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流年》蓝色的虚数

10、终章

　　我站在海边，赤裸的双脚立于沙滩上，冰凉的海水不时覆没过我的脚背，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颤栗。
　　我的手上没有琴，却握着琴弓空举了左手，假象我在拉奏一支曲子。没有观众，听不见声音，却那么投入，那么沉醉。
　　日落的光温暖却显得绝望，带着一种渐渐老去的光明，优雅而疲惫。
　　但即便是这样的光，直视得久了还是会让眼睛里流下眼泪来，敏感的瞳孔受不住光源毫无遮拦地一直刺穿。我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得酸涩难忍，却在下一秒又固执而自虐地睁开，望向远处降低了高度的天边。
　　爸爸说过，音乐是生命的灵气，是生命不息的追求和信仰。
　　我却用拉琴的右手，玷污了生命的纯粹和纯洁。
　　所以，我也不能再这样，肮脏地活着。
　　如果那一天，我像平时一样去拉小提琴的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也不知若心可曾恨我么？是我让她，陷入不再醒来的长眠。

　　“……我才没有……喜欢时未溪呢……”若心擦着眼泪，在宫惠的面前显得那么柔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哭哭啼啼：“他不会笑，是很可怕的人……”
　　“你骗人！我才不信！他平时对你那么好！”
　　“我没有！……我平时也只是假装和他好……我其实，觉得他很怪……”
　　宫惠拼命摇着头，然后伸出了手，我便看见若心的身子向后仰去，掉进了水中。
　　宫惠似乎吓傻了，愣了几秒后便哭着跑开了。
　　果然什么时候都只会哭，真是没用。
　　我来到湖岸边，踩着阶梯俯看水中的人，若心不停地扑打的手臂，水花高高地溅起，然后重新摔碎在湖水中。
　　她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未溪、未溪……”
　　我蹲下身子看着她，面无表情：“若心，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说坏话了。”
　　“说坏话的人，最差劲了。”
　　若心哭着摇头：“我没……未、溪……”
　　若心的动作变得缓慢，湖面渐渐归于平静，我才忽然有些恐惧起来，将手中的琴弓伸了出去递给她：“若心？抓住啊，喂，抓住啊。”
　　然而若心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往下沉，她的发如同随草一般在水中四散开来，让我的背脊阵阵发凉，眼泪却是止不住地落下。
　　我忽然扬起了唇角，做出微笑的动作，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哭泣。
　　却没想到，看了非常恐怖的，像极了恶魔一般的，我自己的脸。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就这样站起来擦掉眼泪去上课，也许明天若心会重新出现在教室里也说不定。
　　为了给自己的罪孽寻找安放的出口，不停地修改自己的记忆，总以为只要找了什么人来承担，就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
　　所以那天，我依然去上了课，握着琴弓的右手却始终颤抖，总感觉会被什么东西忽然叠加上重量。
　　而从那天起，因为害怕恐惧让自己的脸变得扭曲，才学会了微笑。
　　但是这样的微笑，却常常让自己，笑得泪流满面。
　　是时候，该结束了吧。

　　这是第一次，我演出着没有观众的表演。
　　曲终的时候，没有人鼓掌，我却依旧能够微笑起来。
　　我抿了抿唇，放下了手，缓缓地迈出了双脚。
　　常年埋在海水下的沙子显得坚硬无比，踏上去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沁入骨头的冰凉和疼痛，如同踏在冰刀之上。
　　半个太阳已经沉浸在海水里，所以海面一片火色，不断起伏的波浪像是沸腾的岩浆，一波一波推向我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周身的海水的确带着某些温度，但稍一晃神，感觉到的依旧只有寂冷。寂寞和冷洌。
　　从最初的脚踝，一点一点地上升到膝盖，腰腹，直到胸口。沙地在膝盖上方一点的地方就不见了，脚下的步子踏虚了，我开始接近海水的中央。
　　落日又隐去了一些自己的面目，暖光看似收敛了一些却又放大了一些，氲染出来的光晕弥漫在整片天空。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那个神话故事。
　　故事里的主角从一生下来开始就在追寻着太阳的脚步，希望能够将那不灭的温暖留在身边，却最终在永远到达不了的尽头，陷入永恒的沉睡。
　　这样看起来就像一生在追寻的，就是毁灭而已。
　　湖水接近胸口的时候，最后一阶台阶便到低了，脚下的步子忽然踏虚。
　　我固执地看着远方已近沉浸在湖水里太阳，微微地笑了笑，湖水便在那一瞬间淹没过头顶。
　　而我却觉得，自己似乎流泪了。

　　完。