僵，这屋里怎地好像……只有他一人？！
　　目光惊疑的向隔着内外空间的屏风后扫了扫，却怎样也看不到有人影晃动的痕迹。
　　心下陡然一紧，他虽不是胆小之人，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还是少见为妙，他年纪还小，还没看够这繁华世间，喧嚣江湖呢！
　　老头子吩咐他出来时，明明讲的清楚，命他来请一位姓柳的隐士，在凛九的认识里，归隐山林的都是武功非凡的大侠高人，至于年纪少说也应该和他爹差不多，或是更大些，难不成这位柳大侠隐居太久，已经在这山中坐化了？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并不是人？！
　　凛九倒抽了口凉气，脑子一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全然忘了方才那道声音听起来不仅不老，还年轻的很。
　　胡思乱想了阵，凛九鼓起勇气，深吸了几口气，再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别吓唬自己，可对于眼下的情况也的确是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是好，心头更像有好几只猫抓似的，七上八下，连带着坐在圆凳上的屁股也不安稳起来。
　　“久候了。”在他即将准备夺门而出时，方才那道在门外听到的男声再度响起，屋门随之被人由外推开，来人单手托着茶盘，逆光站在门口，瞬时让凛九整个人怔在原地。
　　来人是名身形挺拨高挑的年轻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玄色的狐裘披风下是一袭洗的泛旧的洁净蓝布长袍，眉清目朗，形容清俊、温雅，嘴唇略薄，颜色是浅淡的粉，不显女气，更显秀气，气质沉稳大气，与隐士高人四个字倒也搭配，只是……太年轻了！
　　凛九不错眼地打量着来人，直至人到了近前，才倏然惊觉得自己太过失礼，换做脾气不好的人，大概早一袖子把他扇到门外去了。
　　抬手抚去沾在披风上的细雪，柳轻尘慢条斯理的为凛九倒上一杯热茶，神色温文平和，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半分好奇。
　　凛九低头不语，柳轻尘也不催问，将茶推到他面前，径自在另一侧落坐。“喝杯茶去去寒吧。”他道。
　　过了好半晌，凛九才抬起头，满面尴尬地对上他的视线，眼神中满是赫然，配上他年少青涩的模样，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红晕。
　　“小兄弟是来找我的？”不忍见他如此窘迫，柳轻尘温声问。
　　此地是昆仑山深处，人迹罕至，又逢风雪初霁，雪深处至人膝盖，举步维艰，只要是个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在这种天候里出现在这。
　　山下依靠捕猎为生的猎户们，也绝不会选此时上山，多半只会在山脚一带寻找可能出来密室的猎物。
　　何况凛九衣着讲究，一眼便知非是寻常人家出身，他年纪轻轻，有几分武功底子，虽有可能是哪家小公子穷极无聊，听了哪段江湖传闻好奇之下跑到昆仑山来，可看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柳轻尘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从门外他一路行来的足迹也可看出，这少年是确定此处有人，才一路向上，直到看见这小院才停下来，由此推断他是来寻人的。
　　只是，柳轻尘隐居已久，知晓他在此，与他又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一时半刻还真猜不到会是谁，有什么事非要让个少年顶着严寒风雪在此时来找他。
　　似被柳轻尘这句话唤回神志，凛九抬首，目光认真地道：“爹亲命我来寻一位柳轻尘的前辈，说是有人要捎句话给他。”话说的有所保留，眼神也透了分询问。
　　来此之前，他爹告诉他，让他来昆仑山找一位隐居的前辈，那人姓柳，名轻尘，曾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剑客。
　　愽闻的大哥拍着他的头说，这位柳前辈昔年在武当山以一剑连败当世四大高手，技惊四座，锋芒无两，一战成名，那年他不过十四岁，正是凛九当下的年纪。
　　仅这简单的一句，再无其他多余的话，凛九年少，不谙江湖事，但再不济也知道能一剑击败四大高手的人会有怎样的武功，心下不由骇然。
　　也因为他大哥的话，让凛九误以为这位柳前辈应该是个和他爹差不多的老头子，因为他记得近十来年内闻名天下的剑客中，没有一个姓柳。
　　所以，在见到出现在眼前的人时，才不禁有些反应不过来，更加不敢肯定这个和他兄长差不多的人会是柳轻尘。
　　“请说。”柳轻尘。
　　两字表明自己正是他要找的人，那厢凛九轻吸口气，看向柳轻尘的眼神微微有些发直，说出的话也带着呆滞、生硬。
　　“霜寒再现，愿物归原主。”
　　闻言，柳轻尘温文的脸上终于露出凛九进门来的首个表情。
　　极浅的一抹笑容，却让凛九再次看傻了眼。
　　原本清俊温雅的人，因这一笑莫透出股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风姿，就像整个人陡然活了过来般，生动了起来。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柳轻法想，他有多久没见过那个人，自当年霜寒遗失到现在，好像快十六年了。

作者有话说

　　嗯，想到哪，写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