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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死亡幻象 ...

  •   冰冷的屋子,肥猫伸了个懒腰,继续呼呼大睡。

      于是,一部霍家医馆传记出现了。

      门窗紧闭,鹤发老人眉头紧锁,颤抖的右手紧握着笔,方正的楷书在一页白纸写下《霍家医馆史》五个字。

      唐天宝年间,有位神医名为霍仲,相传为西汉霍去病后人。霍神医医术超群,长安城的霍家医馆遇穷人分文不取,其医术空前绝后,医德流芳百世。

      近三百年,战火连年,霍家几经变迁,到周朝末年,霍家只剩霍都一人,霍都乃有才干之人,举家迁往江南,休养生息,欲将霍家医馆发扬光大。岂料霍都几房妻妾,皆无所出,年近四十才得一女,取名霍娇娇。

      霍娇娇倒是聪颖,将祖传秘技学得七七八八。

      十六岁的霍娇娇,情窦初开,背着父母与宜禄镇将李处耘私定终身,并孕有一子,霍都一怒之下,棒打鸳鸯。李处耘求娶不成,投身折从阮门下,又添三子一女。

      霍都归天后,其外孙霍松鹤继承衣钵,将霍家医馆改为松鹤医馆,取其延年益寿之意。

      霍松鹤一心要将霍家医馆发扬光大,怎奈独子霍景年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治病救人不感兴趣,霍景年成日醉心花街柳巷,枉为一代神医之后,把霍松鹤气得个半死不活。

      年岁日高的霍松鹤又将希望寄托到长孙霍勤身上。

      霍勤刚会爬步,霍松鹤开始灌输古往今来感动华夏五千年的医术史,从神农氏尝百草讲到霍都以身试毒,每日讲得泪流满面,感动地不要不要。

      然,霍勤毕竟年幼,祖父之训,如吹风拂耳,稍纵即逝。囫囵吞枣十五年,啥都没学会。

      今生的事,前世的命,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霍勤长大后,一表人才,聪明机灵,奋发图强,然而他眼里只有钱和生意。

      不堪祖父唠叨的少年,十五岁生辰刚过,便寻个月黑风高夜,卷几套衣裳,摸几块银子,果断地干起离家出走的勾当,一走便是三年,霍家烟云笼罩。

      三年快活,霍勤一不小心把朱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不得已厚着脸皮回了趟家,气得霍松鹤差点中风。

      七月之后,霍家第十三代出世,是个女娃娃。

      霍松鹤大失所望,一怒之下将长孙赶出家门。

      这厢的霍松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那厢的霍勤活得有滋有味,走南闯北几年,生意越做越大,黄金一箱箱地往家拖,家里老少十分开心。

      霍家医馆传到第十代要断了,霍松鹤自认愧对祖先,每日于祠堂跪一个时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祖宗原谅。

      然,一切在霍松鹤五十六岁那年迎来转机。

      某一天,霍松鹤惊喜地发现嫡长孙女霍香药天赋异禀,对医术的悟性远高世人。老爷子叨唠着祖宗有灵苍天有眼,当即叫来全家老小,上香案垫蒲团。

      五岁的奶娃娃霍香药往霍家祖师爷灵前屈膝一拜,霍家医馆第十二代传人诞生。

      霍香药在霍家孙辈排行老二,人称二姑娘。

      霍松鹤对这个宝贝孙女那叫一个宠爱,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霍家上下几代人,无人敢对霍香药说个不字,因此,也养成了霍香药目中无人的性格。

      十六岁的霍香药出落得亭亭玉立,生得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冠绝扬州城。

      然,世事难料。

      某个清晨,这只沉默寡言温顺可人的小绵羊,决定结束其光荣伟大的一生,纵身跳进千丈悬崖,一切毫无预兆,天地为之怅惋。

      第一代霍仲,开天辟地。
      .......

      第八代霍都,转衰为兴。

      第九代霍娇娇,为情所困。

      第十代霍松鹤,恪守祖业。

      第十一代霍景年,一窍不通。

      第十二代霍香药,英年早逝。

      霍香药,霍家第十二世孙,父霍景年,母秦锦云,霍家孙辈排行老二,人称二姑娘。

      天赋异禀,五岁,接衣钵,成为霍家医馆第十二代传人。

      至道二年,毙,享年十六岁。

      兴也,衰也,一半是命,一半是人。

      写到此处,霍松鹤早已泪流满面。

      最后,霍松鹤以“天妒英才,霍家医馆第十二代传人早殇”为《霍家医馆史》的结尾。
      .........................................................

