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许二百

11、第 11 章

　　夏大爷觉得自己在公司那边肯定帮不上什么忙，跟着瞎着急可能还会让尚大爷心烦，所以也不多打听。倒是自己的小水果店突然可能要开始养两个大活人，让他有一点压力。原本每年能小赚个二三十万，他觉得挺够用的，因为家用都不是他出，这么些年私房钱也攒了个小几百万了。但是还不够，以前是有得赚就行，多养一口子吃饭，还是个有病在身的，备再多的钱可能也不够花。

　　夏大爷的雇人的时候一直都不太计较成本，不光工资给得比同行业的高，还包三餐，住宿能凑合的，店后面有一个休息室，三张床，都可以睡人，再加上老板是他这么个好说话的，买卖很留得住人。现在在当店员的，年头少的都已经跟着他干了有三四年，在人员流动性特别大的这个行业，其实挺少见的。

　　虽然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是也相处了这么久，夏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谈需要裁掉几个人的事情。

　　他找店长来商量，店长沉默了一下：“老板，这事你不用出面，我去谈就好了。”又补充到，“其实我也正好想和您商量个事情。”

　　“我这些年在您这里学了很多，也攒了一些钱。”夏大爷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我年后就准备结婚了，老家让我尽早回去，自己也做个小买卖……”“那很好啊，挺好挺好。一直在我这里干也不是个长久的事情。真好。”

　　店里最终只留下了四个人，两班倒，还有两个附近大学的学生，兼职，每天上货卸货的时候过来帮忙。

　　最麻烦的是进货的事情。因为只有一家店，规模太小，夏大爷始终联系不上稳定的供应商。店长在的时候还好，他每隔两天会到临市的批发市场进货，月末店长一离职，这个工作就落回了夏大爷自己头上。

　　集市每天四点多就陆陆续续开始卖货了，都是瓜果蔬菜，需要抢鲜，就算六点赶到，也已经只剩下别人挑剩的东西了。为了保证品质，上货的日子夏大爷凌晨两点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开着自己的小货车，往临市赶。特别是临近年关，店里每天生意都特别好，夏大爷也几乎每天都要去集市看看货，补充一些。

　　尚大爷也很忙。有时候夏大爷起床了，尚大爷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很无奈，但是都得咬着牙硬挺。夏大爷发现自己不会对尚大爷不爱惜身体的事情那么生气了。偶尔起床的时候看见他累得动不了在客厅沙发上缓劲儿，满脑子只想把他抱在怀里，跟他说咱不干了。

　　可是他不能。也和阚小弟交流过几次，贷款被人卷跑，新工程彻底泡汤。正在进行的项目也发不出来年末的三个月工资，已经到位的建设材料就在工地里那么乱放着，也没人管。欠着未付款项的上游公司拖着他，有他未付的下游承包商怕他跑路，整天派人盯着他。银行催他支付贷款利息也催得越来越急。阚小弟已经把手头能拿出的流动资金全都给他了，不过也是杯水车薪，估计也就能再挺半个月。

　　现在全部的希望就是能抓到卷款跑路的人，追回一部分资金，至少坚持到开春重新开工的时候。

　　连夏大爷都觉得希望不大，但是自家老头子还在咬牙坚持，每天在外求爷爷告奶奶的装孙子，所以他也不会说什么丧气话。他现在只想着把水果店好好干着，随时准备着把老头子圈养起来。

　　这天夏大爷头有些痛，为了不耽误第二天早起上货，他没在店里多呆，早早的就回了家。门口摆着尚大爷的鞋，“老头子？”夏大爷喊了一声，没人应。夏大爷脱了鞋进了屋，就看见厨房门紧紧地关着，里面传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隐隐还地能闻到一股菜香。

　　夏大爷坐到餐桌前，放松了身体，软塌塌地靠着椅背，正对面就是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这样坐着他就能看到里面一个人忙忙活活的身影。他看得有些出神，有多久没觉得这么安稳过了呢，他想。夏大爷从很早以前就特别喜欢安安静静地看尚大爷做饭做菜，觉得最温暖的家就是这样。尚大爷总气他不帮忙，就知道在一旁傻乐，他一生气，夏大爷就会乐得更开。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

　　尚大爷一手端着菜一手拉开门，以为家里没人，看见瘫坐在餐桌前的夏大爷吓得差点叫出来，“擦，回来了不喊一声，吓死我了。”“我喊了呀，你没听到。”“你不会喊大点声。”“我---回----”“停停停！嘘……过来端菜。”夏大爷摇了摇头，用听不见的气声，摆了个口型“NO.”

　　尚大爷瞪了他一眼，“啧。”夏大爷就笑得趴倒在了桌子上。“你洗手了么？”“洗了洗了。”

　　又是一桌绿油油的菜，俩人对着坐，端起碗就开吃。

　　眼看着快吃完了，尚大爷先一步放下碗筷，“媳妇我真的破产了。”“公司那边已经开始在走清算程序了。”“可能还得背点外债，我不准备赖掉，以后委屈你了，我们还得慢慢还。”

　　“能欠多少啊？”夏大爷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欠银行的？”
　　“不是，主要就是这段时间帮我填了亏空的朋友的钱。”
　　“多少？”“几百万吧。”“啊……是……欠的阚小弟的？”

　　“能跟我说说这事儿是怎么搞的么？”“大体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就是我当时太冒进，急着把项目盘下来，轻信于人了。”
　　“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已经练成千年老狐狸了呢。”
　　“瞎说。”尚大爷一脸歉意，“媳妇，我本来打算着干完这个项目，就结算了手里的钱退休。找个没多少人风景好的小山村，盖个带壁炉的别墅，每天就咱老两口，没别人。真没想到马失前蹄，现在连个二层小楼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愣了一下，记忆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一个带烟囱的家，两个人，最好再有一条狗，远离世俗，这都是几十年前俩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跟老尚说过的梦想，夏大爷的眼泪瞬间流的止不住。

　　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没想到他用了心想要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