      霍松鹤将书稿交给身旁的宁三娘,哀道:“儿媳妇啊,为父今日记下咱霍家医馆三百年兴衰,就是以免为父百年之后,后人忘祖宗根本。你好生找个书局,将咱霍家印个几百份,分发下去,凡霍家人必须背得滚瓜烂熟,每月十五考试,谁考得差了,家法伺候。”

      霍松鹤交代完事,又是几声哀叹。

      宁三娘忧心忡忡地接过这叠厚厚的霍家史,捻起手绢擦擦眼角的泪,小声劝道:“二姑娘此番离去,定是老天爷怜爱她,公公切莫太过悲伤,伤了身子,二姑娘也难安息。”

      宁三娘这一劝,霍松鹤反而哭得更悲伤了,一哭,嗓子眼就像被狗屎堵住一般,咳得脖子都胀了,宁三娘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霍松鹤这才顺过气来,满脸的皱纹拧作一团,如竹篓废弃的纸团,泪水漫过,那团纸便软了,不中用了。

      这一个半月只要提到二姑娘的名和事,老爷子必哭得肝肠寸断,长久下去必伤身,宁三娘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爹,您就听儿媳一句劝,让二姑娘入土为安吧。”

      这是她第一百五十三次劝霍老爷子安葬二姑娘,二姑娘已逝世一个半月,老爷子舍不得,一直未安葬,近日,霍家闹鬼的传闻越来越凶,身为当家主母的她不能眼睁睁看霍家混乱,即使次次碰壁,也要劝。

      “孙女啊,爷爷总觉得你没死,怎忍心把你一个人埋到冰冷的土里。”霍松鹤捶胸顿足,悲从中来,眼泪如开了口的黄河,越发止不住,声音凄凉不忍闻,他一生心血就两件事,一为霍家医馆,二为霍家医馆传人,香儿这一死,标志着他像他儿子一样,一生无所作为。

      早些日子,他听到孙女时不时还有微弱的心跳声,总还抱点念想,以为天可怜见,把孙女还她,结果,四十多天过去了,连那点心跳声都没了。人人都说孙女已亡,莫不是自己老糊涂了,听错了心跳声。

      罢了罢了,孙女天赋异禀,老天爷也嫉妒吧,乖孙女,爷爷要把你厚葬,不枉你来世上一趟,乖孙女,安息吧:“葬吧,葬吧,按照孙女的喜好,好生安葬,多烧点纸钱,孙女初为新鬼,没钱贿赂阎王爷,要被欺负。”

      宁三娘接连答应,霍松鹤思了片刻,又道:“苏家退了婚,孙女连个归宿都没有,怕是喝不下孟婆汤,你请几个法力高的道士,给孙女寻门阴亲吧,免得她一个人在地下孤单。”

      宁三娘虽觉阴亲这事怪邪门,但既然老爷子开了口,还是得好生安排,免得他一个不顺心,霍家医馆就真要关门了。

      宁三娘出了老爷子的屋,一路往回走,心中也实在捉摸不透为何二姑娘不肯嫁苏公子,不嫁就不嫁呗,老爷子这么宠爱她,她说不嫁,霍家上下谁还敢逼她嫁不成。况且霍苏两家世代交好,苏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为难她,又何苦非得跳崖。

      再想又觉得这事蹊跷的很,往日家里大小事,丫鬟都先上报到她这,那日,丫鬟竟直接将二姑娘的遗书送至医馆,医馆人多口杂,没半日,全扬州城都知晓拒婚跳崖的事了。

      宁三娘摸摸怀里的遗书,遗书上那句“誓死不嫁苏暮春”不太像二姑娘的语气,二姑娘天性淡泊,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往日家里大小事,她都不怎在意,不太会说出如此绝然的话。

      宁三娘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封遗书差点让霍松鹤断了气。

      苏老爷瞄了眼遗书,吐一地的血。

      苏公子盯着遗书三个时辰未动身,最终哼一声,提起笔,一封退婚书送至霍家。

      那日的霍家乱做一团,现在想来也害怕得很。

      霍家从偌大的蔷薇谷中捞出奄奄一息的霍香药,刚抬回房间,霍香药就断了气。

      宁三娘悲痛之余请来法师设灵堂,挂起白绫,一堆和尚波拉波拉地超渡亡魂,吵醒了昏睡的霍松鹤。老头子一把掀开棺材,抓着宝贝孙女哭得天地动容之际,忽摸到若有若无的脉搏,当下转怒为喜,一脚踢翻灵台,赶跑和尚道士。

      宁三娘拗不过老爷子,也只能将白色的灵堂拆了,换一堆花红柳绿的玩意儿,老爷子说要喜庆点,还嚷嚷着招婿入赘霍家,说是冲喜。

      老爷子誓死不肯安葬二姑娘,二姑娘断气一月,身不腐,也看不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时间,流言四起,家里的丫鬟婆娘们到处嚼舌根,说是二姑娘有心愿未了,不肯上黄泉路,一番话说得霍家老少心慌慌,大白天都不敢待屋里。那些曾与二姑娘有过争端的人,端着火盆,一边烧纸,一边磕头,哭起陈年旧事也是情真意切。

      霍家闹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霍宅成为扬州人眼中的禁地,大白天都无几人敢靠近,前几日,还惊动了官府,说是二姑娘迟迟不安葬,扰乱民心,要不是二姑娘外祖父是扬州太守,那些个衙差早把二姑娘埋土里了。

      宁三娘这个当家主母当得可不容易,早早葬了二姑娘,霍家才能早日稳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死亡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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